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一路小跑跟上来的小酒已经关上了车门，宋彧还沉浸在刚才的怒气中缓不过来。
后面宋彧和资方代表一来一回的互呛，小酒是一句话也没插上，她在桌子下面又是踹腿又是掐腰的，愣是没拦住这个上头的女人。
“鱼儿姐，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吧？”小酒摇着头叹着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知道。”宋彧烦躁地揉乱了头发，往车座上一躺，紧紧皱着眉头。
“我是你的经纪人，这种争取利益的事是我的工作，我跟他谈崩了顶多是把我开除，可是你不能直接跟他对线啊，他们出去添油加醋一说你这口碑怎么办啊。”
闹到现在这个局面，小酒也犯了愁。
“那他说话很过分嘛……”
宋彧郁闷得很，主要是怪那个资方代表呛小酒，宋彧护犊子得很，说她可以，说小酒可不行，所以她才一下子没控制住。
“所以我才想据理力争啊，那一桌子演员里你是前辈，我只是想让你以后在剧组别被欺负了，怎么你和他越说越离谱，直接辞演了。”
半晌，小酒见宋彧一直闷闷不乐，嘴巴快要撅到天上去了，才清了清嗓子，又道：“但是还有不幸中的万幸。我录音了。”
宋彧一下子坐了起来，随手拨开眼前的头发，感觉有了新的希望。
“真的？”
有录音起码是个证据，不至于被资方胡乱编排。
“我可比你冷静多了，开口之前我就录音了。”小酒瞥她一眼，“当务之急是，趁他们还没联系安妮姐，我们得先主动坦白。”
宋彧咽了咽口水，想了想确实自己告诉安妮比让安妮从其他人那里知道消息要安全，于是她沉重地点了点头，神情悲壮地拨通了电话。
“安妮，我可能惹祸了……”
电话那头的安妮听完大概情况，把手机拿离耳边，认真地做了三个深呼吸，然后又反复顺着体内的气，才重新拿回手机。
“你脑子让驴踢了？！”
“不是，安妮，那种情况我怎么忍嘛。”
“你不是最会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吗？白慕知带资进组你都忍了，这会儿你忍不了了？”安妮越说越气，甚至站了起来，对着空气指手画脚，“你有什么事回来找我给你解决不行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这些话传出去了你还怎么混？”
宋彧默默听着，等安妮大概持续骂了五分钟后，才终于弱弱道：“那个，虽然我脑子被驴踢了，但是小酒工作做得很好，她录音了……”
安妮在电话那边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撂了一句：“少废话，来我办公室！”
挂了电话，宋彧暗暗松了一口气，让阿鸣掉头往公司去。
到了安妮办公室，三人先是进行了一番复杂的眼神交流，直到宋彧满脸都写着“我错了我不敢了”之后，安妮才哼了一声，进入正题。
“小酒，你把录音处理一下，如果他们那边没动静，这事就当过去了，不然不管占不占理以后咱们都得带着罢演这个标签。但是如果他们先拿这事发了通稿，那咱们这边立刻处理，绝对不能让他们控制舆论。”
安妮和小酒商量着对策，宋彧夹在中间，默默举了个手。
“那个……那我能干点什么呢……”
“你给我滚回家消停待着！”安妮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你自己惹的事，公司不负责，违约金你自己出，我不罚你钱你就谢天谢地吧！”
宋彧内心哀号遍野，吐槽了至少十遍安妮只认钱不认人，但脸上还是一副谄媚的表情：“好嘞安妮大人，我这就退下了~”
宋彧就知道剧方一定会拿这件事炒热度，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好像全国的营销号都收到了所谓的“小道消息”：
据内部消息，已定的《告白时刻》女主宋彧因不屑与新人演员合作，临开机不到一个月突然耍大牌罢演，导致项目告急，面临崩盘可能。
一时间，网络上的吃瓜群众全部闻声而来，一窝蜂地开始围观这精彩的开年大戏。路人自然是说宋彧不敬业，而元在和赵宴的粉丝就不一样了，他们一听说自家爱豆被嫌弃了，立刻群起而攻之，五花八门的骂法纷涌而至。
宋彧那天一直睡到中午才醒，小酒一早就跑去公司忙公关了，所以也没人管她，她醒来才知道这事。宋彧打开手机，看着爆炸的评论和私信里全是污言秽语，虽然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紧紧皱起了眉。
宋彧罢演告白时刻这个话题已经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一上午了，宋彧打电话问小酒怎么不叫她，小酒语气匆忙，道：“叫你有什么用呀，还不如让你睡着算了，少闹心一会儿是一会儿。”
“太狗了，这剧方买热搜词还带上剧名，真是一分钱都不白花。”
宋彧愤恨。
中午十二点，还是这批营销号，又爆出了一段录音。这回的文案是：反转来得太快了，有剧组工作人员提供了一段当天的录音，原来宋彧不是罢演而是被剧组逼退？！
“好家伙，今天这帮营销号可赚了钱了，一件事挣两边钱。”
宋彧看着瞬间冲上热搜的宋彧录音的话题，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紧接着，公司也发了声明，谴责了造谣者。宋彧的粉丝们本来上午还被这天降大祸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愣是被人追着骂了大半天，这下录音和声明一出，顿时被刺激到了。原本这些粉丝都很佛系，没什么战斗力和实战经验，这事让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姐姐在娱乐圈这些年真的太惨了，不争不抢还要被甩这种大锅，于是就集体被打了鸡血，誓要为宋彧讨回一个公道。
宋彧看着混乱的微博，心里百感交集，但又什么都不能说，干脆直接退了账号。她其实是觉得很对不起安妮的，本来这件事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她那天一时怒火攻心，把局面搞成了最糟的结果。这样一来，这个资方以后投的剧都很难会再找安妮的艺人了，安妮是为了宋彧才担上了这样的风险。
安妮虽然抠门，但是宋彧知道，她和安妮是一起经历过最艰难时光的战友，即使最后安妮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也不会放弃宋彧。这也是宋彧这些年兢兢业业从不惹祸的原因之一，她知道自己在安妮手下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别给她添乱。
正想着，安妮的电话就来了。
“安妮……”宋彧甚至都有些哭腔。
“哭什么哭，没出息！这几天你就在家待好了，没事别上网，今天晚上发一个安慰粉丝的微博，过不了一阵子这事就过去了。”
宋彧抽抽鼻子，声音有些黏人：“我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你可拉倒吧，趁早收回你那些没用的想法。”安妮没好气地打断了宋彧的伤春悲秋，“我留着你说明你还是挣钱的，你要是真到了一分不挣的那一天，我第一个撵你出去。”
宋彧一下就不感伤了，果然和安妮根本不能谈感情。
晚上洗完澡之后宋彧在床上编辑了很久，写出了一篇很长的纯文字微博，之后就关了手机，打算一段时间之内都不上网了，像之前的每次一样，等着新的娱乐圈八卦出现，掩盖自己这件事的热度。
但事情并没有像安妮预料的一样逐渐平息。
网上指责宋彧的声音始终都有，比如认为辞演是她自己提出的所以她是主要过错方，又或者觉得她就是因为戏份少才辞演的，以及指出录音中包含未播剧剧情是很不讲武德的行为等等，这些都在宋彧和安妮的意料之内，毕竟网友们总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在这事已经过去一周之后，赵宴忽然在一次粉丝直播中几度哽咽，说她认为这次风波都是她引起的，所以她暂时不想接触电视剧了，以后再考虑做演员的事。
宋彧真的无语，虽然剧本确实是宋彧和赵宴的角色之间有问题，但就事论事而言，录音跟赵宴没什么关系，她现在跳出来是闹哪出？
但显然无语的只有宋彧一个人。营销号们再一次把这件事送上了舆论顶峰，赵宴的粉丝自然不必说，来得那叫一个快，就是路人也纷纷觉得小姑娘挺可怜，本来剧本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让赵宴承担这些后果太过分了，宋彧作为一个前辈演员不应该这么针对一个小女孩。
然而这只是开始。赵宴粉丝开始疯狂扒宋彧的历史，捕风捉影再添油加醋，一时间宋彧的“黑料”满天飞。而宋彧还真有两次说不清的事，是她以前拍戏的时候在水下冻的时间太久，她本身水性也不好，就导致有些神志不清，宋彧担心身体过于虚弱会显灵形，于是就临时请假，中断了当天的拍摄。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居然被赵宴粉丝挖了出来，她们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说宋彧耍大牌是常事，这次罢演说不定就是她专门设计炒作的。
宋彧和白慕知的历史、和花杨的绯闻等等，也作为配菜参与到了这次大乱炖中。她演过的戏也一一被列举出来，网友送给她一个“烂剧女王”的称号，说她是拍一部扑一部。
事件在《告白时刻》官宣主演的那天达到了一个高潮。
赵宴直接从女二升成了女主，剧方的通稿是这么写的：在原女主突然辞演的情况下，短时间内联系不到资历相当、档期合适的女演员，而赵宴作为新人演员临危受命，虽然自认担不起女主的重担，但是为了救剧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是顶着巨大压力来救这个场，并且决定拍完这部戏就去好好学习，暂时不再接新戏了。
赵宴粉丝瞬间被自家姐姐这种义气和责任感感动了，于是又全部冲到宋彧的微博下，骂她不配做演员。
宋彧这才知道原来赵宴那天的直播是剧方埋下的一个伏笔。
这下好了，原本宋彧这边是想把舆论引导为剧组差别对待，削弱女主人设和戏份来捧自家新人，但现在赵宴不演那个戏份丰富的女二了，转而去演女主，彰显了一副不在意戏份多少只想演好角色的称职演员形象，这不是打宋彧脸吗。
这一套操作真的是让宋彧大开眼界。她上一个戏已经杀青了，下个项目《告白时刻》也吹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剧方敢来找宋彧拍戏，宋彧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就要这么失业了吧。
“没事小酒，正好我休息休息。”
宋彧心情也不好，可她看着小酒更加沮丧的一张脸，还是装作没事地安慰着她。
团队一直在尽力帮宋彧扭转舆论，但效果甚微。宋彧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觉得这个世上消失得最快的就是网友的记忆，等这阵子过去，也就没人提这事了。
直到宋彧的一个粉丝被骂到险些自杀。
这个粉丝本来就有些抑郁，年纪也小，之前在网上替宋彧说过几句话，正赶上赵宴粉丝对宋彧粉丝无差别攻击，小姑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甚至她以前发在微博的一些负面情绪也被拿来嘲讽，一时接受不了，在网上留下“遗书”后就失联了。好在她交过一些粉圈朋友，大家很快报警找到了她，所幸没有发生最坏的事。
这件事通过后援会对接到了公司，宣传也觉得这事闹得有些大了，所以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安妮。安妮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报了警，然后在微博上公开力挺宋彧。
宋彧的私信里每天都充斥着不堪入目的话，她自然知道她的粉丝会收到些什么。可是越清楚，她就越觉得自己无能，不仅自己有理说不清天天挨骂，还连累了粉丝。她想保护的人太多，最后才发现自己始终躲在粉丝身后。
宋彧问自己，过去这些年她努力吗？
无论怎么想，她都觉得自己是足够努力的。
可努力的结果呢？不过只有一地鸡毛，和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粉丝。
出道十年，宋彧第一次想到了放弃。
她拿出手机刷着自己的超话，粉丝依旧很可爱，只是她笑不出来了。
宋彧靠着门坐在地上，想了很久很久。她想到那个小粉丝，如果真的没有救回来，她的父母会不会怪她，会不会觉得就是因为喜欢她，他们才失去了女儿？
其他粉丝呢？会不会觉得此刻一言不发的自己，是根本不值得喜欢的人？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月色落在地上，衬得凉意更甚。宋彧坐到双腿都没有了知觉，才站起身，从钱包里找出了那张快被她遗忘的名片。
她决定了，她要放弃努力，放弃挣扎，去做不劳而获的人。只要能保护住她认为珍贵的人和事，其他的她都可以扔掉。也许在这个资本家的游戏里，她不应该想着抗争，而是选择加入。
电话接通了，手机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喂？”
“我是宋彧。”
“有什么事吗？”
“沈总，你想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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