第49章 归来
姜岑是跑着回来的,顶着一脑门的汗进了书房。
阿离看他气喘吁吁神色匆忙的模样,微微一笑,道:“大人这么急作甚?等不来你我又不会走的。”
“你将王上抓走了?”不待她话音落下,他快速问道。
阿离点头:“是我。”
“那将他放了吧。”姜岑道,刚说完瞧见阿离的神色一沉,他又补充解释道:“国一日不可无主,眼下之乱,非他不能平息。”
“你错了。”合上手里的书卷,随手一丢,阿离神色微冷的道:“眼下华国境内各处的动乱皆因他谋害了锦王,触了众怒。我若放他回去,时局只会更乱——楚凌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势必会拉人下水,组织兵力反击。毋论谁输谁赢,两方缠斗,最后受伤害的都会是华国的百姓。”
顿了顿,她站起身,血红的眸子冷冷看着他,缓慢沉声道:“但就他与我之间的私仇而言,我是不会允许他有任何挣扎反抗的机会的。”
“你和他有何私仇,以至于非要拉上一国百姓一起遭殃。”姜岑上前一步,语气咄咄。
“遭殃?”阿离闻言挑眉勾唇,神情又冷了几分:“楚刚执掌王权十七年,这华国的百姓何曾享受过他的庇护?强征壮丁,穷兵黩武。增加税赋满足一己私欲。朝风不正,上行下效,勾心斗角,党派之争不绝,贪腐之风横行。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武德三十五那年堤坝溃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每年又有多少百姓被逼到易子而食?边关沙土之下又埋葬了多少本该不用英年早逝的春闺梦中人?遭殃,呵,他们这些人又遭了谁的殃?”
姜岑一滞,气势顿消了下去,他无声望了她良久,后长叹了一声,颓然走到一旁的木椅,坐下,问道:“罢了,你找我何事?”
阿离敛了敛神色,沉默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拎起椅桌上的茶壶,翻开倒扣的青瓷茶杯,缓缓斟了一杯茶,双手递到姜岑眼前,郑重道:“我来此是想将这华国的百姓托付与你。”
闻言,姜岑一脸惊愕的望向她,身子不由自主的后倾,避开她伸过来的双手。
“我想要你成为华国的新王上,平息动乱,护佑黎明苍生。”阿离又道,双手端着茶盏又往前递了一分。
姜岑默默的看了看茶盏又看了看阿离,顿了许久,才启唇问道:“这就是你先前说要托付与我的事?”
阿离点点头。
姜岑摇头失笑:“那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姜某只是一介八品末等小吏,人微言轻,担不起此等大任,姑娘还是另谋贤能良材罢。”
“姜大人过谦了。”阿离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将茶盏硬塞进他手里,“大人七岁登科,十岁及第,十二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官拜凤羽军左翼少将军。如此文武双全,堪称旷世奇才。我将这天下托付与你,再是放心不过。”
姜岑捧着茶盏的手一抖,薄唇不自觉紧抿,放下茶盏,他抬起眼皮,神色微沉的看向她。
凤羽军,只忠于乾国弱水公主、荣华王府王妃凤语的一支铁军。凤语嫁入华国后,大部分人被留在乾国,一小部分人则化整为零随王妃来到华国。
这一部分人,一半隐入世俗街巷,一半化身家将进入王府,一明一暗,共同保护他们的主帅。
姜岑便是隐在民间那部分人的首领。
阿离旋身坐到另一张木椅,略带歉意的道:“大人见谅,因所托付之事极为重大,我不得不多做些调查。”
“既是调查过了,姑娘应知姜某是乾国人。”
“那又如何?身为乾国人的你会苛待华国的百姓?会为了乾国而损害华国的利益?”
姜岑顿了顿,而后摇了摇头。
阿离勾唇,将茶盏重新捧起,双手递送给他,道:“那华国及华国的百姓就麻烦大人多费心了。”
姜岑看着她,静了半晌后,接过茶盏,叹了口气道:“此事怕不是姜某费心就能解决的了的,姑娘不要忘了,姜某现如今只是八品的末等小官,朝堂上还有,太尉,御史大夫及丞相等人,要他们对姜某俯首称臣,怕是异想天开了。”
“大人不用担心,这个我已处理妥当,大人尽管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他们会协调配合的。”
“你,你是怎么处理的?”姜岑惊愕的看向阿离,心道,那帮同僚虽平日里没有多少交流,但他也是知道的,个顶个的倔强顽固。他很好奇,她是怎么说动他们给他这个外人撑腰当他们王上的?
阿离莫测高深的抿唇一笑,“大人还是不知的为好。”
姜岑看着她那笑容,脑子里突然冒出不太好的念头来。
阿离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见天光黯淡下来,她站起身,与姜岑告辞。姜岑见她打开了房门,顿了一下,他扬声叫住她。
阿离顿住,回头看他。
姜岑抿了下唇。他想开口点她两句,但又怕聪慧如她会察觉到什么,嗫嚅踌躇良久,最后只能叹息着道了别:“保重。”
阿离闻言点头笑了一下,那笑如花明媚,又如星辰璀璨,纯净美好的让姜岑的心头忍不住的酸涩惋惜。
下辈子,愿你真的能顺遂无忧,平安喜乐。
三更天过,两声粗嘎的鸦啼将昏睡的人惊醒。楚凌然猛地睁开眼,入目天色漆黑如墨。无星辰,无明月,只有身旁一只惨白的灯笼罩着一点烛火,照亮他周围方寸之地。然后,他看到了一座青石墓碑,碑上依稀可辨‘容锦’二字。
楚凌然一惊,忙转头四下望去,虽然看的不甚清楚,但他辨认出来了,此地是皇陵,而他此时正跪在容锦陵墓前。
原本混沌的意识陡然清明起来。
是谁将他带至此地,不言而喻。
楚凌然微敛心神,他悄悄运气调动内力,然丹田之处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内力。
他的武功被废了?!
楚凌然忍不住惊慌,挣扎着要起身,但他手脚被缚,一动便摔倒在地。
身后传来吃吃的笑声,那笑声幽沉阴冷在寂静的皇陵里显得尤为可怖。
楚凌然心头不可遏制的狂跳,他尽量调匀气息,使自己看上去冷静一些。
“你敢抓我,不怕本王出兵灭了乾国吗?哼,届时你这个刚刚认祖归宗的无忧公主,又得流落草莽了。”
他话音甫落,一阵微风掠过,本站在他身后的人,瞬间到了他面前,一袭绯色衣衫,恍若燃烧在暗夜里最鬼魅炽热的烈焰,倾城绝美的容颜,比他初见她之时,还要美上三分。
阿离,你为何就不能是我的呢?
楚凌然盯着那张无双俏颜,心头涌上强烈的不甘与忌恨。
“你若现在就放了本王,并答应做本王的人,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阿离闻言,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楚凌然在她越笑越狂的笑声中,脸色愈加难看。
倏地她止住了笑,红眸阴狠的剜着他,蔑道:“你灭不灭乾国?与我何干,我又不是真的无忧公主。”
楚凌然神色一变,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她。
她与林染衣长相如此相似,怎会不是母女?还有燕锋对她的疼爱,一点也不像作假。
怎会如此?若不是,他们怎会承认她是无忧公主?燕锋又怎会为了她,杀了想要伤害她的林染衣。
不过,林染衣对她的恨意与杀意,倒是能解释的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我放你回去又能如何?现在的你,不过是谋朝篡位、卑鄙阴险、忘恩负义的过街老鼠而已,庙堂江湖还有谁会听你的?”
“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对啊。”阿离吃吃笑了起来,白皙如葱的指尖入袖,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子里面有几条暗红色的虫在蠕动。
“这是傀儡蛊,虫入人体后便会随血液流动,盘踞在人的头部,以啃噬脑髓为生,同时控制宿主的意识。”顿了顿,她森然一笑,将瓶子递到他眼前道:“你父楚刚便是中了此蛊。你要不要也试试?”
楚凌然脸色一白,身体猛地后倾躲避。
“不喜欢啊。”阿离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掏出另一个瓶子,同样是透明的,同样里面装了蠕动的虫子。
“这个呢,我给它取名骨蛆,即跗骨之蛆之意。它不吃宿主脑髓,它只啃骨头,从脚趾到头顶,一寸寸啃噬,虽然会有点痛,但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要你性命。试试罢?”
她拿着瓶子笑着与他打着商量,楚凌然惨白着脸随着她的靠近拼命的往后挪动。
“这些鬼东西你,你都是从哪儿得来的?拿开,快给孤拿开!”
阿离一把制住他胡乱挥动的手,轻轻一拧,楚凌然惨叫一声,阿离趁机将虫子一股脑的全倒进他嘴里。
楚凌然大骇拼命的大声咳嗦,想把那恶心恐怖的虫子咳出来。阿离自是不能让他如愿,两指捏住他下颌骨微一用力,便听一声脆响,楚凌然的下颌骨被卸掉,他无法再将嘴巴闭合,只能无比清醒的感受到,那虫子一点一点蠕动着滑入他咽喉,进入体内。
阿离欣赏着他惊恐的神情,唇角勾起一抹畅快而残忍的笑:“你方才问我这虫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我告诉你,是毒蛊阎罗,我是从他那儿拿到的这些蛊虫。”
“不止蛊虫,我手上还有一大堆毒药,你要不要也一同试了?”
楚凌然绝望到愤恨的看着她,嘴里含糊不清的艰难道:“我自问待你不错,你怎能如此狠心回报?”
“不错?”阿离冷笑,“你是指委托风雨楼追杀我?还是在我面前,亲手杀了我挚爱之人?”
她蓦地大吼一声,一脚狠狠踹向楚凌然,楚凌然闷声痛呼,身子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树身上,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阿离脚下微动,眨眼间来到他跟前,蹲下身来,血红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神情极度狰狞:“你可知,这半年来每时每刻我都犹如身处炼狱之中?我想他,想的疯了都不能随他而去。我恨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却还得对你笑。你可知我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勉力控制住自己让你活到了今日。”
“楚凌然你该死!你,楚刚,燕锋,林染衣,统统都该死!若不是你们的贪念恶念,荣华王府尚在,三百一十五条性命也还鲜活存在。容锦,容锦他会在父母庇佑下,幸福成长,与所爱之人共结连理,白首相守。”
“都是你,都是你们!害了他一次不够,还要害他第二次!害的我也见不到他了。”眸底湿意氤氲,映着眸里的血光,像是要泣血一般。阿离回头望了眼容锦的墓碑,呜咽悲鸣。
恨意纵横,杀心顿起。阿离瞪着血红的双眼,一把提起楚凌然,将他狠狠摔到容锦墓碑前。
楚凌然额角撞在墓碑基座上,鲜血一下流了下来,染红了半张脸。他咳着挣扎起身,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阿离,惊恐万分。
“你,你放了我,我保证,保证用自己的下半辈子去赎,赎罪。”
阿离勾唇,笑的鬼魅森冷:“我没哪个闲工夫等,不若你现在就赎罪罢。”
楚凌然脸色已不似人色,恨声道:“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
阿离嗤笑:“说的好像有人会替你报仇似的。”忽然她顿住脚步,脸上的神情变得有几分莞尔“可能,还真有不怕死的替你卖命。”
她话音落,身后就窜出了十来个人。
楚凌然一见来人,立刻喊道:“蠪蛭,快来救本王!”
为首男子闻言,右手一挥,其他人立刻扑上阿离,而他自己则快速奔向楚凌然。
阿离眸子一眯,从腰间抽出软剑,身影快如鬼魅的迎了上去。
这些人的武功不低,出招路数却不尽相同,进攻防守配合的也有点问题。很显然这些人不是常规隐卫。
眼角余光瞥见那名叫蠪蛭的人已将楚凌然搀抱扶起来,正欲施展轻功离开。
阿离眸光一沉,手中剑又快了几分。
挡在身前的人最终倒在她剑下,然,楚凌然已不见了踪迹。循着血迹,阿离御起轻功,飞快的跟了过去。
蠪蛭带着楚凌然没逃出多远,便被她追上。两人一番缠斗,蠪蛭被格杀,阿离拎着楚凌然重新回到了容锦的墓前。
拔出匕首,锋利的刀刃切入皮肉,伴着楚凌然的惨叫怒骂刮下一片皮肉。
“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若没有你,容锦他还会好好活在世上。”
“楚凌然,你该死!”
一刀两刀。。。三百一十六刀,凌迟结束,阿离扔掉匕首,楚凌然全身已无一处完好,浑身是血的瘫倒在血泊里,没了呼吸。
一口积压内心许久的浊气终于吐了出来,阿离通体畅快。
大仇得报,该是她去见他的时候了。掏出锦帕,一点点擦去两手的血污。而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已变成黑色的衣衫,皱了皱眉。
血腥污秽,自己怎能这副鬼样子去见他?
为了黄泉路上见到容锦时,不至于吓坏他,阿离只得折身去了行宫别苑,自己以前的房间。沐浴更衣,换上最漂亮的一套嫩黄衣衫,又对着铜镜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了门。
绕过行宫守卫,阿离轻巧的翻身跃上高墙,正欲跳下之时,一条极快的白影从高墙的另一侧窜了上来。
阿离一怔,那人也是一怔。
乌云被夜风吹散,夜幕上半弯新月重现,淡淡的清辉倾泻而下,在朦胧月色中,他们勾勒出彼此的眉眼。
莫非,我已身处黄泉?否则,怎会见到让她思念入骨成灰的人?阿离望着那人,呆呆的想。
那人首先回过神来,抬起脚步,一步一笑,轻缓的朝她走来。
“阿离,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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