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陈垣给秦山发了消息,谢谢他。
秦山很久之后才回了三个字,应该的。
她想请秦山出来吃饭,秦山推脱,忙着收拾,这段时间实在抽不出空。
只好长话短说,关于阿宝的照片,能否允许她使用,她打算给面馆写篇文章。
秦山没细问,很快就把阿宝的照片传过来,尽管用,没意见。
黄家姆妈把前因后果告诉了陈垣,一笔糊涂账而已。
老黄去世前,和房东谈好长租价格,却没有来得及签协议。
黄家姆妈也稀里糊涂,通常都是男人操心的事,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晓得每三个月把钱存到对方账上就好。
结果商业房租价格日涨船高,房东就来要求涨百分之二十的房租,还说是友情价格,给不出就只好请他们滚蛋。
黄家姆妈有理也说不清,没有纸面的合约,她告到天边都没用。
陈垣咨询过非木意见,非木除了表示同情,也没有头绪。
百分之二十的房租要好几千,黄家姆妈抹着眼泪说,现在物价上涨,成本涨了两成,面价都不敢再涨。
打工人都不容易,再涨就没人光顾。
经济窘迫的苦,陈垣也尝过,如今因为出版社源源不断的代笔工作,才暂时无忧。
她就想着要帮帮阿宝和黄家姆妈。
她做不了很多,但提笔写一篇文章,夸夸辣肉面还是易如反掌。
到底是有真情实感,两个小时就洋洋洒洒几千字。
从辣肉面的前世今生说起,写黄家人坐着小舢板来到大城市,靠着厨师手艺立足。
又写老黄和阿宝的父慈子孝,最后捎带提了黄家姆妈的困境。
点到为止,煽情也要有分寸。
城市不该是冷漠的,应该有温度。
阿黄面馆在她心里,代表着家庭的温情和坚守,她希望旁人也能看到。
……
施筠打电话给陈垣,邀请她来电视台作节目,参与梧桐树是否应该移种的大讨论。
陈垣啊了一声,拒绝得很干脆,她嘴拙怕生,上台就晕。
“这话题如今是热门,你也算半个始作俑者。来吧,你只是嘉宾之一,抛砖引玉,起个由头就行。放心,我照看你。”施筠劝了又劝。
“秦山也会来,拜托,你如果不来,讨论就无法进行,我,很想见见他。”
如此这般,软磨硬泡后,陈垣无奈应下。
心软的人最是辛苦,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录影大厅比陈垣想象的要紧凑,圆桌加扶手椅,紧挨着坐,每人面前放着赞助商提供的高档限定矿泉水。
跟着工作人员坐在指定位子,面前有完整的提纲稿件。
她的发言列在最前,短短几行提示,悬着的心稍微放松。
施筠忙得连轴转,第一次尝试在节目中引入讨论环节,她的紧张不亚于陈垣。
《行天下》如今越来越落于窠臼,打卡式游玩,吃喝玩乐走一遭,然后下期见。
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她努力尝试转型,毕竟天下的概念太大。
游山玩水流于表象,宣扬人文精神才是终极目标。
秦山和艾维一起走进来,施筠见他们旁若无人的亲热,唯有隐忍翻腾的情绪,挂着职业微笑,上前招呼。
可黏在秦山身上再也移不开的目光,到底还是出卖了她痴恋的心。
艾维绝对是个完美女人,察言观色,懂得进退。
她放开缠绕着秦山的臂,优雅地和施筠握手,几句寒暄,你来我往,高低立现。
因为裁判权始终在男人手中,女人的游戏就变得无趣。
陈垣闭上眼,不看不听不想,她越来越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果断拒绝。
施筠特意邀请园林管理部门的领导,社科院的民俗学者,和令人意外的,中文系罗凯教授。
罗教授是个热闹人,进来后就熟络地和每个人握手,交换名片,不一会儿就开始称兄道弟。
他笑眯眯握住陈垣的手,“陈垣小友,我们又见面了。你的文章我已拜读,哎呀,读到动情处,我抑制不住,想冲出去拥抱每一棵梧桐树。你有没有进修的想法?我明年有计划招博士生,我记得你是硕士毕业……”
陈垣吓得差点摔到地上,“罗教授,千万别,作诗我是一窍不通,您千万别抬举我,担不起。”
罗教授很遗憾,那么多人想做他的门生,他不稀罕。
真正入眼的两个,却一个都不肯跟他,气得他当场想作诗,骂这两个缺心眼的年轻人。
秦山丢了个眼神过来,活该,当初谁在罗教授面前损他,报应来得正好。
陈垣捂着额头哀叹自己的背运,出门前怎么忘记先查黄历。
她多想能按下快进键,把这糟糕的一天迅速翻过去。
身边的位子一直空着,直到快开始时,有人匆匆而来,拉开座椅一屁股坐下,伸手拿过陈垣面前的水瓶,拧开后直接灌了半瓶。
“不好意思,差点迟到,开会忘了时间。是你的水,不好意思,场务老师,再给瓶水可以吗?”韩亭一脸热汗,也不见外,大声招呼人给他送瓶水。
陈垣满肚的疑问,刚想问他,他却靠近,紧挨着她轻声提醒。
“待会儿千万别紧张,眼睛直视主持人,把其他人当成空气。我记得你过去每次上台发言,都会紧张到手心流汗。”
不说还好,一说,所有难堪的回忆扑面而来,瞬间淹没她。
手心开始渗出湿漉漉的汗,陈垣心中警铃大作,今天要完!
大光灯齐齐亮起,场务说开始。
强光聚集在陈垣身上,她的脑中空白停顿,张着嘴,发不出一口音。
她怯场了。
只看见施筠的嘴巴在不停动,可一个字都听不见。
她的双手紧攀着座椅边缘,身子前倾,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冒出滑落,模糊了视线。
韩亭的大手突然覆盖上她的手背,他轻松地说了句什么。
大家开始哈哈大笑,那是善意的笑。
大灯关上,她不再是焦点,陈垣虚脱地瘫倒在椅上。
韩亭把水送到她手里,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贴心地把她额上的汗擦掉。
“把他们都想象成地里的蘑菇,长蘑菇短蘑菇,大蘑菇小蘑菇,你就是个采蘑菇的小姑娘,看哪个不顺眼就摘了。”
陈垣突然噗嗤笑出声,“知道了,你再话多,我先把你摘了。”
这话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讲出来。
在学校里,每逢上台演讲前,他都会和在她耳边说一遍。
而每一次,她都会被他逗得捧腹大笑,笑过之后,紧张感就会减弱。
韩亭又抽出纸巾,把她的手翻过来,擦干手心的汗水,动作自然而随意。
“你呀,一点也没变。”
她怔怔看他,这一次,她忘了要拒绝。
施筠问了陈垣两个问题。
为何会写这篇文章?梧桐树在她的人生中,是否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她默默想好答案,安抚了狂跳的心,向施筠比了个ok的手势,这次应该可以了。
闭上眼深呼吸,把所有人都想象成蘑菇,忍住笑,再睁开眼时,一切依然清晰可辨。
写文章的起因,是她觉得要为梧桐树发声。
飞絮扰民问题严重,连身边的朋友都深受其害。
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把城市里默默无闻奉献的梧桐树连根拔除,这就是矫枉过正。
至于重要意义,她笑着说,梧桐树虽是最不起眼的行道树,却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现代人太忙碌,忽略了习以为常的事与物,若稍加留心,就会发现身边的小美好。
梧桐树时刻提醒着她,要珍视生活,珍惜每一个身边人。
她说得四平八稳,韩亭的左手握紧她的右手,十指相扣,他掌心的暖给了她力量。
说完这些话,陈垣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施筠也暗中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她以为任务完成了,刚想往后靠,却看见大屏幕上,秦山拍摄的照片赫然出现。
陈垣心一惊,看向秦山,他明显也感到意外,对她无辜地摇着头。
施筠在不断放大相片,直到那一行模糊的字母,撑满屏幕。
韩亭没有一点意外,他的大指在她的掌心划过,轻柔又坚定,是男女间的情意。
陈垣却不想再继续,她只想及时抽出手,可韩亭很坚决,他紧扣不放。
施筠用活泼的语调,问她,“这幅照片是由秦山老师拍摄,据说这棵树和陈记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可不可以大胆猜猜,这些英文字母背后有个让人感动的爱情故事?”
cy,ht,太明显的提示,应和两位嘉宾的名字。
他们举止又那么亲昵,不能不让人遐想翩翩。
观众席里有人在怪叫,有人鼓掌,罗凯教授笑得最大声,他是个浪漫到骨子里的人,已迫不及待掏出纸笔开始即兴创作。
陈垣紧盯着对面的人,质询又诧异的目光,她在等待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可他却垂眸避开,手中无所事事把玩着水瓶。
她懂了,移开目光,控制情绪,一字一句咬着牙道,“不好意思,您猜错了。”
想玩无聊的游戏?老娘不奉陪。
韩亭也在抗议,“主持人,这个问题太私人,拜托,不要再问了。”
他望着身边的人,眼中是无尽的欣喜。
陈垣终于抽出手,交握着放在桌上。
之后所有的问答互动,她都没有再开口,安静地将目光投射在手边的水瓶上。
她发现水波会顺着每个声音的震动而抖动,或高或低,或舒缓或激越,像她的心跳,时而嘈嘈乱如麻,时而沉寂如死水微澜。
施筠请秦山谈谈摄影展的初衷,陈垣侧耳仔细倾听。
秦山侃侃而谈,把所有的功劳归结给陈垣。
他说是受了陈记者的启发,让他把目光从远方移回到身边的城市。
摄影展很成功,城市生态成了热门话题,他对此深感欣慰。
这次展览由t-lights的韩总全程资助,秦山特别感谢韩亭的解囊相助。
韩亭谦逊有礼,依旧不忘提到陈垣,“毕竟城市属于每一个人,我远在千里之外想念家乡时,总会想起夏天绿树成荫的一排排树。陈记者说的对,树与城市共生同长,早已刻在每个人的血脉中。”
园林管理部门的领导却一直叹苦经,人手有限,技术有限,太多投诉,他们有心无力,除了移栽,没有走得通的路。
韩亭继续高谈阔论,攻克飞絮已无技术上的障碍,他愿意提供必要资助。企业发展得益于政府支持,回馈社会是理所当然的事。
“让城市更美好,是每个企业家的责任。”
罗凯教授不禁大声叫好,诗兴大发,当场赋诗,讨论和谐圆满,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所有人都满意,除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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