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蛟为饵食方果腹

混元灵胎以造化玄气凝聚天地日月之精华经历千劫万难方才形成，此间波折只有身临混元境者才能有所体会。如今吴启仁自毁灵胎，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不过爆发出来的力量亦是强大无匹。

他们身在小天地，却不知外界此时也已经天翻地覆了，伏牛山的上空星辰晦暗，沉沉夜幕之上天河显现，宇外一道浩然之气如刀劈斧凿一般，直接将浩瀚天河分割成了两半，山川大地为之震颤不已，无数星辰化作流光陨落，整个一幅末日景象。

仅一江之隔的句曲山上，上清宗的老道士捋须长叹：“才上青天又坠黄泉，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啊？”

西垂后蜀境内，宝华寺僧人正背着耿直徒儿偷偷饮酒，忽然下垂至脸颊的白眉一颤，手中杯箸皆落，老和尚双掌合十高宣佛号：“阿弥陀佛，这等因果老衲可背不起啊。”禅房之外扫地小沙弥撅了噘嘴小声道：“师父少食一口酒肉便胜造七级浮屠了。”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江西道墨家剑冢，一女子掀开幔帐拾阶而下，一双秀气玉足踏过剑池，剑池之内万剑悲鸣，女子修长细眉微微蹙起，旋即目露寒光哼了一声，“真是死不足惜。”此言一出，万剑尽数折腰而断，那万千剑魂汇聚成一朵皎洁白莲倏地飞出了剑冢。

北方冰原一座被大雪染白的宫墙之内，一名白发如雪的老人忽然睁开双目，红润的脸庞瞬间挂上一层寒霜，添碳的小太监见状顿时慌忙伏地，却听那老人哈哈大笑：“此乃天意啊。”竟是嗓音尖细如女子。

小石潭边，初九仰头看着天空异象，脚下向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的望向李景天，却见这位上清宗法师亦是一脸愕然，过了良久才听他喃喃说道：“应该是与那恶蛟斗起来了，只是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

初九不明所以，心中却是隐隐不安，此番天象实在是太过骇人，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一样，潭底究竟是在经历着怎样的战斗啊？

李景天背在身后的手停下了掐指的动作，他蹲下身按住地面，皱眉凝神片刻后才起身说道：“天地动荡搅乱了九州气运，大梁气数已尽，覆灭就在眨眼之间。”

初九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旁边一块岩石上，神情落寞，却又好似夹杂了些许解恨。

她这副模样自然是被李景天看在眼中的，这位百年前上清宗最有天赋的卦师缄默不语，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再说回小天地中，吴启仁站立在万钧雷霆下，眼睛紧紧盯着在闪电之间扭动躲闪的黑蛟，此时的黑蛟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嚣张气焰，他不仅要冲出这片雷云覆盖的范围，还得时刻注意那柄高悬在天际的圣剑。

没错，这就是一柄圣剑，其上散发着磅礴浩然之气，这是鸿蒙初开时天地间游走的黄龙之气，与那玉剑上的黄龙之气一样，正是他们这些妖魔最为惧怕的东西。

只是无论他如何的腾挪躲闪，巨大的圣剑剑尖依旧死死锁定他的七寸，重云下的雷霆闪电仿佛编织出了一个牢笼，将他笼罩其中无处可逃。

黑蛟心如死灰，他承受着圣剑带来的强大威压，既是惊恐又是懊悔，想到那个已经泯灭于天地间的桃妖，他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为何我妖族修行就必须要受制于人、顺应天命？”

就在他话语声在山峦群峰间回荡之际，吴启仁一口精血喷吐在玉剑剑身，天空中的圣剑似有感应一般，煌煌纯阳之气炽如中天艳阳。

随着吴启仁手持玉剑果断挥下，圣剑化作一柱天光冲散闪电直接打穿了黑蛟长躯，一声凄厉的吼叫霎时又在小天地间传荡开来，黑蛟身躯扭成了一团，被光柱钉在了临近一座山峰上。

他的四爪不停的抓挠着山石，大量赤金色的血液顺着山峰淌落，在山间形成了一条壮观的瀑布。那满身的鳞片亦是如雪花般片片剥落，黑蛟口中不停吐血，嘶吼挣扎的样子就好像一条被剪开脖子的鳝鱼。

“火候是够了，可惜差了点准头。”吴启仁苦笑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刹那间天旋地转，脑袋里嗡嗡声不断回荡，胸口一阵憋闷，嘴角再次溢出一股血来。

他用手死死按住腹部大喘两口气，这才感觉好受一些，随即眼睛看着那如同臭海带一般被挂在山峰上的黑蛟，强提一口气喝道：“你越是挣扎的厉害，死的也就越快，别到时候自个儿把脖子给扯断喽，那死相可太难看了。”说完，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哈哈大笑。

黑蛟闻言竟然还真就停止了扭动，他扒拉着峭壁像条壁虎一样趴在山峰上，仰望对面峰顶盘膝而坐的吴启仁，保持着这种奇怪的姿势求饶道：“上仙饶命啊，是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仙家威严，您就把小的当做一个屁给放了吧，小的以后再也不敢兴风作浪了。”

吴启仁啧啧两声笑道：“放了你？可以呀，不过你得把这龙宫送给我。”

黑蛟闻言当即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正要答应，却听吴启仁后半句话又传了过来：“还有你的蛟珠。”

“这不可能。”黑蛟怒吼一声，泥鳅还有三分土气呢，蛟珠乃是他千年修行的本源，失去蛟珠便意味着他这辈子都休想化龙了，这种事情他如何能够答应。

吴启仁收起调侃的微笑，转而面色冰冷的说了一句：“终究是个畜生。”随即他便举起手中玉剑就要射向黑蛟。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仿佛是从这方天地外传来：“哪来的这么多废话，直接杀了便是。”接着就看到一只巨大的爪子撕裂天空，朝着山峰上的黑蛟拍了下来。

这爪子比这座山头都要大，山峰被它轻轻一拍，立刻就崩碎开来，吴启仁只觉得屁股下的山头一阵晃动，狂风夹带着沙尘碎石扑面而来，他赶紧抬手遮挡在面前，心中惊骇的想着：可千万别倒了啊。

一时间扬尘弥漫，遮天蔽日。吴启仁眯着眼睛由指缝间打量前方，只见灰蒙蒙的尘埃里竟然有两团如日月一般的碧绿色光芒。

他是见过玉麒麟真身的，那种庞大程度绝不是黑蛟十几丈的身躯可以比拟的，当一阵飓风吹散尘埃之后，那种摄人心魄的伟岸身姿再次映入吴启仁眼中，虽然是第二次见了，可这种仿佛能够吞食天地的巨兽风采依旧令他从心底升起一种渺小的感觉。

自从进入桃源村便失去踪影的玉麒麟居然出现在了黑蛟的小天地里，而且还是以真身出现，这让吴启仁蓦然生出一股骂娘的冲动，“你他娘的早干什么去了？”

玉麒麟低头俯视这个指着自己破口大骂的人类，突然发出一阵打雷似的笑声，抬起爪子瓮声瓮气的说道：“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来了嘛。”

只见在他那个比山头还大的爪子上，黑蛟软趴趴的倒挂着，脑袋部分已经完全稀碎，眼看是活不了了，没想到这条在伏牛山兴风作浪数百年的恶蛟最后竟落得一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还没等吴启仁反驳过去，就见玉麒麟捏着黑蛟在山脚一条湖泊中洗刷了两下，随即提起爪子一口便吞进了嘴里，一阵嘎嘣脆响传出，吴启仁只觉得自己心肝都颤了一下。

可是随即他却面色剧变，瞪大眼睛焦急的喊道：“别吞下去，把蛟珠给我。”

只不过这话说的终究还是迟了一些，就见玉麒麟喉头咕噜滚动了一下，满嘴的血肉和骨头渣子便混着口水入了腹中。

吴启仁顿时怒急攻心，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昏死过去，他以跌境为代价制服恶蛟，就是为了那颗蛟珠，哪成想临到关键时刻却杀出来一个玉麒麟，直接把那黑蛟给吞食了，这就是所谓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玉麒麟却不理会怒气汹汹的吴启仁，他抬起爪子剔着牙缝，随口吐出一块碎骨，犹不满足的咕哝道：“太小只了，刚刚能够果腹。”

若不是身受重伤，吴启仁恨不得拔起山峰直接砸过去，他颓然垂首，意态阑珊的说道：“你若毁了这方小天地倒也罢了，只是那蛟珠对我极其重要，没了那蛟珠，我如何帮初九度过以后的生死劫？”

他却不曾想到玉麒麟听完这番碎碎念竟然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口鼻中喷出一股灼热气息说道：“你分明是被那小道士给骗了，居然还指望一颗小小的蛟珠替那女娃子挡灾，你可知道身边女娃是何体质？”

吴启仁闻言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话中意思，便听玉麒麟继续说道：“那名叫初九的女娃乃是天生灵胎，打娘胎里出来就有了混元境的底子，而且她又有雏凤随身，用你们九州的老话来讲就是得天独厚的的贵人之相，要知道凤毛麟角就是不世出的奇才了，她眸中映彩凤，更是天之骄子，我这话的意思你可明白？”

天之骄子也即是天子，女天子？吴启仁怔怔半晌方才呼出一口浊气，九州气运绵绵不绝，天下百姓只占七分，国士将才共分一斗，天之骄子独占八斗，那剩下的三分气运则是有缘者得之。若是按照麒麟的说法，一颗小小的蛟珠还真顶不住初九的劫难，可李景天为什么要骗他呢？

突然，他身躯一震，好似被提壶灌顶一般，目露惊骇之色，玉麒麟知他定然已经是想通了其中关键，于是身躯在一阵白光中再次化作一匹神俊白马跃上峰顶，来到了吴启仁的身边打了个响鼻说道：“还在这发愣，再晚一些你可就见不到那小妮子了。”

吴启仁二话不说，提起书箱轻轻一跃便坐在了马背上，接着就见白马长嘶一声，四蹄迈出，踏云而上，如奔雷一般朝着小天地的天空疾驰而去。

小石潭处，天地异象渐渐消失，东方山头一片红霞如水中红墨缓缓晕染开来，天空已经出现一抹鱼肚白，晨光即将洒向大地。

李景天收回思绪，满怀留恋的看了一眼东边红霞，默默的念了一句：“时辰已到。”

初九闻声转头看向这个满面沧桑的大胡子道长，倔强的说道：“我不会离开的，我要在这等他出来。”

她目光坚毅，就和当初在白麟涧马场遥望青山时一样。

李景天笑了笑，竟是点头说道：“你不需要离开这里，而我还是要遵守承诺送你一程，毕竟答应了别人的事却不去做，不好。”

初九一脸茫然的与其对视，当看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一柄锋利短匕后，少女顿时变了脸色。

只听李景天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也是经过了好一番天人交战，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必须得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我上清宗坛，更是为了天下苍生，你放心，这把匕首是我当初用来切割命理的，这一刀下去你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此刀见血封喉，你不会感觉到丝毫痛苦。”

初九听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窜向头皮，她从那块石头上霍然起身，一步步的朝着身后潭水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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