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2 他怕他害怕
“这儿也没什么不好。”顾鹤抱着光秃秃的糖葫芦竿，笑得眉眼弯弯。
“这儿……”廖修竹顿了顿，他想说，这儿可不像你这样一位少爷愿意停留的地方，可话到嘴边，仍咽下去，“这儿，确实没什么不好。”
没有暧昧的打量，没有厌恶的目光，没有那种自以为看破一切的虚伪。
除了大家都会把自己认成女的之外。廖修竹忍不住笑了笑。
“五点半了！”阿梅看到了顾鹤腕间的表，话语带上焦急，“我要回去给姥姥煮药！这个给你！”
她不由分说地把一包花茶塞到廖修竹手里。
“这是……”廖修竹有些许迟疑。
“你眼睛下面有青色，是不是晚上睡不着？”阿梅指了指眼睛下方，“这个安神助眠，睡前喝一些。”
廖修竹一怔，随即露出笑容，像阳春三月融化冰川的春风：“谢谢你了。”
阿梅很快便跑远了，廖修竹收回目光，看到一旁目光躲闪，不敢示人的顾鹤：“怎么了？”
顾鹤难为情地看过来：“是不是我晚上打呼吵到你了？”
廖修竹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打呼，只是会说梦话。”
“什么？！！”顾鹤震惊，自己居然又说梦话，“我，我说了什么？”
廖修竹掰起手指，露出看笑话的模样：“某某没有一米八，蚊子专门谋害你……”
“懂了懂了。”顾鹤脸色通红，伸手叫停：“我保证，今天晚上看到你睡着我再睡！”
“不用了。”廖修竹收起笑容，神色淡漠地望着远方，“我一直以来的睡眠质量都不好，和你没有关系。”
顾鹤神色一凛，穿过茫茫记忆，他脑中电光火石般想起了在廖修竹卧室看到的药瓶，那些药……
“走吧，我们回家。”
拿着糖葫芦的孩子们笑着四散开，清脆的笑声伴着远处村庄升起的炊烟一起，在喧闹的大街上弥漫，饭菜的香味随着“xxx回家吃饭”的亲切问候散开，顾鹤蓦然觉得，这里好像有家的味道。
晚上统计今日所得，本来可以稳居第一的顾鹤和廖修竹，在顾鹤花了150块买糖葫芦后，毫无疑问地变成了最后一名。kk过来搂着顾鹤的肩膀笑道：“你和廖老师两个人才赚了40块钱？你俩不是去卖菜是去种菜了吧哈哈哈！”
顾鹤瞄了廖修竹一眼，扒拉掉kk的搂抱：“大老爷们儿别拉拉扯扯的！”
kk：……什么玩意儿。
晚上，廖修竹站在窗前，天空很黑，没有星星，只有阴云密布，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顾鹤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一杯泡好的花茶。原本干涸的花朵在热水中尽情舒展身体，似乎能看到几分她们从前的颜色。
看了眼遮住的镜头，廖修竹沉默着接过，熨帖的温度，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鹤却先替他开口了：“喝点茶看能不能好点儿，少喝那些药，会依赖的，我认识一个医生，他那儿有不少助眠的方子，如果……”
“顾鹤。”廖修竹直截了当地打断他，“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还要去尝试吗？”
顾鹤冷嗤一声，脸上倒多了几分嚣张霸道与不可一世：“有没有结果，不试怎么知道？我从来不信别人说，我只信我自己做的，我若去做了，就绝不会没有结果。”
他眼中的张狂与不信邪正是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横冲直撞，鲜活又充满力量，不撞南墙不罢休。
廖修竹似乎被这种炙热烫到，他喝了两口茶，转身便背对着顾鹤躺下。
“晚安。”房间一片黑暗。
不多时，风声呼啸，雷声轰鸣，闪电唰得照亮房间，又倏忽暗下去。
黑夜看不见廖修竹的面色惨白，也看不见他的颤抖。
狂风声吹开窗户，雷声仿佛在耳边炸开，廖修竹紧紧闭着眼睛，却觉得眼中不断闪过当年。
得不到回应的呼喊声与凉透了的尸体……
小小的孩子赤着脚，伴着一具尸体，默默等着雨停下，太阳升起，人们醒来，然后，然后为他的爷爷寻一个归处……
顾鹤今晚一直没睡着，他害怕自己再说梦话，万一又说什么傻话……所以他就强撑着不睡，可廖修竹背对着自己，也没办法判断。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外面雷声大作，顾鹤轻喊了声：“廖修竹。”
没回应，睡着了？
顾鹤又喊一遍，还是没有，难道这花茶真的这么有作用？这次批发多点回去。他纳闷躺下，正准备闭眼，窗户被吹开了，他只好开了灯去关窗，情不自禁地往廖修竹那儿看了一眼，却差点心肌梗塞。
廖修竹的脸白得跟死了一样！！
顾鹤吓得忘记呼吸，赶忙冲到廖修竹床上，床发出嘎吱一声，顾鹤环抱住他的肩膀：“廖修竹！你怎么了！醒醒！”
廖修竹的眼睛还是闭着，他浑身颤抖得厉害，额头上也有冷汗不断渗出，梦魇般喘着粗气。
草，还有气，顾鹤才如释重负地吸了口气，差点被他吓死了。
“廖修竹，你……”刚准备叫醒他，顾鹤的声音顿住了，廖修竹用力地抓住自己抱着他的手臂，就像濒死的人抱住救命稻草一般，他嘴里喃喃着什么。
“我怕……我好怕……”廖修竹的声音特别小，顾鹤要凑很近听才能分辨出来，心脏像是被人重重一击，酸软得恨不得立刻缴械投降。
廖修竹平素坚强得跟什么似的，什么苦啊痛啊，恶毒的谩骂啊，这些在别人看来难以忍受的东西，他好像都习以为常了，顾鹤还以为他修炼了一颗多么无坚不摧的心脏。
“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你怕什么呢？”顾鹤的声音轻轻的，哄孩子一样。
“轰——”响彻云霄的雷声仿佛要把人间震碎，房间里的灯也被震灭了，重归黑暗。
伴着这雷声的，是顾鹤感受到，廖修竹抱住了自己，是那种双手搂住自己的脖子，头埋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全身心依赖的姿势。
没人能看到顾鹤因为惊讶瞪大的眸子，他就像半根木头愣愣地戳在那儿，好像刚刚那个雷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他头上。
他想不明白，总是坚强得像杆风沙中拔出的青竹的男人会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雨夜，因为怕雷声而躲进别人的怀里。
可他的手已经比脑子更快地做出回应，他慢慢地回抱住廖修竹，搂着他的腰，将他往怀里又按了按：“别怕了，我在，我在。”
雨唰得下来，窗外白蒙蒙的一片，世界唯剩下雨和二人紧贴的心跳声。
肩膀上的布料似乎被眼泪濡湿，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顾鹤，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了怕的东西。
廖修竹怕雷声，他怕廖修竹害怕。
雨似乎总给人沉睡的力量，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放下一切，投入到梦的怀抱里。
凌晨六点时，天亮了，雨早就停了，空气格外清新，还带着几分泥土的腥味。
本来就是单人床，一个大男人睡都觉得翻身时不太舒适，更别提两个成年男性挤在一起，只可能是一人在另一人怀里的姿势，可床还是会在人微微动弹时发出咯吱声音。
“嘭！”
不堪重负的床终于塌了，似乎为昨晚的过度使用出了一口恶气。
他们还是以那样的姿势掉到地上，两个人都醒了。
廖修竹觉得很奇怪，身下有一个温暖的热源，他迷蒙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还遮着眼睛的顾鹤，顾鹤？！
廖修竹立马就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然在地上了，床塌了，被他们俩个睡塌了。
拼命回忆昨晚的事情，猛然意识到自己昨晚睡了个好觉，是很久很久以来都没有过的好觉。
“醒了？”顾鹤一边揉眼睛一边坐起来。
“你……”廖修竹愣愣地看着顾鹤。
“我，”顾鹤突然意识到什么，连连摆手道，“我昨晚什么都没对你做啊！君子绝不乘人之危！”
廖修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鹤有点慌，一看自己坐在地上就更慌了，“这床怎么塌了？！”
“什么假冒伪劣产品，两个人随便睡睡，什么没做，居然塌了，我要打电话投诉……”顾鹤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一边动作还一边高声吐槽。
“谢谢你。”廖修竹的声音小得近乎听不见，可顾鹤还是很快捕捉到，他促狭一笑：“就说句谢谢？没点实际的？廖老师这谢道得有点假。”
“你想要什么？”廖修竹直直地望向顾鹤。
顾鹤却绕开话题，笑着问了一句：“廖老师昨晚睡得好吗？”
廖修竹没有料到他来这招，眼眸慌张地闪了闪：“嗯。”
“那么？”顾鹤凑近廖修竹身旁，“是花茶的作用，还是我的作用？”
廖修竹被他直视着，眼神逃避得更加厉害，紧张的手攥住了床的边沿。
“嗯~我知道了！”顾鹤得意地站起身，看着廖修竹的眉眼即将染上羞恼的薄怒后，立马接着说道，“我想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怕雷声，可以吗？”
廖修竹的神色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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