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试探

李老太医来得很快，仔细的诊治卫菁一番后，捋着下巴的胡须沉吟道：“小兄弟体虚肺热，熬两剂汤药喝下去就是。”

        善娘把之前的汤药端来给他过目，请问他要不要改方子。

        李老太医看了半响，摇摇头：“这已经很对症，不用改。日常不要动气，吃食注意要清淡，总有痊愈的一天。”

        善娘得了定心骨，欢欢喜喜包了诊银谢他，由陆忧驾车亲自送李老太医还家。

        这边善娘谨记李老太医的话，熬好了稀米粥，叫卫菁起来吃饭。

        陆忧去而复返，提着个陶罐进门笑道：“既然阿菁无碍，我们一起用饭罢，我买了羊肉汤回来。”

        一点不见外的摆桌安筷。

        饭桌上，陆忧和卫善娘一人个芝麻胡饼，就着碗里鲜美的羊肉汤，热气腾腾的吃着，善娘不时夹一筷子冒着热气的羊肉给陆忧，一点也不厚此薄彼，谨遵医嘱，添一勺子清汤寡水的稀粥在卫菁碗里。

        眼里含着笑，催促他们快吃。

        卫菁恨恨看一眼陆忧嘴里冒油的肉，低头望着自己能看见碗底的米粥，感觉屁股更疼了，一口灌下稀粥，笑着对姐姐说吃饱了，慢慢挪步回房。

        躲在房间的卫菁板着脸从枕头底下摸出小箭，都是因为这个人，才会导致自己体虚，不能吃肉，等见了人，这笔账定要好好算个清楚。

        &

        镇北王府的裴悠悠大大打了个喷嚏，不知道她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她在院门口站了半夜，守门的护卫不放行，反复的劝她：“三娘子，您就别为难小了的，二娘子命您在家好好休息，有什么，等明日她来看你再说。”

        意思是小人奉命行事，您也不要怪我。

        裴悠悠满心怒火的回了房：“她裴淘淘凭什么如此霸道，还真当镇北王府是她一个人的了！”

        灌下好大一口冷茶，才把心头火给浇了下去。

        坐下静静分析，大姐姐出嫁三年多，裴淘淘独自在长安掌管着庶务，她才从镇北城来，这宅子里的人当然偏着裴淘淘。

        可惜她带来的护卫都在外院，内院只跟来朱蕊紫叶两个小丫头。

        要怎么样，才可以和外面通气呢？

        裴悠悠躺在床上，慢慢思考着对策。

        次日，裴淘淘正在书案前临字，大丫头金珠担忧道：“娘子，三娘子绝食一天了，您要不去劝劝，一母同胞的姐妹哪有隔夜……”

        裴淘淘冷冷的撇了她一眼，金珠心下一颤，后面的话便吞回了肚子，躬身退到后面。

        自从大娘子成亲，娘子变得越发深不可测，这样一个眼神过来，让她无端的感到害怕。

        裴淘淘描完了一张大字，舒了口气，把桌案收拾整齐，嫌弃的看着袖子上沾染的墨点，皱了皱眉。

        金珠连忙上前道：“娘子，热水已经备好了，您最爱的鲜奶花瓣，我扶您。”

        裴淘淘嗯了一声，把外裳脱下，慢悠悠走进净室：“随她去吧，一日饿不死，让她涨涨记性，长安不比镇北城，可以乱来！”

        裴淘淘泡在温暖的鲜奶浴中，水汽后露出一双沧桑的眼，她上辈子遵从母亲的教导，守着裴家诺大的家业，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最好还不是便宜了崔题那厮。

        一想到那人踩着她裴家的富贵登天，最后却见异思迁，另立她人为后，她气得恨不得一刀捅了他。

        感谢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这辈子，她一定要把握好，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想到这，她不禁沉下脸，上辈子，裴悠悠这一场花宴后便没了，如今竟还活着，既然她自己想死，便成全她好了。

        她低沉的声音从净室中传出去：“告诉厨房，每日只送一碗清粥去西院，既然三妹妹要绝食，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裴悠悠昨日只喝了几杯茶水，饿得前胸贴肚皮，今日外面仅送来一碗清粥，她用力揉揉眼睛，眼前也没多出一份咸菜来。

        她算是明白了，裴淘淘那女人，对她根本没有一点濡沫之情，苦肉计是没用的。

        仔细回想书中的情节，她和大姐姐亡故，裴淘淘没有悲伤，只有惊惧，不忙着给她们报仇，而是吓坏了躲进寺庙，这明显是冷漠自私之人，她也是昏了头，怎么想着用苦肉计。

        招来紫叶，两人共分了一碗清粥。

        紫叶咳了一声，把她拖进卧室，从她枕头里边掏个油纸包来，讪讪道：“这是昨日我藏在你枕头旁的胡麻玉面尖，想着夜里你肚子饿了闻到味会吃，哪知道您是真的节食。”

        瞟了外面一眼，苦笑道：“如今是真的要节食了，现在正好垫垫肚子。”

        裴悠悠盯着油纸包里四个白生生冷冰冰的玉面尖，几乎热泪盈眶。

        两人一人吃了一个，分了半碗稀粥。

        剩下两个，裴悠悠肚子还叽里咕噜乱叫，却不肯再吃，只说还有妙用。

        次日一早，厨房的人果然又只端来一碗清可照人的稀粥，裴悠悠待院门一开，便扯过送饭的婆子，命紫叶捆着她的手，匕首指着她的脖子，对看门的侍卫喝道：“让我们出去，不然我杀了她。”

        手里的老婆子抖个不停，不明白好好的送个饭，会招来杀身之祸，一面嚎一面求：“娘子，我哪里做的不好，凭你处罚就是，好好的，干嘛要杀老奴……”

        侍卫交头接耳一番，派了个人去请裴淘淘，歉意的看了一眼送饭的婆子，依旧不放行。

        裴悠悠心底冷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对着自己的肚子用力扎下去。

        送饭婆只见寒光一闪，以为老命休矣，吓得发出了猪叫：“啊！杀人啦！杀人啦，娘子杀人啦！”

        送饭婆常年劳作，声音极具有穿透力，不一会，镇北王府哨兵敲锣打鼓，整个王府的护卫除了在岗的，全部抄起兵器往声音起源地集中，里边自然包括护送裴悠悠南下的护卫队。

        待护卫们看清现场，不由得目瞪口呆。

        送饭婆好好的趴在地上，嘴里兀自乱叫杀人，裴悠悠一手扶着紫叶，一手握着匕首扎在自己肚子上，鲜红色的血顺着窟窿往下落，滴滴哒哒淋在青石板地面上，敲在在场的人心中。

        护卫队队长裴衷不明白好好的三小姐，为何会自裁，吓得扑上前，护住她身边，举□□对着留在长安的护卫。

        裴悠悠颤抖着声音命令：“裴衷，收拾行礼，立刻带我离开此地。”

        裴衷带领护卫队三百人，千里奔波，从镇北城到长安，一路三小姐的头发丝都没掉过一根，到了长安，裴悠悠水土不服躺了半月，他们已经愧疚不已，如今在长安老巢受此重伤，他们哪里还有脸面回去见镇北王裴扬，全部红着眼睛，举起□□对准了昔日的同袍。

        若对方不让开一条路，他们今日便杀出去。

        裴悠悠状若疯魔，喝道：“让不让行？”

        守门的护卫踌躇的瞬间，她便手起刀落，又在适才伤口旁边扎了一刀。

        这一下下去，守门的护卫哪里还敢阻拦，无声的退到一边。

        裴悠悠靠在紫叶身上，领着身后一干汉子，疾步往大门奔去。

        就要穿过前厅，过了拐角，一人着朱红牡丹金边裙，手里捏着桃花枝的美人，轻轻的扯下一朵花儿来。

        堵在中路的裴淘淘淡淡道：“三妹妹，大清早的不好好歇着，跑什么？

        衷护卫，妹妹年纪小淘气做错事，我下令禁足几日，你们跟着鸡飞狗跳的胡闹，还不退下。”

        裴悠悠举着滴血的匕首对着她：“裴淘淘，放我出去，我没有杀人，你不信我，自有人信。我要出去，请官府出面，为朱蕊讨个公道，为我讨个清白。”

        裴淘淘不为所动，嗤笑一声：“裴悠悠，醒醒吧，你还以为在镇北城，你是那个天下第一的小公主，所有人都要让着你哄着你捧着你呢。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么？长公主！

        真正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人家姓萧，这天下都是人家的，衙门也是人家的，你要人家为你做主，我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妹妹！”

        她睥睨着裴悠悠身后一干护卫：“你们一个个在镇北城呆久了，脑袋都被风吹成了朽木，不会动动脑子么，小主子犯浑，你们还要助纣为虐么！”

        裴悠悠耿着脖子：“我不管这天下姓什么，我只知道，我身边的朱蕊在长公主府丢了性命，我便要讨个公道，不论她是公主，还是王子，我都要去，京兆府不管，我便去大理寺，若大理寺认怂，我便去御前，这天下，总有个讲理的地方！”

        裴悠悠拍拍手掌：“好的很，你要公道，我很欣赏，可是我不能让你把裴家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你这一去，便是把长公主往死里得罪了，那么，只好，委屈你了。

        来人，准备！”

        只见前堂四周的院墙上，全部攀上了护卫，手里握着大弓，绷满了弦，只等裴淘淘一声令下，便把她们射成刺猬。

        裴淘淘轻蔑的笑道：“想好了么，退不退回去？”

        裴悠悠心不住的往下掉，裴淘淘这是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她要怎么办，难道就此退回去么，不行，退回去，只会让她关门打狗，殊死一搏，还有生机，她对着裴衷使了个眼色，裴衷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她急忙挤出一丝难看的笑：“二姐姐，我错了。”

        她捂着冒血的肚子颤巍巍上前几步，跪在裴淘淘面前，突然暴起喝道：“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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