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战归得盛
灰蒙蒙的天空沉重地压在人们的头顶,在众多呼喝,哀嚎声中,一记充满希望的呼喊引起了所有人的回首注目。
“嘉南王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就在这时,一支黑羽箭飞得极快,带着风的呼啸,狠狠正中一倭寇的眉心,那倭寇手中的妇人得了救,却也受了惊吓,尖叫着,踉跄地跑走。
顺着那支箭来的方向望去,嘉南王赫然挺坐于战马之上,即使身着黑铠黑氅也难以笼罩他冷硬的目光,强大的气场使各路牛鬼神蛇都不得不退让三分。
一声令下,黑色的箭雨如火蛇一般凌乱地落下,精准地将延平城门的倭寇无情淹没。
嘉南王随手拎起一倭寇的发髻,狠声质问:“你们头领在哪?”
嘉南王战功赫赫,名震四方。那倭寇想必也是听说过嘉南王这名号的,此时,他整个人被吓得抖抖瑟瑟,可他紧闭着嘴,仍不愿意透露头领的位置。
立场不同,他的身份纵然可恶,却是对得起他统领的。
“是条汉子,可忠心用错了地方,便是毫无用处。”
嘉南王拉下铁色的面甲,忽而举起长剑,指着那人的喉咙,厉声道:
“你若不说,那本王便只能踩着你们的血,杀到他面前去。”
嘉南王轻轻一推,松手,那倭寇便瘫软在了地上。
他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队,又沉默地审度四周,眼神如鹰般凶狠又尖锐,仿佛能只一眼便刺破这黑暗的长空,给划出条细缝,让阳光照进来。
“杀!!!”
不出十日,嘉南王便与闽军集力,一座一座收复了被倭寇侵占的城池。
闽亲王原想设宴摆酒,多留嘉南王几天,以表感谢的。可嘉南王哪里等得了,硬冷的铠甲之下藏着的,是一颗明晃晃的,思念着爱人的心。
他得赶快回去,回到他的茂儿身边。
回到他的妻子身边。
于是他只是稍做整顿,给马儿们喂了顿上好的干草,同王军一起吃了顿席,便匆匆踏上了返程之路。
百姓纷纷自发地排在路边为王军践行,想一睹这位传说中气宇不凡,举世无双的嘉南王。
却没想到,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赫然摔下了马。
一片哗然。
这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到了。几位将士连忙惊慌地将他搀起,只见他捂着下腹,紧皱眉头,看起来像是在忍受剧痛。
大家从没见过这样的嘉南王,哪怕是被敌人的剑刺穿身体,也没见过他如这般疼痛难忍。
“将军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嘉南王额头上沁出了不少豆大的汗珠。
“只是腹痛,应该不碍事。”
随后他甩甩脑袋,起身,再跨上马,让队伍继续前行。
可谁知,这次他没走多远竟又跌下了马,赴在地上浑身颤抖着。
这下可彻底把大家都急坏了,一众将士啥也没问,在群众的引路下扛着嘉南王直奔医馆。
“嘉南王身体健朗,并无大碍。”大夫把完脉说道。
“那他怎么会这样疼?”将士着急地问,“我们将军从不曾这样。”
“这疼痛可是一阵一阵,由轻到重,间隔越来越近?”
嘉南王艰难地点点头,看来又是在咬牙忍受疼痛。
“小医看来,倒像是妇人产子的痛。”
“胡说八道!”某将士怒不可遏地拍桌子,“我们将军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会有妇人产子的痛!”
军医轻咳了一声,将屋子里多余的人请了出去,只留下两个副将和几位名医。
“不知将军可还记得,当初王妃昏迷之时,您试了好多法子,其中就有一计,是来自百濮的情人蛊。”
“你是说…”嘉南王哑着嗓子。
“我也是才想起来,当时那蛊医说,在您身上种的是公虫,王妃身上的是母虫。这虫能把两个人的痛觉连起来,只要母虫寄生者痛,公虫寄生者也一样会痛。”军医顿了顿,“当时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以为是骗人的小把戏。”
嘉南王愿意尝试情人蛊这玩意儿,颇有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在王妃为了救他,陷入昏迷之时,他举国上下征集找寻各地的名医偏方,皆是徒劳。
这时,副将白敬玄引荐了自己多年的挚友,便是神秘的百濮蛊医。
那百濮蛊医来的时候,顶着一头杂乱厚重的卷毛,像是成年爬山虎似的覆盖了他尖小的面额。毛躁的胡子被随意扎了两个小啾啾,腰上挎着的包袱尽是印满奇怪的暗紫图腾,把嘉南王看得一愣一愣的。
若不是白敬玄乃嘉南王的心腹,嘉南王可是不信那蛊医的。
既然来了,那便试试,或许多个法子也好。
据说,公虫落在嘉南王身上,能分担王妃身上的病痛,好让她醒过来。
后来王妃也确实醒过来了。
不过,到底是不是因为情人蛊而醒过来,这谁都无从得知。
也怪不得,前几个月老觉得自己腰背酸痛得很,还以为是自己岁数上去了,现想来,也是王妃身怀六甲带来的不适。
“竟真有这荒唐的东西。”嘉南王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所以…王妃现在是…临盆了?”
“应当是的。”
“那还等着做什么,赶快启程,我得赶回去。”嘉南王猛然坐起,捂着肚子下了床。
“将军不如歇息几个时辰,您这样如何骑马?”
“不歇了,快让闽亲王给我备个马车。”
心急如焚,肚子也焚。
嘉南王斜躺在马车上,军医伴了一路。
他时不时地疼,时不时地疼,紧紧攥着拳头,汗如雨下。
一夜静悄悄地过去,只听见马蹄声越来越沉重,车轱辘压着石子和断枝,吱呀呀地不停轮转,恍惚间嘉南王入了盈盈浅梦。
他太累了。
先是长达十日密集紧凑的战斗,本就没怎么合眼,再接连承受这产子之痛,这痛楚恐怕是神仙都禁受不住的。
可能也没睡过去多久,日升的点点光辉洒上马车的布帘,把嘉南王也照醒了。
他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疼了。
他晃醒身旁坐着打瞌睡的军医,又惊又喜。
“军医,本王现在不痛了,是不是…生了?”
军医的困意还笼着双眼,他呆若木鸡地游了会儿神,点点头:“应该是的,先恭喜将军了。”
话音刚落,嘉南王便急忙掀开马车门帘,预备弃车上马。
“白敬玄,牵马来!”
白敬玄回头望了一眼:“将军好了?”
“王妃生了,我自然不疼了。”嘉南王催促,“你快把本王的马牵来,这马车太慢了。”
“那这马车怎么办?”
“不要了!”
而后又是昼夜不分地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快到了熟悉的王府门前。
这一路,心里想的全是她,数不尽的担忧赢过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想,等到了王府,他要冲进内阁里紧紧拥住她。
跟她道清自己的思念,也跟她致歉,在她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竟没在她身旁护着她。
她会哭吗?兴许是会的,没次打仗回来的时候都见她眼睛红红的。他会吻去她的泪水,告诉她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以后都不许哭了。
噢,不对。她也许正睡着呢,她一向贪睡,再说了,生产和照料孩子都是极为辛苦的事情,她或许真的在休息。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刚刚为自己诞下孩子的姑娘竟站在寒风中,扬着头朝他的方向张望。
他抬腿,熟练地下马,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将军,他们说你要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她的眼里含着泪水,鼻子被冻得发红。
“是的,我回来了。”
几个简单的词,铿锵有力,却让人听得想流泪。
他怕身上的铠甲冷到她,便快速扔下身上的战甲,露出里面黑色的衣袍,牢牢地抱住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青黛,怎么让王妃跑了出来?天寒地冻的,月子里的女子如何受得了吹这冷风?”嘉南王责怪一旁的贴身侍女青黛。
“不怪她,是我非要出来的,谁也拦不住。”
嘉南王松开她,深邃的瞳孔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将军小心着凉。”刚巧身后跑出来一位将士,将玄黑色的披风递给了嘉南王。
嘉南王接过披风,像是做春卷似的把她牢牢地包了一层,不顾身后两列军队求知的目光,拦腰将她抱起,稳稳跨入王府的门槛。
“胡闹。”他厚唇轻启,声音带着无限宠溺。
“将军怎么不问我,咱们得了位小王爷还是小郡主?”她倚在他怀里,嗲声问道。
“你也知道自己是做娘亲的人了,那还这般胡闹?”
她轻捶他的胸口,娇嗔地说:“没有胡闹,是因为我太想你了。”
随后,她便等不及他回答似的,一脸骄傲地宣布:“我给你生了个小王爷。”
前脚刚踏进房里,屋外就飘起了雪,里面倒是暖得很惬意。
一个小小的人儿在摇篮里睡得正香,一双初做爹娘的大人趴在木栏上怎么都看不够。
“王妃辛苦了。”
那般感同身受,使他愈发地心疼她。
她笑了笑,将脑袋贴向他宽厚的肩膀:“比起这个,将军想好名字了吗?”
“嗯,想了一路。”将军眼睛里亮晶晶的,一眼看去竟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叫什么?”
“王盛。”
同她的名字能连起来,念作茂盛。
虽生在深冬,他期盼他们的情谊能如春天枝叶般茂盛。
谐音亦为胜,唯有嘉南王军常胜,才能保家卫国,南国百姓才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阿盛,爹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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