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海可平
“大人,水势小了!”
差役走到船头,毕恭毕敬地向背着手站在船头、身穿便衣的男人说道。这便衣男子便是南陵提举市舶司的得力下属,舶干周伯海。
周伯海原是不想管这一档子事,可提举市舶司怀疑的人是梅先林,这可就与他有大关系。南陵上下官员,有几个没从梅先林那收过“贺礼”呢。
索性梅先林做生意尚且安分守己,一直没有惹出过乱子,得,现在一惹就整个顶天大的事。
提举市舶司那天将周伯海喊道牢房门口,指着因拷打昏死过去的梅先林说道:“现在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草上的蚱蜢!知不知道怎么跳到另一艘船上,和他们撇清关系?”
周伯海心中隐隐不安,不愿回答,只开口答:“下官愚钝,还望大人直言。”
提举市舶司将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冷冷道:“当然是把原来的船沉了!”
差役见周伯海没有动作,试探性问了一声:“大人?”周伯海这才从回忆里抽开身,重重叹了一口气,仰头望了望太阳,确实是已经到了午时。
就算他再不愿,朝廷重臣的命令也宛如天条一般不可忤逆,就像这高升的太阳,他周伯海难道还有本事能让午时来得慢些吗?
周伯海大手一挥,转身朝甲板上待命的精兵们喊道:
“行船,登岸!梅先林和与朝廷相关的人,格杀勿论!”
另一边林锋已经站到了朱家庄门口的门楼上,手搭凉棚望着商船,回头冲着站在门楼下的一堆人报信:“船动了,应该是冲这边来。”
荀榆向他招招手,示意林锋下来,林锋两三步便落了地。可还没站稳就被朱小珠和几个大姐拉住,往他身上套着牛皮背心,还在腰上围了一圈葫芦。
林锋百思不得其解,见旁边沈一舟已经如此全副武装好,便向他请教这些是做什么的。
沈一舟扯起一个大大的微笑,这笑容在他被烧伤的脸上显得格外扭曲,说话的声调也故意压低,话的内容更是让林锋浑身不适:
“这是给你套上保命的,来,跟我去当靶子!”
???林锋当即就抱着村口的歪脖子树,死活不肯上船,大声喊道:“我水性不好,凭什么让我当靶子?现在还玩草船借箭那一套吗?为什么要用大活人!”
“嗷!”林锋突然吃痛喊了一声,松了手,荀榆也默默收起了刚刚扎在林锋手上的金针,对着被沈一舟拖走的林锋喊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被拖上了竹筏,林锋倒安静了,一脸认命的样子。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由林锋和沈一舟去吸引商船进入江心一个巨大的漩涡。这个漩涡与岸边一个小漩涡相连,竹筏轻巧,借助沈一舟和林锋身上的空心葫芦,可以再从小漩涡里浮起。
而庞大沉重的商船一旦进水,就只能连人带船沉进水里。
不一会,沈一舟就看见商船行进了江湾,往朱家庄来了,等到商船足够近的时候,他便用手肘捅了捅林锋。
林锋一咬牙,举着荀榆给的密令对着商船大喊:“船上的人听着,我奉当朝参知政事冯大人之命,调查朱家庄!这里已被朝廷封锁,速速掉头离——”
话音未落,一根长矛就落在了林锋脚边,扎进了竹筏。接着沈一舟和林锋就看见庞大的商船不仅没有调头离开,反而加速朝他们碾来!
沈一舟啧了一声,赶紧撑起船篙,向江心的漩涡划去。可商船上还不断有长矛投掷过来,好在沈一舟和林锋身手矫健,数次躲过。
商船上的差役急了,连忙向周伯海请示,周伯海只谈谈说了声:“继续。”便转头向江心望去。长矛并不只是为了刺中林锋而投掷的,一根接一根的粗重长矛,很快刺穿了简陋的竹筏!
沈一舟见江水逐渐漫上竹筏,暗叫不好,连忙加快了速度,向江心冲去。此时一支长矛正对着沈一舟袭来,林锋见状连忙抽出佩刀,双手握刀,用力朝长矛横砍过去,手臂青筋暴起。长矛最终与林锋的佩刀擦出一串火花,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没有刺中沈一舟,却给了竹筏致命一击。
竹筏从长矛刺入的地方层层开裂破碎,很快,两人跌进水中,就要被卷进江心!
沈一舟水性比林锋好,他从后面勒住林锋的脖子,努力向上浮起。可漩涡的力度实在太大,眼看江水就要淹没二人的头顶。
“抓紧!”
沈一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感到自己伸出的手被什么勒住,往上拖去。等浮出水面,才发现是朱小珠用小船载着荀榆划来了这边,刚刚勒住沈一舟的,正是荀榆抛出的革带。
沈一舟心头一紧,朝荀榆大喊:“你疯了!”荀榆双腿有疾,根本无法借力,他身形摇晃,显然是无法跟江心的漩涡抢人了。
朱小珠要撑船,抽不开身,急得直跺脚,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让荀榆放手。
再这样下去,荀榆也会被扯进漩涡,荀榆这个身体情况下水是必死无疑,沈一舟一边喊着“放手!”,一边就要解开缠在手上的革带。
荀榆咬着牙,不仅没有放手,甚至干脆跌跌撞撞下了轮椅,死死靠在船舷上,尝试用身体去拉住二人。商船近在咫尺,被庞大船体推出的浪头打来,直接把荀榆打下了小船!
朱小珠眼睁睁地看着林锋、沈一舟、荀榆三人被卷进漩涡,可商船也已经靠近了漩涡,机不可失!来不及伤感,朱小珠迅速点了彩烟,示意岸上朱家庄的人动手。
一时间,朱家庄的村民喊着号子将巨大的原木和装着火药的小船推进江心。等商船上的周伯海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商船一侧已被小船炸出一个窟窿,巨大的商船迅速朝一侧偏去!
船上众人惊骇,可周伯海在海上航行数十年,怎能败在这点风浪里?!“让开!”他一把撞开掌舵的人,自己疯狂转动船舵,将船的重心稳住,一边吩咐船上的人一拨去修补商船,另一拨去还击。
商船没有继续侧翻的趋势,就在周伯海松了一口气,以为局势稳定的时候,突然桅杆上发出猎猎风声!
他抬头望去,一个身形矫健的少女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上船,还趁乱爬上了桅杆,挥手斩断了绑住船帆的绳索!
还没等周伯海反应过来,少女就毫不犹豫地从高高的桅杆上跳进江心,直朝漩涡游去。
周伯海眼睁睁地看着肆虐的江风灌满船帆,船舵疯狂转动,生生将周伯海甩了出去,船帆使得商船脱离了控制,加速了船的沉没。
很快,商船便在一片哀嚎中沉入江心。
斩断绳索,又从船上跳进江心的少女正是燕儿,此时她也找到了在江水中沉沦的荀榆。就在荀榆闭眼等着氧气耗尽的时候,他唇上传来了柔软温暖的触感,有人紧贴着他的嘴唇,朝他口里渡进了一口气。
荀榆忍着江水灌进眼睛的刺痛抬起沉重的眼皮,只看见粼粼波光穿过水面,幻光一样笼罩在他朝思暮想的人身上。
凭着这一口气,燕儿顺利穿过漩涡,将荀榆拖上了岸。还没等燕儿爬起来,就被荀榆一个翻身压在身下,荀榆冰冷的唇瓣又贴上来,好像离水的鱼一样,如饥似渴地索取着。
他吻了很久,久到燕儿差点没喘过气,荀榆才把脸挪开。沉默半晌,荀榆才用别扭的语气说道:“胡闹!江水凶险你怎么敢直接跳进来!”
燕儿支起身,一头撞进荀榆怀里,带点委屈地说:“你嫌我了?”荀榆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他笼住燕儿的脑瓜,脸贴在她额头上,喃喃道:“你可千万不能有事,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燕儿在荀榆怀里笑得一颤一颤的,心满意足地问:“我这次,有好好保护你们吧?”
“是是是!燕儿不在,刚刚我好怕啊。”荀榆终于开怀笑起来,故作娇羞地说着,搓着燕儿的小脸。
十几步远的岸边,林锋和沈一舟也连滚带爬地上了岸,沈一舟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最近的一棵树敲得邦邦响,很快吸引了朱家庄的村民来救人。
村民们把狼狈不堪的几人抬回朱家庄,还顺便把荀榆的轮椅也扛了回来。几人换上干爽的衣服,围坐在火盆边上喝着早就备好的姜汤,很快恢复了精力。
这时荀榆才想起来开口问燕儿,是不是接到了鸽子才赶来的。
“胖鸽子?”燕儿捧着姜汤,砸吧着嘴,“我只接到了冯大人的鸽子,信上说提举市舶司手下的舶干上了商船,没有入海而是下了江。疑心是冲着朱家庄来的,让我跟来看看,我很早就出发啦!”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的林锋闻言,一口姜汤点喷出来,嘲笑道:“荀大夫,叫你别写那么多肉麻话,那鸽子果然飞不动,看,没收到,白写了!”
燕儿忙追问荀榆到底写了什么“肉麻话”,荀榆只红着脸搪塞过去,这时,燕儿眼角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梅先林。
梅先林跟梅芳怀长得有七八分像,应该不会认错,燕儿站起身走到梅先林面前,对他说:“您就是梅先林吧?梅芳怀让我带句戏文,”
“愿岁岁年年人在,花下常斟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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