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卿河公主
书院放假这天,玉错记挂着学正大人的嘱托,在镇上用过早饭,便直奔斜巷茶馆而来。谁知这里刚上楼,就听见了楼上聂英子聂小姐和人要强争辩的声音。
玉错心下要躲,可看侍女和茶倌儿正为自己忙前忙后,暗暗踌躇一番,还是糊里糊涂落了座。
这里候茶的功夫,那边聂英子和那两个男孩子所争论之事,也被玉错有意无意地,掐头去尾听了个大概,却是关乎当今的卿河公主。一说卿河公主徒有其名,非当今主上抬举不能为人所知,一说如今这三位公主之中,只有卿河公主才真正当得起一国帝女之称。玉错看侍女听得出了神,默默嗔了她一眼。不料此举好巧不巧又被那聂小姐看在了眼里,于是生了疑心病,当即起身离席找了过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玉错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对不起,我并不曾留心你在说什么。”
聂英子愣了一下,索性在对面坐了下来:“那好,我就问你,你以为卿河公主怎么样?”
玉错:“未见其面,不知其人。”
聂英子踌躇片刻,又问:“那《卿河公主智解来使》这出书你总听过吧?”
玉错摇了摇头:“我不爱听说书。”
“你不爱听说书?!”聂英子惊讶地瞪大了眼,“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不爱听说书呢?”
玉错不禁发笑:“有人爱听说书,有人不爱听说书,正如有人喜欢轻信别人的一面之词,而有人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聂小姐或许有所不知,这其实再寻常不过了。”
聂英子听出来玉错的弦外之音,也知道当初是自己错怪了玉错,故也不恼,只道:“既如此,我做东请你听。我保管你只要听上一回就会喜欢上的。”正逢随身侍女移了茶盏点心等物过来,便对侍女道:“去打听打听那个说书先生现在何处,速速请到这儿来说书。”
这时玉错身边的侍女忽然插话道:“老先生今日在白鹭飞,这位小姐恐怕请不来。”
聂英子:“你说请不来就请不来?”
玉错的侍女又道:“这出书我听过,不如由我来讲给我家小姐听吧。”
玉错微微攒起了眉头,无奈地道:“那就……说来听听吧。”
侍女回道:“这出说书说的是去岁京中的旧闻,讲的是戚国来使入京的时候,国主在光明大殿设宴款待来使的故事。据说当时那些戚国人在大殿上耀武扬威,百般刁难。幸好我们的卿河公主聪明机智,提前扮作了一个小宫女站在国主身前,几次给国主出主意,化解了危机,让那些戚国人心服口服,最终还……”
侍女说到这里,便被玉错的眼神制止了。玉错低头饮了两口茶,不紧不慢地道:“……这事我也略有听闻。”
聂英子怀疑地挑了挑眉:“……那你以为宴会上卿河公主的表现如何?”
玉错:“还是那句话,未谋其面,不知其人,不敢妄信传言。”
“你这人真不识抬举。”聂英子回头看了一下,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玉错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只吩咐侍女道:“阿鸠,你再去问伙计要两碗白水,一碗要煮过了的凉水,一碗要生水。”
侍女阿鸠应声而往。
聂英子不解:“你要白水干什么?”
玉错端起了茶杯,摇晃着观察着杯中的水纹:“这儿的茶水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我在想,这到底是茶叶的问题,还是水的问题,还是烹煮的问题。”
聂英子眉头一皱:“你真奇怪。”沉吟半晌,又道:“你知道吗?你太自以为是了。虽然你确实很聪明,确实有几分才华,但这天底下并不只有你一个聪明有才华的女子。”
玉错:“你说的很对。”
看玉错并不接招,丝毫不为所动,聂英子也无计可施了。她以为这会儿只要屈尊陪玉错说两句话,就当是在赔罪了,而玉错若能顺着自己说两句,就权当两人已经和解。谁知这女子如此固执,风雨不动,宠辱不惊,让她的所有尝试都成了自取其辱。眼下看玉错还在泰然自若地品茶品水,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聂英子心思一转弯,便恼羞成怒,简直越想越气,越气就越不能罢休。于是搜肠刮肚一番,慷慨陈词道:“在双生子急着出风头,当众献舞的时候,卿河公主却扮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宫女,一心为我主排忧解难。而且她面临那么多的文臣武将,还有那些面貌丑陋的戚国人在场,却丝毫不乱于心,不显于色,甚至面对戚国人的刁难,也能临场机变,应对从容;面对那些人的质问,也能对答如流……”聂英子急着伸张自己的高见,竟不能兼顾,叫这样漂亮的一番话说到一半收不了尾,只能自壮声势,满脸愤慨地盯着对面的玉错。
玉错:“既然是宴请外国使臣,这样重大的场面,身为公主,又怎么敢任性妄为,自作主张呢?依我看,就算说书说的是真的,她的一举一动也必然都是主上的意思,并不能说明公主本人如何。至于所谓机变,不过是些小聪明,所谓稳重,也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何况一时的智勇,根本就不足称道。”
聂英子皱眉道:“好,就算她的举动都是我主的意思,能将事情办得如此漂亮而丝毫不露破绽,焉知她没有几分能耐?而且我爷爷曾做过公主的老师,这些都是我爷爷亲眼所见的!他老人家私下里还称赞卿河公主若生为男儿,必然会前途无量呢。这可是长久的师生关系才有的这样的评价,这总不是什么一时智勇了吧?嗯?这又怎么说?”
玉错:“可你不也说了吗?她终究是个女子,而且就连这公主之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聂英子气得拍案而起:“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知道你能言善辩,但你也不该为了和我赌气,就不分青红皂白处处截我的话吧!别的且不论,卿河公主琴技高妙,宴会上一曲琴乐,令戚国人也不得不叹服!称其一曲名动天下,天下皆知。就连戚国人都愿意承认的事,为什么你偏偏不肯承认呢?”
玉错被逗笑了:“聂小姐说笑了,所谓名动天下,也不过是众人看她蒙受圣宠,照顾君上的情面才虚词称赞。一个以讹传讹的虚名而已,其实不能深究。”
聂英子气得满脸通红,一回头见许多客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这边,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人看了热闹。于是撵苍蝇一般伸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阵:“看什么看?没看过啊!笑什么笑?!”
众人依旧低声哄笑个不停,聂英子只好悻悻地朝大门走去。走到半路,看到了方才争辩自己不过的那两个少年正面带笑意,似乎得意洋洋,便一脚踢翻了二人的茶案。只听乒乒乓乓地一阵乱响,当下茶水四溅,杯盏倾倒,搞得那二人措手不及,满脸狼狈,周围的看客也都或责备,或忌惮,或鄙夷,或惊讶地各自噤了声。如此,聂英子才觉得稍稍解了气,于是回头示威地看了玉错一眼,真正扬长而去了。
阿鸠看着人远去,神色颇为不解:“小姐,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呀?”
玉错无聊地勾了一下嘴角:“没什么,我就是讨厌那四个字而已。”
“哪四个字呀?”
玉错不答,只眉眼间隐隐出现了一抹厌烦之色。而后却若无其事地唤侍女尝水:“这水比起白鹭飞的如何?”
侍女:“这水好像,喝起来是要爽口些。”
玉错:“大泽镇是一支水脉供水,怎么独独这儿的水好喝些呢?”
侍女:“小姐,他们都说这家茶馆煮茶的水是在山神庙镇过的。据说茶水好喝,是因为这水有灵气。所以别有不同。不过依我猜测,或许是人家有自己的秘方儿吧。”
玉错:“秘方儿?那是什么?”
侍女:“就是说,人家开了许多年茶馆,积累下了足够的经验,只要按照这些经验来,煮出来的茶就是最好喝的。——这就是所谓的秘方了。就是只有他一家才有的秘密的配方,”
“原来如此。——那山神庙呢?这个也说说?”
侍女:“山神啊,山神就和土地神差不多,也是庇护一方山水土地的,所以会有百姓建庙供奉,神灵歆享牲醴,百姓许愿祈福。这彼泽山就有这么一位山神,据说还是一位蛇神呢。所以那山神庙又被人称之为蛇神庙。那山神庙就在北山上,出了镇子走出不远就是了。因为庙宇中香火不断,有神灵的气息,所以百姓们都相信任何东西只要在庙里供一段时间,就能让它也沾上神的气息,从而拥有驱邪避灾,强身健身之类的神奇功效。所以他们才会有把日常饮用的水放到山神庙里镇一镇这类的说法。”
“原来是这样啊!”玉错恍然大悟,“那家神呢?为什么保护彼泽山的叫山神,保护一方水土的叫土地神,保护拂灵洲的却不叫洲神,而是叫家神呢?这是怎么回事呢?”
侍女阿鸠笑道:“这海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玉错笑道:“好吧,或许这根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阿鸠:“小姐,你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答不上来了。我看下回我都不敢跟你一起出门了。”
玉错:“说什么傻话呢,他们都说你是万事通,可老当一个万事通有什么好玩的,偶尔遇到了自己不知道的问题,再去好奇一下,思考一下,探索一下,难道不更有趣吗?”
阿鸠:“……小姐说有趣,那就是有趣吧。”
主仆二人说笑着出了茶馆,一路闲逛,且走且停。这时街头人往来繁杂,又逢前方有人耍猴为戏,锣鼓声一响,人群便从四面八方奔涌而至。两人不曾设防,当即被人流一冲一卷,便各入人丛,渐行渐远,再举头四顾,已是如坠云雾,不能相见相闻。这里侍女不得脱身,更不知道这其中是有人故意为之,还在担心小姐难以应付,哪料到身后小姐已经被一个九尺大汉捂着嘴拦腰一抱,再有一人为其开路,一行三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之外……
玉错身单力弱,喊不出来,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自己被扛进了一条暗巷,来到了一似乎距离主街道不远的僻静小院。耳中只隐约听见了几句下人通报邀功之语,便给人糊里糊涂地扔进一间屋子。玉错揉了揉自己被勒得不行了的肋骨,站起身来就去开门,才见把自己掳来的那两个大汉就站在外头,故一迎头便是两张气哼哼、凶神恶煞的脸。玉错惊魂未定地回身关了门,急急忙忙要上闩,却又找不到门闩。于是想了想,又把门给打开了:“你们抓我干什么?岂不知强抢民女是犯法的!”
一个大汉答道:“姑娘且耐心等着吧,我家公子自有说法。”
“你家公子是谁?他又为什么抓我?”
“等来了姑娘你就知道了,我家公子的威风,整个大泽镇无人不知。”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玉错反问道。
“你是谁?”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抓了我来,焉知你没有抓错人?我可不是本地人,我是来这里观光游玩的,更不曾得罪谁,我看你八成是搞错了!你们还是趁事情没有闹大快快放我回去吧!我的家人们还在等着我呢!”
听到这里,那个有问必答的大汉似乎也糊涂了,只看着另一个人拿主意。另一个人方道:“我们公子早说明了,让我们抓当时茶馆里最漂亮的那个妞,绝不会有错?”
玉错愣了一下,微微一笑:“多谢夸奖。”叫两人竟不自觉害羞起来。玉错:“只是你们为你们家公子做恶,岂不知日后一旦事发,你们家公子只会推你们出来顶罪,或许是你,也或许是你。——我实话告诉你们吧,其实我是这山上的学生,家中父兄都在朝为官,若今日我出了什么差错,只怕尔等都要大祸临头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人高声道:“谁要大祸临头了?可是你要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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