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月是故乡明
徒泉国,清临城。
城北高府,今日娶亲,敲锣打鼓,宾客满堂,好不热闹。
高府是名门望族,宾客中有许多都大有来头,这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特地从燕云城赶来祝贺的舒晏,他在军政司任职,新近颇得丞相赏识,风头正盛。
他正在各种奉承声中不得解脱,哪里会留意到角落里暗中观察的几双眼睛。
施隰看钟褚灵目不转睛地盯着舒晏,道:“发什么呆?”
“这就是祁王要我们杀的人?”她看过他的画像,这平平无奇的脸上,唯有那双刁滑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可不就是他,这小老头仗着丞相一家撑腰,有些得意忘形,竟敢在朝堂之上,公然跟祁王作对,祁王怎会留着他。倒不想在这儿遇见他,省了不少麻烦,正好认个脸熟,免得杀错人。”
这些恩怨,她并无兴趣,也从不过问,现在,他们是祁王府的人,只听命于祁王。
在徒泉的这四年,她们能安然隐居于此,全得祁王照拂,作为回报,他们自愿投在祁王门下,为他肃清政敌,助重回权利之位。
“什么时候动手?”她问。
“要动手,也要等你二哥回来从长计议,舒晏不是小角色,需权衡一番。”施隰道。
新娘进来,引发阵阵喝彩,他们也暂时将目光移开,看向那一对璧人。
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非富即贵的人群中,是因为这新娘是钟褚灵的徒弟,跟着她学抚琴已经三年了,褚灵原本怕她尴尬,送了大礼,却不肯前来,可她再三恳切邀请,她这才不得已让施隰随同。
施隰看着新人行礼,道:“高公子多么风度翩翩的一个人,当初他那样示好,你只一味装聋作哑,还有意无意撮合他跟你的高徒,现在,两人果真成了亲,你可曾后悔?”
褚灵瞪他一眼,道:“别胡说八道!”
“灵儿,难道你还没忘记他?”施隰突然道。
“我可是你师姐,别没大没小的!”她从不正面回答。
这晚,施隰又毫无意外地喝醉了。褚灵恨他这一杯倒的酒量,不知是哪位活菩萨给他这份莫名其妙的自信,指使他跟人比酒力。
扶着他跌跌撞撞回山庄,着实费劲,第二天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丫头们推门进屋时,她还在睡梦中,只觉耳边聒噪,皱了皱眉,继续睡去,直到一双小手将她推醒。
“表姑表姑,快起床,表伯老爷封了大将军回来了,将军府来人,让咱们去城外迎接。”八九岁的孩子,一口气说完,也难为他。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懂事,年纪那么小,就父母双亡,跟在钟褚怀他们身边,从不哭闹惹事。平日里,施隰和钟褚怀忙着各种事宜,三天两头不在山庄,所以他跟褚灵最亲近。
“真的?”褚灵一个激灵就跳下床,慌乱梳洗了,就拉着宝林就往城外赶。
到了城门口,却见施隰早到了,逮着他就一顿数落,施隰委屈,只好道:“我天未亮就出府了,那时候叫醒你,你不得拿我出气?况且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派人通知你们了,这总不算我的过错吧。”
褚灵还不解气,翻旧账道:“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喝得烂醉,连累的我。”
施隰把手一摊,苦笑道:“师姐,你讲不讲理啊!”
褚灵立刻把阔袖一拉,比出拳头,道:“怎么?今天想同我讲道理?”宝林也跟着褚灵,龇牙咧嘴冲施隰比拳头,施隰被他这拙劣的模仿气得发笑,把手摁着他脑袋一推,宝林险些向前栽去,施隰咬牙道:“你这个墙头草!”
不一会儿,就听马蹄阵阵,其声如宏,其势如涛,狂沙之中,旌旗之后,钟褚怀策马疾驰而来,好不威风!
舅舅、舅母离世之后,表哥战死,不久,嫂嫂也随之而去,山庄的重担就落到钟褚怀肩上,异国他乡,被质疑围困,万难之际,还好那时候,他们没放弃,否则怎能见到今日之荣光。
褚灵知道,距离他们重返离伏之日已经不远了!
一走三个多月,战事又那样凶险,多亏了他平日不疏于操练,毫发无损地归来了。
众人跪拜行礼,将军府的管事上前,道:“卑职恭迎将军回府。”
钟褚怀早知赐他府邸一事,不过他住惯了飞泉山庄,不舍搬离,便道:“府里,你派人打理即可,我仍旧住在飞泉山庄。”
“还是请将军搬居将军府,朝廷亲赐,岂可荒废?”管事提醒道。
钟褚怀不满道:“那将军府与飞泉山庄不过一箭,何必如此麻烦?”
“将军,有道是尊者赐,不可辞啊,请将军三思。”
见管事为难,褚灵便道:“二哥,你就去吧,两处这样近,不过脚前脚后,你要是怕清静,便将宝林带去陪你。”
钟褚怀指着宝林,瘪嘴憋笑道:“他?大可不必,他要在,我还不得被他烦死!”经过噘嘴气闷的宝林,打马上前,道:“今天累了,明日再搬吧。”
晚上,月明星稀,树影婆娑。
钟褚怀心事重重,褚灵不放心,跟着他在庭院里散步。
他抬头一看,叹息道:“诗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我到今天才算是明白其中滋味了。从前,我最瞧不起那些客寓茕然、酒入愁肠的小家子气,认为这是那些闺中女儿的论调。一心只想想跟过去一刀两断,重新开始,有时候觉得,现在就好,有你们在身边平平安安的,我便知足了。可这回,见到曾经的挚友与我为敌,喊打喊杀,始终是不甘心,上野,也是我们的上野,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二哥,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褚灵欣喜。
“嗯,就按你说的去做吧。”他已经把七宝手串故意遗落在沙场,旻禛若得知,一定会寻来的。
“谢谢你,二哥。”
钟褚灵摸摸她的头,道:“说什么傻话!”想到她又将面对那个活阎王,他担心道:“我是怕他再伤害你。”
“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还能拿我怎样?”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想,除此之外,没有了。”
鹤林宫
今日,每个人都能看出墨夷旻禛溢于言表的欢喜。大臣踌躇,在离伏与徒泉的首次交战就吃了败仗,他还笑得出来;内侍们胆颤,这诡异的一天,鬼知道他们是怎么搜肠刮肚猜测种种,生怕一个不小心,送了性命;后妃们茫然,平日见谁都没个好脸色的君上,今儿见谁都喜笑颜开,让人捉摸不透。
别人自然是不知道,可瞒不了白幼虚,当然,此时他也不会瞒他,他正需要一个人来分享他压制不住的喜悦。
“君上,我想,你也该克制一下,没瞧见大臣都怎么看你的么?”白幼虚见他失常的把玩着手串,傻笑了半天,忍不住道。
旻禛道:“你不是说,寡人不可能再找到她么?这是什么?”他将手串托在手上,往白幼虚面前一摊,道:“幼虚,不出半年,寡人定将她寻回。”
“徒泉这么大,半年?时间紧了点儿吧。何况,你这样生闯进徒泉拿人,若身份泄露,弄不好要引起纷争的。”他觉得他应该提醒一下眼前这个已经不顾一切的君主。
“徒泉知道离伏危在旦夕,必不会将其轻易拱手相让,大战在所难免。这次一战,旨在探其虚实,看他能为离伏一个小城会付出多少关注,倾入多少兵力,是主帅有意为之,寡人早已知晓,实在不必介怀。”旻禛道。
“啧啧啧,太可怕了,什么阴谋阳谋,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要不,这王位不是谁都能坐的,能坐稳王位者,必定有十二分心窍,可怕得很。”白幼虚大惊小怪道。心里暗暗为钟褚灵和施隰捏把汗,几年过去了,他又长进不少,不知他们还能否与之“一战”。
旻禛把手串戴在自己手上,换上平日的做派,道:“虽说,寡人强攻徒泉为时尚早,但徒泉要想从寡人手里把离伏要去,那也是白日做梦,离伏各要塞皆为我军把手,他是万难再力挽狂澜了。”突然话头急转,道:“我的灵儿,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了!”
白幼虚顺着他道:“还有半年,快了。”
“等不到那时候了。”
“那你想……”
“先来个暗访,查查她的下落,再伺机动手。”
“那宫里怎么办?君王不在朝政,可是大事。”白幼虚不希望他做这么离奇的事,先不说朝政,他此次远行,不宜引人瞩目,必定只带几个得意的随从,危险也大大增加。他若有事,朝纲必乱。
旻禛立刻道:“朝中之事,就让沈法和孔文安姑且分一下忧。”
原来他是早有打算,知道拦不住,白幼虚道:“沈法年纪大了,近来时常听人说他的闲话,你这样放手丢给他,不怕他从中谋取私利么?只怕一个小小的孔文安,不是他的对手,不能帮你制衡这么个手握大权屡建功勋的老臣。”
旻禛笑笑,道:“民谚说‘不聋不哑不做阿家翁’,他贪能贪多少,与他立的功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他的为人,寡人比谁都清楚,有大才,但胆子极小,对寡人还算忠心耿耿,若有二心,以他的才智,大可以在四年前寡人失魂落魄的时候动手。水至清则无鱼,拳头得经常松一松,要张弛有度。至于孔文安,寡人让他跟随沈法公办,是有意想栽培栽培他,也算犒劳一下阳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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