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亲会的利益交换

在去过的城市中，龚艳萍最喜欢海南和迈阿密，这两个地方跟她都有渊源。她在迈阿密上的大学，然后在海南遇到黄希明，不久，就凭与黄希明的这层关系来到了万家万有。两年多以后，在同期毕业的校友中，其他人还在做小助理的时候，甚至有些人的第一份工作都还没有着落的时候，她就已经管理起一个部门来。

        “光是勤奋有个毛用。”一看到网上那些关于“勤奋”的文章，她就嗤之以鼻，“勤奋还得把路选对。”这话她不对任何人说，她只对自己说。

        迈阿密和海南最像的地方就是，那里几乎没有冬天，没有了冬天，所谓“冬藏”就不存在，生长不用藏，生机不用藏，欲望也不用藏，一切绿意都没有黄了的那天，一切想法都不用裹住。在龚艳萍的同学中，选择回国发展的，一般都奔一线城市跑，她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在回国的飞机上看到的一篇报道改变了她。

        那报道说，海南每年都会举办各种各样的高端相亲活动，一边是白富美，一边是高富帅，再简单地说，就是美与富之间的交换，一定的门槛限制，挡住了阿猫阿狗的念想，另外，如果美与富已经兼具，再去的意义也不大。要论家境，龚艳萍出身中产，在老家湖南当地也过得去，但这个“过得去”显然不是她的满足所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时代，从来就没有为“过得去”而打住，心存过得去，那你终究过不去，也过不得。如果说在迈阿密四年的大学生涯让她学到什么的话，那就是一定要让自己的生活水准迈阿密化。

        对于自己的美，龚艳萍还是有信心的，而且她的一骨一肉都是天造地设，全无人工的雕琢，165米的身高稳稳托住九十斤的体重，常年坚持长跑让她的双腿健硕，迈阿密的阳光晒成的小麦色，远远胜过纤弱的“白”，高度自律管束下的嘴，没有让身上多出让她日后抱怨的肉。在迈阿密，她交往过的一个白人男生就常对她说，onceonthelip,foreveronthehip（从嘴里吃进去的，最终都会长到屁股上去），管好嘴，就管好了一切。

        大学合住的同学羡慕各种各样的尖脸、小脸，整天叨唠着要改小。龚艳萍对她们说，“那我这张宽皮大脸岂不要推到重来？”

        “谁能跟你比啊。”女人们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妒忌着龚艳萍：她那张脸，胜在一个“组合”上面，如果分开来看，眉毛浓密了些，眼神凌厉了些，颧骨高抬了些，鼻子肥厚了些，嘴巴也突出了些，怎么也小巧玲珑不起来，但一经组合，就成了一副警花出更，飒飒有型的样子来。

        “女人呐，上帝给你一张脸，你却要另外弄一张。这话不是我说，莎士比亚那老头说的。其实，我并不反对整容，相反我完全赞同，谁想看长得不舒服的人啊？脸是爹妈给的不错，但不是所有的爹妈都是能工巧匠、能生善养，所以后天修一修天经地义。但你要修得是地方啊，脸是个系统工程，动这里，不动那里，就会此起彼伏的，而且，现在这个行业喜欢抄韩国人的作业，全用一个模板，最后的成品都是流水线上出来的。网上不是有人把韩国这些年冒出来的女星照片摆放在一起吗，结果没人分得出谁是谁，有什么意思呢？”

        回国不久，龚艳萍就风尘仆仆地赶往海南了。“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这歌词要是改成“男人见惯了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更适合这场“美与富的相互寻找大会”。在一堆白富美中，她的优势是明摆着的：货真价实的海龟，如假包换的面貌。相亲游戏的规则是，每个男女都会快速地认识，然后快速转台，好比过旋转门，容不得慢条斯理的。第一轮仅有十分钟，目的是“断生”和外在条件的速配，如果彼此有意，把栏杆拍遍后，再第二次聚拢。第二轮有半小时，彼此可以较为深入地展示内涵，然后再次脱离接触。两轮下来，龚艳萍就被不下十个男人记住。

        但主办方深知“广撒广收”的人性，所以特别规定了第三轮里面，男女最多只能选三个伙伴，而且彼此都中意才会进入接下去的三个小时的独处时间。凡在第三轮没有被配上的，会再来一次聚散，看看这多看的一眼能否拯救漏网之鱼。

        群芳争艳，乱花迷眼，即使是这样，龚艳萍的名字还是出现在六个男人的名单上，而她仅仅看上两个，这两个恰好也选了她，这也是个本事：你如果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对你有意，那说明你的嗅觉不够。

        这嗅觉是一路培养过来的。大学四年，龚艳萍从来没有浪费过跟男人接触的经验，她曾经有三个挂科的赛末点，都是由当时的男朋友给救回来的，不然还真毕不了业。因此，与男人周旋对她根本不是问题，对男人斤两的掂量，也不是问题。不过，你要是算得不深，那肯定吃亏。上市公司经历那么多的审核，不照样出老千？谁能保证一个男人会比一家上市公司更经得起检验？

        她选上的这两个人中，其中就有黄希明。在第三轮三小时相处中，他们选择了游轮出海，看得出来，黄希明不是第一次操作游轮，他的手法和技巧都很娴熟，当然，一个替人家开船的船夫也会有这么熟练的身手，所以还得进一步试探。在接下来的交流中，黄希明告诉她自己是万家万有公司的副总，他的父母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就离异了，他一直跟着母亲蒲天明，看着她把一家小公司拉扯成民营企业100强。趁着黄希明对付一股强风的时候，龚艳萍快速地百度了一下刚刚黄希明说的话，果然在万家万有公司的网站上看到了黄希明的照片。

        游轮独处之后，龚艳萍又跟另一个男人去骑了三个小时的马，那人倒也知情识趣，这三个小时同样让人愉快。龚艳萍自信比其他那些“佳丽”多出的优势是，自己不仅仅是靠相貌，她太知道有钱男人的心理了，也太知道钱对于这一届女人们的吸引力。相貌会折旧，而钱不会。因此，靠相貌去换钱，最多换得一时，换不久长，而且，再漂亮的女人，身边总有一个对她厌倦的男人，边际效用递减的原则是龚艳萍学经济学的最大收获；而钱不同，可以换你的貌，也可以换其他人的，钱不竭，女人不竭。正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龚艳萍一旦察觉男人的目的过于明显，她就立马闪人，她又不缺那几个包、几件衫、几双鞋，通过男人去占有更多的资源才是她的目的，而且，这男人最好是复数，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她这样的女人不习惯的。连轴转了两场，龚艳萍有些累，但开心着，因为没有白来，过程中固然有坑，绕着走就是了---男人，尤其是这一届的男人，总是有些急于求成，不过，危险性也不大，好歹龚艳萍对付某种着急上火的局面有经验，她熟稔给人希望、但又不让你当前得逞的那些款曲和技巧。就是对某几个她不想深入，但也不舍轻易放弃的待定选手，她也不拒人千里：投闲置散吧，说不定哪天就会派上用场。这个相亲会不像同类电视节目那样，要么牵手走人，要么空手走人，线和桥都给你们搭好了，你们随意，但不负责背进洞房。

        相亲结束后不久，黄希明就发出邀约，让龚艳萍去万家万有公司看看，龚艳萍欣然应允。黄希明亲自带着龚艳萍在总部及其几个典型的下属公司逛了一天，晚饭的时候，黄希明问龚艳萍印象如何，龚艳萍知道，这相当于一场面试，来之前她就做了功课，有了一天实际的感受后，她又结合大学的经验，回答起黄希明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题来，她总能做到言之有物。这都要归功于她的四年大学生涯，第一年她就说服父母出钱在当地买了个小公寓自住，毕业之前顺利出手，把大部分学费赚了回来。上学期间，她也没少做过代购、海淘，她本来就是学市场营销的，学和用都没有耽搁。

        一顿饭吃下来，黄希明当场力邀龚艳萍加盟，而且暗示说，万家万有离上市已经不远了。她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慎重地说容她再考虑一天。相比起工资，“股份”两个字更打动她，因为“股份”是有乘数效应的，人生苦短，能做乘法就没必要做加法。

        其实，慎重考虑只是嘴上说说，她已经下了决心，但人家一开口，你马上就答应，岂不掉价？同时，她也要盘算如何通过黄希明拿到更多的资源。她明白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新手是配不上这一万五千元的工资，外加年底四薪的目标奖和未来的股份的，无论这个新手有再多的实习经验；黄希明看上的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价值，这其中，颜值肯定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她绝不能让自己的全部价值只体现在这上面。凡事都是要冒一点险的，凡事都需要一个起点，千户万户，你总要推一道门进去，然后，在其中把自己的价值发现、发挥出来。

        龚艳萍进入万家万有的第一天，她就觉得有股阴气：大老板蒲天明是女的，财务部的负责人是女的，人事部负责人是女的，企划部的负责人是女的，采购部的负责人是女的……还不包括许多冠以“经理”的中层干部，更有趣的是，这些女人除了大老板以外，年龄都不大，个个都有姿有色，甚至好几个让龚艳萍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些人在她“视察”公司的那天似乎都被刻意隐匿了起来。在彼此握手的时候，龚艳萍的直觉告诉她，那些女人不是在“迎接”她，而是在打量她，用心里的那双眼睛、用彼此作为女人的直觉，她们含笑，眼波却不在她身上，而是越过了她的鬓发、越过了她的红霞，落在她身后或身旁的黄希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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