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才女
钟声一响,其他学所的学生们便一哄而散,都从教室里一齐涌到了走廊上,课后的欢笑追逐声,叫整座书院都闹腾起来。三年甲所的孩子们,也都齐齐望向了裴先生,端坐门内的,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好出去放放风,撒个欢;站在门外的,更是一心盼着他金口赦免,好进教室躲躲脸皮歇歇腿。然而裴先生始终稳坐如山,弟子们再急不可耐,也只好按兵不动。
走廊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被罚站的弟子们实在难为情,便趁裴先生不察,将头顶的书偷偷拿了下来,又故意站得歪歪斜斜,不成体统。然而三年甲所外的不同寻常还是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取笑,甚至有人有恃无恐地带头起哄,对苏白等人大肆调侃:“哟,这不是苏三公子和白公子吗?怎么了,今天运气不好啊!”
……教室里,裴先生对外头的骚动充耳不闻,只鼓着腮帮子往墨痕上吹着风,将那文章大致浏览了一遍,才不紧不慢问那女弟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我叫玉错。”
裴先生把卷子又递还给她:“把名字添上。”而后便将那篇文章随剩下的卷子胡乱一卷,随着自己带来的一本书一并夹在胁下,起身走了。
“听见了没有?她叫玉错。”进教室前,苏玧拐了白慕凡一下。
裴先生一走,众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教室里人进人出,举止言谈都张狂起来。
三人进门时,正逢一个弟子和玉错搭话:“……刚才先生不是让挪位子吗?”看他的神情,言外之意是自己对这位子也已经有了安排,似乎是劝玉错积极配合。苏玧对这位新来的女弟子颇有好感,本就打算主动与人结识,眼下便乘势而为,听那弟子继续道:“你坐的位子,原来就是我……”便大步赶上前去:“你什么你?”又朝赢骆一招呼,将人拉到跟前来:“这位子原来是赢骆的,他都还没发话呢?你急什么吗?”
那弟子道:“那正好,赢骆仍搬回来,我也要往前挪一位。”
“停停停,谁说要搬了?这位子不换,没人要换,滚滚滚滚。”苏玧不耐烦地打着手势。
“可裴先生说……”
“管他怎么说的,这位子就是不换,裴先生大还是大司乐大,这位子可是大司乐钦定的,知道了吧!就这么定了,你想发牢骚等裴先生下回发话再说吧。”
那弟子说不过苏玧,便抱着怀里一摞书,仍不情不愿回后头去了。赢骆轻轻拍了苏玧一下,眼睛却看着玉错:“你这是干嘛呀?”其实神情举动又并无半点不满。
三人应付完,都各自回位子坐下了。苏玧朝玉错点了点头:“我姓苏,我叫苏玧。”又示意赢骆:“他姓赢,叫赢骆。”最后介绍白慕凡:“白慕凡。”玉错依次朝三人点点头:“我叫玉错。”却又多看了白慕凡一眼,微笑道:“白家公子白慕凡,我们见过。”
白慕凡:“……是吗?”
玉错犹豫道:“你昨天一直看我,还以为你认出我来了呢?很久以前,你救过我一回。”
看白慕凡神色复杂地思量起来,苏玧没忍住哈哈哈地笑出了声,话里有话地调侃道:“……原来你们是老相识啊!这么巧?”又道:“那玉姑娘一定是换香粉了吧!”
玉错:“什么?”
苏玧看白慕凡急了,只好笑着装糊涂:“没什么,我说着玩的。”
白慕凡却笑不出。他原以为今天将和玉错有一个更顺利、更美好的开始。两人相互认识,交换姓字,彼此欣赏,一见如故……谁知自己还未有所行动,就已经接连受挫。国史课上丢了面子还不算,眼下又听玉错说和自己早就相识,叫他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白慕凡生性多情,喜欢拈花惹草,回想起自己少不更事时,曾处处种下情根,加上自己记性不好,既难以记清和自己来往过的所有女孩儿的姓名身世,又无从辨认女子的五官面容,向来只能凭气味识人,所以心中越想越疑。于是扯了苏玧出去说话。
“……你明知我记不得人脸和名字,刚才就该趁机替我问清楚才是!!”
苏玧笑:“替你问什么?问人家女孩儿用什么胭脂什么头油?”
白慕凡:“苏玧,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苏玧忙安抚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是我不好。我帮你问,我帮你问就是了。”
白慕凡:“你明知我不是有意的,我这双眼睛天生不中用,看不出人的美丑,这又不是我的错。”
看白慕凡认了真,苏玧急忙赔礼道歉:“是是是。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了,要错也是老天爷的错。而且看不出美丑才好呢!不会以貌取人,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这可是了不起的美德,别人学也学不来的。而且,像我就算能看清女子的容貌,能区别美丑之分,也知道同样一张脸,有人爱用它哭,有人爱用它笑,有人用得放任,有人用得克制,所以同样一张脸,在有的人身上便叫人喜欢,而在有的人,便叫人讨厌。这和你用味道来认人是一样的,有的味道闻着好闻,但用在不同人的身上却有不同的效果,好比小玉吧,你会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从而喜欢她,这一点也不奇怪。”
“……行了行了。”白慕凡挥了挥手。
苏玧:“好,我现在就去帮你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诶诶,你表现得自然点,别太刻意了。”
“这我知道!”
然而转头再问起此事,玉错只说这是陈年旧事,无须重提,对白慕凡的忘却也似乎毫不介怀。对此白慕凡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是陈年旧事,那么肯定无关风月。只是历经了此番周折,他也算是稳住了心思,虽然对玉错的暗慕仍然日滋夜长,甚至一日千里,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回,他不愿冒险,他宁可慢慢来,与姑娘顺其自然,渐入佳境。
几天后,玉错在国史课上所做的那篇文章被裴先生发布在了藏书楼外的公示墙上。——那地方是学校专门用来告示通知公务的固定场所,而有资格张贴在那面墙上、以供全校师生瞻仰学习的诗词文章,也都是历年以来,逍遥馆内公认的最优秀的学生作品。所以玉错作为破天荒头一个荣登公示墙的女弟子,这篇文章一经发表便激起了千层波澜,一时之间,就连玉错的身份背景都成了众人议论的热门话题。
据说,推荐玉错入学的那封书信,出自雍祝夫人之手。据说,玉错和白家沾亲带故,是白公子白慕凡的远房表亲,也是雍祝夫人的关门弟子,更是雍祝夫人亲自为白公子挑选的结婚对象。不然,大司乐怎么会在看过雍祝夫人的荐书之后,亲自安排玉错来到了白慕凡所在的学所,甚至把她的座位安排到了白慕凡身边呢?
苏白二人听了这话,也颇有些好奇和疑心,却不好当面问玉错,只能装作无事发生,任其在书院中盛传。幸而过了没几日,便有一位姓林的女弟子出面破除了谣言。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当事人玉错亲口承认,雍祝夫人的亲笔荐书只是出于她对自己的扶持之心,至于旁的,都只是不明真相者以讹传讹,凭空捏造,其实玉错本人和白家并无半点瓜葛。
——听见教室里有人闲谈时,随口提了这么一句,苏玧便凑了过去:“你说这话是小玉亲口说的?真的假的?”
那人言之凿凿地道:“那还有假?许多人亲眼看见的。有人当着玉错的面问了她,她就是这么答的。”
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合情合理,却又平平无奇,未免令人大失所望。然而苏玧细想之下,却又隐隐觉出不对劲来。只回头看了白慕凡一眼,又问:“诶,你说的那个找了玉错问话的林师妹,不会是二年丙所的女弟子林秀吧?”
“这个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问话的是这么一个姓林的女弟子。”
这边白慕凡看苏玧走了回来,一面犹豫道:“应该不会吧?我早和阿秀把话都说清楚了。”
苏玧揽衣坐下,往书案上一靠,漫不经心地道:“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白慕凡:“几天前。那天她正好来找我,我就和她都说清楚了。”
苏玧点点头,思索半晌,却忽然坐直了身子,道:“我就说小玉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似乎总不愿意理人。——你说,会不会是林秀欺负她了?”
白慕凡皱着眉头:“怎么可能?”
苏玧撇撇嘴:“这可说不准,女子善妒,这书院里的风气又不好,谁知道那位林姑娘会不会信了那些流言,找小玉的麻烦。”
两人此时还不得而知,实情已经叫苏玧这几句戏言给说中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玉错不仅疏远了苏白二人,原先与她交好的几个女孩子,也都先后远离了她。随之而来的,或是为了玉错的形单影只,格格不入,或是为了别的什么的情由,还有数不清的侧目和非议,日益严重的冷落与排挤。渐渐地,玉错在教室也不肯多待了。
这日在厨院,苏白二人捧着食案,一路走一路望,直到寻了位子落了座,才寻见了人群之外玉错的身影。果不其然,这回她又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用餐,孤零零的,虽神色还算寻常,却叫苏白二人越看越觉得孤单可怜。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疑都动了恻隐之心。白慕凡:“要不,我们也去那儿坐吧?那儿人少,安静。”
苏玧也知道小白的意思,可他联想到这些天来自己在玉错那里受到的漠视和冷遇,又觉得不值。于是叹了口气,只慢条斯理地摆放着碗筷,头也不抬地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再自取其辱。这小姑娘恃才傲物,目下无尘,我等凡夫俗子可高攀不起。”
白慕凡:“你别这么说。”
苏玧:“难道不是吗?人家只用三十三钱的章台纸,兖州的青烟墨,瞧不上我们不值钱的好心,人家看书写字时休要搅扰,不然就不理不睬,给你脸色看……话说回来,你不会还对她怀有非分之想吧?这一位可是众所周知,大名鼎鼎的才女,这些日子给你的冷脸和白眼还没受够呢!便是情圣,也不至于自轻自贱至此吧!”
白慕凡才要答话,就听人声嘈杂中一个声音又脆又响,出类拔萃迎来,只闻其声道:“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才女玉错?”
厨院里的吵闹声顿时减去了一大半。苏玧颇为自得地“哼”笑了一声,道:“你瞧,可不是我的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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