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周日上午，陈垣值班，办公室里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守着热线电话。
桌上摆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摄影集，空下来，就随手翻看。
对摄影的了解在不断深入，她又转向更直击人心的纪实摄影。
最喜欢的是马格南社摄影家的作品。
同样是记者出身，她的镜头只是小打小闹，而马格南社的前辈们，却勇猛精进，有改天换地的勇气。
上佳的纪实摄影胜过文字赘述，历史被定格在影像中，令观者心潮澎湃，光影背后的空间更宽广迷人。
苏辰说陈垣连门都没入，是指她的摄影技术浅俗。
诚然，她改不掉拿起相机就慌张的坏毛病，但却另辟蹊径，从理论入手，多看多读多想，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
她自认智商有限，理解力乏善可陈，但贵在好学不倦。
只要坚持，虽说不能体悟到秦山的高处不胜寒，但总能有舒展拳脚的天地。
中午，陈垣起身去吃饭，路过总编室，发现灯亮着，叫了声苒姐，李苒说在忙。
她只好独自去吃面。
阿宝的手恢复良好，连医生都说没问题。
可小伙子无法克服心理阴影，不敢多用受伤的手，稍微触碰，就要哇啦哇啦哭嚎。
冯秀搬到附近小区，平日里就带着瑶瑶在面馆工作。
她人极其聪明，又能干细心，很快，下面的手艺，竟然比阿宝还好。
有人劝过黄家姆妈，乡下女人带着拖油瓶，当心是个拆白党，面馆的秘方要藏好，不要轻易拿出来被外人骗走。
黄家姆妈把嚼舌根的邻居统统轰出去。
什么玩意儿，当年他家落难，都在看笑话。
现在日脚缓过来，天开始亮堂，搅屎棍怎么又出来丢人现眼！
瑶瑶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一双小胖手浸在脸盆里，在帮忙洗土豆。
她听不见不会说话，不能上正常的幼儿园，平日里也没玩伴，只好跟着冯秀上工放工。
陈垣把冯秀叫过来说话，关于瑶瑶的耳聋，医生说是先天的，大前庭导水管综合症。
拖得太久，晚了，只能戴人工耳蜗。
她找了跑医教条线的记者帮忙，协助冯秀申请国家救助项目，减免大部分费用。
冯秀感激不尽，可陈垣却放不下一颗心。
她特意咨询过医生，植入手术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
之后康复过程中遇到的困难，才是对她们母女的考验和煎熬。
通常耳蜗植入手术在孩子语言能力发育前，大概一岁左右就要完成。
瑶瑶已经五岁，还伴有认知障碍，手术后，开口发音说话只是开始，
更重要的是学会和别人相处，学习如何坦然面对自己和别人的不同，最终才能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
冯秀和瑶瑶，真的能扛过去吗？
这漫长的苦难，似乎看不到尽头。
陈垣紧张得要死，冯秀却很淡定从容。
最艰难险阻的日子已成历史，现在的每一天，她都觉得坚定而踏实。
瑶瑶一定会闯过去！
好，陈垣说，“我陪着你们，一起努力。”
黄家姆妈在旁边听着，转头又狠狠抹了一把泪。
回到报社，总编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陈垣敲了敲门，没有回音，可明明有轻微的椅子拖拉声。
她觉得奇怪，去保安室问大叔。
大叔摇头，中午没人进出，除了陈垣。
说完，保安大叔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吃午饭。
周末午休时，报社大门暂时关上，反正大家都有钥匙。
陈垣发了讯息给李苒，问要不要给她带饭。
过了很久，李苒才回复，叫她马上来总编室，有急事。
总编室门虚掩，陈垣推门进去，刚开口叫李老师，冰凉的异物顶上她的喉咙，尖利的金属，瘆人的寒意，是一把闪着光的匕首。
陈垣不敢动，直视着镜片后瞪大的眼，泛着殷红的血光。
“陈垣，来得正好，等的就是你。”
“林胜，你疯了吗？”
刀峰擦过柔软的皮肤，她感到疼痛，不禁皱眉，细微的口子划开，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渗出。
林胜锁上门，把陈垣往前一推，她一个踉跄摔倒地上。
李苒手脚被绑住，如一个没有生气的碎步娃娃，扔着桌角。
陈垣大骇，挣扎着扑向李苒，她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
李苒手脚绵软，额头的伤口，如血盆大嘴张开，血迹已经凝结成黑色。
林胜呵斥陈垣闭嘴，如果把保安招来，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林胜，你在做什么？你杀了李老师？你，你……”
陈垣的手脚都在颤抖，她摸向李苒的鼻息，幸好还有热气，可人是昏昏沉沉的，摇不醒。
额头的伤口又崩开，她胡乱用衣袖，想捂住伤口。
她哭着求林胜不要伤害李苒，李老师刚做完手术，她经不起。
此时的李苒，慢悠悠醒过来，目光从涣散到聚集，她认出陈垣，“走，走，你……”手无力挥起又放下。
“林胜，你说过，不牵扯其他人，你把陈垣放走，我留在这里。”
李苒拼尽全力，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说完整。
“你们倒是情深似海，来了都是客，大家一起结伴下黄泉，多好的事。”
林胜挥舞手中的匕首，这一次，他没打算活着出去。
陈垣趁林胜不注意，起身往门的方向跑，只要能打开门呼救，或许保安大叔午休已经回来，或许他能从监控里发现异常。
可林胜却动作迅捷，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往地上摔，又用膝盖顶在她肚子上，下手又重又狠，连扇了她几个耳光。
陈垣耳鸣头晕，满脸都是血水混合的粘稠液体，一团破布塞到嘴里，手脚被捆上，被扔到房间的另一边。
林胜狞笑着走向李苒，“李总编，你和王宇真是厉害，费尽心思设局坑我，如今我的后台倒了，我也完了，你们夫妻满意了？没想到吧，我还能杀个回马枪。”
说着，林胜狠狠抽了李苒几个耳光，有鲜血从李苒的耳朵里流下来。
陈垣呜呜地哭，她倒在地上，挪动身子，想要靠过去。
可身体如碎了一般，拼凑不起来，这一刻，她才知道什么是绝望。
李苒却在笑，她说得很轻声，办公室里太安静，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是你自己，太贪，肥鸡喂熟了，钓的是财狼，你不过是引出恶鬼的招魂幡……”
林胜大骂臭女人，闭嘴。
“你把陈垣放了，我全都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伤害她。”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等王宇来了，我们把帐好好清算。”
林胜抬起脚，不解恨地踹向李苒的肚子。
陈垣只恨自己没有办法去救，发出阵阵悲鸣。
李苒已经无所畏惧，身体上的痛并没有把她击倒，她依然在笑。
“王宇不会来，他在纪委，你自己心里有数。”突然想起王宇临走前，对她的句句交待，眼中泛起温情的光。
林胜脸色惨白，“值得吗？把自己的前途和命都赔上，就为了坑我？”
从他到报社的第一天起，天罗地网已经铺开。
林胜是安插在报社监视王宇的一颗棋子，他步步为营，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道，王宇对他青眼有加，步步放权。
每一次放权都做到无懈可击，让林胜没有生出怀疑，到最后连广告部都交给他负责。
林胜完全放下戒备，两人表面上疏离冷淡，背后却亲如兄弟。
王宇手脚不干净，广告商的分成，有一部分落进他的口袋。
他那个引起为傲的五彩大鱼盆，还专门请林胜鉴赏，一万元买个不折不扣的洗脚盆，真是骗傻子玩。
林胜嗤之以鼻，可看了眼王宇书房里快装不下的真假古董，他心动了。
王宇故意透露出不真不假的手段，林胜跟着尝试，慢慢账户上的数字成倍地翻。
他原本可以用这些证据，扳倒王宇和他背后的秦光，可林胜却犹豫了。
他最后选择放手一搏，把不义之财聚拢，转而孝敬自己的后台，他想在集团里大展宏图。
报社没有前途，他看不到未来。
谁知道，王宇却把他们每一次交往都录下来，甚至林胜喝醉酒之后吐露的胡言乱语，都没有放过。
广告部里都是王宇的内应，一举一动始终被掌控着，自诩精明的林胜，居然始终毫无察觉。
然后王宇去了纪委，举报自己和林胜。
这一手苦肉计，王宇是把自己的前途都搭上了！
秦光，最终还是你的狗赢了！
林胜真不明白，王宇为何如此舍身忘死？
他不过借王宇做过河的桥，把秦光拉下马才是最终目的。
林胜紧拽住李苒的领口，把她整个人往前提，怒视她的眼。
“你说，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们夫妻了？”
李苒朝他脸上唾了口水，含着血的口水，喷在林胜的眼镜片上。
林胜反手一个巴掌，把李苒打回地上。
她挣扎着坐起来，靠着墙角，已经没有气力反抗，可眼中光芒四射。
她要说，她想说，压在她心头那么多年的痛，在这一刻终于能释放出来。
“你还记得，新闻系的杨老师吗？谷老师的妻子，谷渊的母亲。”
林胜停下擦镜片的手，如同雷轰电掣般呆站在原地，他当然记得。
“杨老师是我的恩人，是你害死她！”
李苒对于林胜的恨，从来没有断过，经年累月，一天更甚一天。
林胜说你放屁，谷渊死了，是她自己脆弱，受不住打击，才会抑郁而死。
“是吗？网上那些帖子，难道不是你发的？你为了攻击秦山，造谣生事，污蔑中伤。秦山出走，杨老师失去爱女，痛不欲生，你还要步步紧逼！”
林胜又呸了声，“是秦山的错，是他杀死谷渊，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无耻！”李苒怒吼，“你死有余辜，林胜，你是恶魔，老天会收拾你！”
林胜一个巴掌扇过去，李苒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说完，红着眼如野兽的林胜，转过头看陈垣。
“陈垣，你听清楚，你的如意郎君才是杀人凶手！我一直想栽培你，好好做新闻，我们一起可以成为搭档。你呢？却老是和秦山拉扯不清。”
林胜突然开始狂躁。
他说着，走向陈垣，把她嘴里的破布拿开。
陈垣转着眼珠，笑得有些猖狂，她打定了主意。
“你说秦山是我的如意郎君。林老师，拉倒吧，你也是眼瞎。我只是想利用他往上爬，男女之间不都这样嘛，各取所需。你看我这么多次身陷困境，最后怎么爬出来的？靠的又是谁？”
林胜疑惑地哦了声，有点不相信陈垣的话
陈垣用鄙夷的眼神挑衅地看他，哼了声，转开目光。
林胜眯起三角眼，嘿嘿冷笑，“早知道你那么腹黑，我何苦花那么多功夫对付你，咱们早可以联手……”
“就你？我可没把你当我的对手。”陈垣把目光移开，胸口泛着恶心。
林胜蹲下身子，盯着陈垣的眼睛。
陈垣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她迎着林胜冰冷的眼神，林胜凑在她耳边，声音如鬼魅般，“陈垣，你当我是好糊弄的？”
“随便你爱信不信。”陈垣面不改色，她的手被绑在身后。
林胜根本看不见陈垣握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刻进血肉，她在忍耐。
落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林胜吓了一跳，抓起手机就要砸。
“等等，林老师。”陈垣忙喊，“你如果把我手机砸了，你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林胜停了下来，只是把电话掐断，“我的计划？”
她胸有成竹道，“你今天的目的，应该不只是对付李苒和我吧……”
林胜嘴角裂开，笑声桀桀，“聪明，给秦山打电话，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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