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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逆水行舟


“最喜得今朝新酒熟,满目花开似绣……”

        梅芳怀靠在戏楼的栏杆边上,优哉游哉地哼着戏文,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杯沿,青瓷杯子里盛的是在梅家喝了快十年的香茶。

        “好久没听你开嗓了,班主今天兴致这么好?”旖红刚唱完一出,卸了头面,边捋着重新梳好的发髻走到梅芳怀旁边。梅芳怀没有回她,旖红便顺着梅芳怀的目光看去,见三个小人站在水道边上。

        正是燕儿、吴笙雨和祁忌三人,脚边还堆着包袱。

        燕儿的医术大有长进,在她的治疗和吴笙雨的看护下,祁忌这段时日将身上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不同于燕儿,他们不是县衙的贵客,甚至论起来还属于要蹲大牢的那一伙。

        所以祁忌和吴笙雨商量之后,还是打算向燕儿辞行,离开长乐镇去祁忌的家乡泉岭,过他们的小日子。

        今天吴笙雨依旧穿着温柔的柳绿旋裙,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燕儿几乎忘了,她最初见的吴笙雨,其实是几乎只穿朱楼红色劲装的朱楼护法。

        而如今的吴笙雨和祁忌站一起,两人眉眼带笑,看起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就像长乐镇街上来来往往,所有平凡又幸福的有情人。

        祁忌正挨个把包裹提到租来的小船上,其实他们没什么行李,包裹里面几乎都是县令给他们准备的换洗衣物、日用杂物,还有燕儿给他们做的路上吃的干粮和零嘴。

        燕儿坚持要帮忙,被吴笙雨拦下了,两个女孩子就站在岸边拉着家常。这时祁忌突然抬起头笑了一下,说:“这一别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可惜走得有点仓促,连践行酒都还没喝呢。”

        燕儿听了,用手一拍脑门,“对哦,怎么能没有践行酒呢?雨姐姐,祁大哥,你们等等,我马上回来!”说罢连忙跑去旁边的客栈买酒去了。

        吴笙雨不想再麻烦燕儿,刚想伸出手去拦,就被祁忌把手牵住了。

        祁忌对吴笙雨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最近的客栈那晚被烧了还没建好,燕儿这一去要点时间。咱们现在走吧,分别最是伤心,再让你俩聊下去怕是能聊到天黑,到时就走不了了。”

        吴笙雨觉得有道理,便被祁忌牵着乖乖上了船,端坐在桥头等着祁忌将船撑走。

        祁忌将船篙探进河床,将船慢慢行出长乐镇。路过石桥时,祁忌竟站在船尾狠狠一蹬,将船蹬出数米远,自己则借力跃起,双手够住石桥,一个翻身上了桥面。

        吴笙雨大惊,赶忙提着裙摆走到船尾,刚想张口问祁忌怎么回事,就听见祁忌说道:

        “朱煜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我去彻底把这件事解决掉,你在泉岭等我。”

        “把我们的家打理好,然后等我回来!”

        秋风乍起,好像连上天都不让吴笙雨留下,小船很快顺着流水飘出数十丈远。吴笙雨站在船尾捏着裙角,呆呆站着,直到再也看不见的祁忌身影。

        吴笙雨明白祁忌说的完全对,也明白祁忌的性格便是如此,敢作敢当,绝不回头。她不明白祁忌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贸然追上去。

        想到祁忌这次就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吴笙雨便忍不住想,他们这种独来独往的杀手,办事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好。

        哪怕两个人分别做着各自的事情,可心还是在一起。

        吴笙雨终于松了手,拿起船篙回到船头,去泉岭的路还很长,她也得加紧赶路了。毕竟她还要替祁忌打理他们的小家,如果祁忌能平安回来,她也希望祁忌就像无数个每天回家的丈夫一样,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结果只留了燕儿一个抱着酒坛站在岸边愣神许久,任凭一只远处飞来的大鸽子站在她的头顶。

        “燕儿!”

        燕儿循声望去,喊她的人竟是戏楼上的梅芳怀。燕儿懒得理他,抱着酒坛顶着鸽子就要走,只听见楼上又传来一句:

        “你待会一定会回来找我,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一直在这等你。”

        ————

        朱家庄。

        “今天应该就是那个姓梅的商人来送物资的日子了吧?”林锋坐在朱家庄进门的门楼下面嗑着瓜子,还抓了一把给荀榆,“这个商人送来的东西花样还真不少,生意做的挺杂啊。”

        荀榆淡淡回了一句:“我们来的有点太早了,船一般午时之后才到。”说完也跟着默默磕起了瓜子。他们想的非常简单,只要在商船来的时候偷偷上船,哪怕这位梅姓商人不在船上,跟着船上的伙计也能找到他。

        朱家庄就这么些人,没有商人会绕这么远的路过来做慈善,这位商人必然是被朱晓的同党们委托过来的。只要能找到这位神秘的梅姓商人,那么和朱晓一伙,被朱晓保住的那批贪官就能被顺势揪出来。

        荀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了站在旁边盯着江面放哨的沈一舟:“这商船一直都是午时之后来吗?”

        沈一舟肯定地回答道:“是啊,你们有所不知,这朱家庄外围的流水诡异,常有漩涡,只有午时之后才平静些。水文如此复杂,纵使我水性再好也应付不来。无奈之下学了别人的法子,养了鸬鹚,这畜生倒机灵,跟着它们走就容易避开漩涡和巨石。”

        “哦~”林锋心领神会,又磕了个瓜子,转头问道:“那你怎么不养一对,养了两只公的?”

        这坎就过不去了是吧?沈一舟挑着被火烧得所剩无几的眉毛,答道:“怕你发现畜生都成双成对,见了难过。”

        “哦~”林锋又磕了一颗瓜子,他倒不是真的在意,只是守着大门等商船过来也太无聊了,找点话头,渐渐的地上堆了一层瓜子壳。

        就在瓜子要磕完的时候,原本靠在门楼边上的沈一舟猛然站直,手搭凉棚看了又看,确定后扭头对荀榆和林锋说道:“我看见朱小珠了,她好像带了人来!”

        沈一舟赶忙迎过去,林锋也推着荀榆过去了,只见朱小珠瘦小的身躯扛着一个浑身是水的中年男人,在路上艰难拖行。

        朱小珠看见几人过来帮忙,赶紧把那个男人放下了,对着荀榆喊道:“这人受了很重的伤!听林捕头说你是大夫对吗!快救救他!”

        沈一舟将中年男人翻过来,身上果然密密麻麻是血痕。荀榆用手拂开那人被水粘在脸上的头发,想要看看是否溺水,却愣了一愣。

        这人与梅芳怀赫然有七八分相像,只是年纪要比梅芳怀大出不少。

        沈一舟见梅芳怀没有动作,以为是他不想救,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便问朱小珠:“这是生面孔,你们不是从来不让外人靠近朱家庄的么?”

        朱小珠急了,刚刚拖着这个男人走得又累,喘着大气说道:“这个人就是给我们送货的,那个姓梅的商人啊!”

        这下给三人都吃了一惊,林锋赶忙问:“商船呢?他总不是一个人游过来的吧?怎么能伤成这样?”

        朱小珠使劲把身上水拧干,回道:“我怎么知道!我巡逻的时候看见他已经躺在岸边了!”又转头对荀榆说:“大夫你快把他救活了,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荀榆摸了一下颈后的脉搏,确认商人还活着,又将商人的头侧过来,倒出了口鼻里的少量积水。之后直接让林锋将商人头朝下扛在肩上走回朱家庄。

        没走几步,林锋就感觉肩上的商人挣扎了一下,林锋愣神的功夫,商人又抽搐了一下,接着接连呕了几摊江水出来。

        这时朱家老长老也带人赶了过来,几人忙前忙后,将商人在客房安顿好。期间荀榆又过来检查了一下情况,商人身上虽然有相当多的骇人伤口,但没有伤筋动骨,不会危及性命。荀榆看着村民给商人喂过姜汤上过药,便出门来了。

        见荀榆出来,林锋和沈一舟也围过来,问了下商人的情况。荀榆回答道:“无碍,只是在江水中浸泡许久,有些受凉,伤口略有感染。”

        “只是……身上伤口并不只有被河中岩石撞击形成的,”荀榆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还有刀伤,鞭痕,甚至烫伤……”

        林锋越听越觉得熟悉,便接过话头:“怎么感觉跟被关进牢里拷问过一样?”这场景他在牢里见得挺多的,先用鞭子抽,再泼盐水,不听话就刀子割,还不松口就用烧红的签子烫……

        比起商人,沈一舟则更关心商船去哪了,他已经拜托朱长老让人在河边寻找,可到处都没有商船的影子。

        就在三人陷入沉默的时候,村民推开了门,朝他们喊道:“他醒了!”

        三人挤进狭小的客房,虽然商人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但眼神已经变得清明。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冲救他的人行礼,但伤口太痛,还是作罢,又躺了回去。

        最终商人苦着脸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感谢几位救命恩人,在下是南陵商会的梅先林。大恩无以言谢,待我们活着出朱家庄,到了南陵几位只管报我的名字!”

        荀榆懒得跟他客气,直言:“伤成这样是差点被灭口?说吧,你跟朱晓那伙人是什么关系?”

        梅先林没想到荀榆竟然这么直白,愣了一愣,再一想到如今的处境,只好和盘托出——

        他当初通过提举市舶司贿赂朱晓,获得了商路的通行权和商会实际上的控制权。既然受得朱晓庇护,命门自然也捏在朱晓等人手上。朱晓认罪前找到梅先林,软硬兼施,逼他答应帮助朱家宗族逃离首都。

        于是梅先林用去西域进口原料,和北上售卖货物的借口,又在朱晓这拨高官的帮助下找来了很多假身份和通关文牒。顺利将朱家上下近百口人伪装成两拨商队,送到了之前行商时误入的这片桃花源。

        可那帮大臣最近不知从哪得知,政敌冯疏月的人已经顺藤摸瓜知道了朱家庄这回事。便疑心是梅先林背叛了他们,将梅先林抓起来严刑拷打,无果后本想杀人灭口。

        但朱家庄所在之地只有梅先林知晓,他们便压着梅先林上了商船,直奔朱家庄而来,打算将梅先林和冯疏月的人,乃至朱家庄知情的人一起解决掉。

        “幸而朱家庄前的这片江水水文诡谲,暗流汹涌,我熟识这里的情况,水性又好,找机会跳下了船,这才捡回一条小命。”梅先林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似乎还心有余悸。

        荀榆略为思索了一下,开口便问:“那载着他们的商船上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会过来?”

        梅先林苦笑了一下,答道:

        “船上精兵百余,午时落水便即刻登岸,现在离午时只剩两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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