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话音将落，斗法台周围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到斗法台上剩余的那人——周琼身上。
周琼的脸上白了一瞬。
她抬头望向时微身旁的那个人。
“姜师叔何出此言？”她强撑着，作出满脸怒相，手上的七星剑发出铮铮剑鸣，“师叔莫要随口污人清白！”
说完，她又看向戒律使，执剑行一礼：“若是使者怀疑，大可搜魂检查！”
白衣戒律使有些迟疑。
搜魂术对身体伤害极大，她既然敢这么说……
他又望向姜澄音。
正巧姜澄音的目光扫向他，目光一瞬间的接触，戒律使觉得自己周围似乎又布满了威压，生生疼出一身冷汗。
而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身轻轻松松，想象里那可怖的威压并不存在。
姜师叔……修为大乘境的上人，没有理由闹这么大动静去污蔑一个入门不过三年、区区金丹境的弟子。
若是看不顺眼，大可有无数种方法悄无痕迹地让这个叫周琼的在宗门内消失。
他看向周琼，挥手解了斗法台周围的结界，掌心翻出戒律令：“麻烦配合戒律使的职务，跟我回一趟戒律司。”
“哪用的了这么麻烦。”
姜澄音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斗法台上站立的人忽然毫无预兆地跪倒在地。
周琼单膝跪地，大乘境强大的威压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死死握住剑尖插入地面的七星剑，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一点一点被抽离。
狭长的凤眸里隐藏着些许情绪，她想抬头去看那人，想开口说些什么，周身压力忽然压力骤增。她姣丽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扭曲。
身体里的一股力量被抽离。
大乘境的修为……竟霸道至此，轻易将那股力量取出。
周琼力竭地趴在地上，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松了口气。
虽然她设下的障碍没能拦下时微，但起码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
她并不想杀时微。
可脑海里总有一道奇怪的声音，叫嚣着让她杀了她。
她只要反对，就会头痛欲裂，体内灵力逆转，痛不欲生。
威压消失的瞬间，一颗黑紫色的珠子自她体内飞出。
姜澄音将珠子扔给白衣戒律使。
“这是无定珠，回去交予你师父，他自会告诉你缘由。”
说罢，姜澄音懒得在再他们废话，手臂虚揽着时微，顷刻消失在他们眼前。
只留一抹火红似焰般的颜色。
周琼撑着身体抬头看向那边的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红衣似火的人消失前好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目光接触的一瞬间，周琼看到了比严冰更甚的冷冽。
一旁的白衣戒律使愣了一瞬，看着掌心那枚珠子，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无定珠……怪不得。
师父曾对他们说过，无定珠入体，会让人在短时间内增加一个境界的修为，且即便是炼虚境的大能使用搜魂之术，也未必能搜得出来。
此物对身体伤害极大，使用后半年内修为会倒退一个境界，甚至会损伤根基，导致修为尽损，修仙之途前功尽弃。
更有甚者，因为吞食此物堕入魔道。
数千年前，仙界各派用了数百年的时间才将各地存在的此物销毁。自此，无定珠被列为修仙界禁物之一。
竟然有人敢在学年大比使用禁物……
他使了个术法禁锢了周琼的修为，让在场其余的戒律使继续监督剩下的大比。
而他则带着周琼回戒律司所在的决明峰，交由戒律司大执法处置。
-
逐月峰，归梦阁。
姜澄音带着时微落下，等身旁的人站稳了，才收起了被她绕成了秋千形状的十三骨长鞭。
她看着不远处盛开的桃花，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离开人群之后，没了那让人心烦的声音和人之后——
这里只有她和时微。
只有她的微微。
重生的茫然忐忑、记忆最后一刻脸上沾染时微鲜血的失与心痛、没能保护的料心爱之人的懊恨、……还有此刻，失而复得、再次见到心爱之人抑制不住的心跳。
种种情绪在心中翻滚着，她甚至不敢去看时微。
她往前了一步，背对着身后的人，不想让身旁人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她垂着眸，竭力遏止着嗓音里的轻颤，柔声问身后的人：“有不舒服的地方么？”
她记得，化神境之前，每一次魔气发作，时微都要承受近乎蚀骨的疼痛。
“没有，”时微摇头，“谢谢师叔关心。”
她看着面前这位今日举止奇怪的人，往前走两步，探头去看她。
好看的红唇紧紧抿着，那双平日里总是张扬明艳的眸子此刻低垂，连她凑了过来都没有发现。
面前的人似乎有些……紧张？
时微忽然笑了起来。
虽然是面前这位师叔将她带回的天山，但她几乎没有与她相处过，这两年只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她。
原来，姜师叔是那么可爱的人呀。那么厉害的人，竟然会在单独与人相处时害羞。
与传言中的任性妄为张扬跋扈一点都不一样。
姜师叔所做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嘛。
或许她只是做得多，又懒得解释，让人误解了而已。
时微这么想着。
“我是什么难缠的上古大妖么。”时微站到姜澄音面前，抬眸笑吟吟地望着她，“师叔怎么如此紧张？”
面前的人是大乘境的修为，比她高出了整整四个境界。
可她一点也不怕她。
这个人周围的气息，是温柔的。
丝毫没有来自大乘境大能的压迫感。
逐月峰上，有轻扬的风吹过，吹过归梦阁旁的桃林，带着阵阵桃花香抚过两人身边。
耳边声音轻快动人，姜澄音怔怔的看着时微，心里压抑着的情感忽然就控制不住。她伸手，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将面前的人抱进了怀里。
极轻极轻的拥抱，想用力又怕伤了她，力道收在指尖轻颤着。
时微愣了一下。
她偏头看着身前的人。
“师叔，你怎么了？”
环在自己身上双手力道并不大，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稍一用力就能挣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排斥这个拥抱。
“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时微迟疑了一下，伸手回抱住她。
就算是大乘境的大能，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呀。
她想。
那她就安慰她一下好了。
“师叔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与我说，我听着，不会告诉别人。”
姜澄音勾起唇，笑了起来。
有泪水自她微微上扬的眼尾滑下。姜澄音动了动指尖，将脸上的泪珠拂去，不让它落到时微身上。
“山上的一株灵草被我踩死了。”她压着声音，说，“那株灵草稀少得很，又要被何师姐骂死了。”
她口中的何师姐便是琀崇峰的峰主，是个顶顶厉害的丹修。
时微偏头想了想。
她倒是听说过，从前姜师叔总是不小心弄坏几株稀有的灵草，又或者只是看着好看摘来玩的。
每次都惹得琀崇峰上的那位上人火冒三丈，又每次都只是被何师叔不痛不痒地念叨几句，再让她用灵力再蕴养出一片别的灵草。
每每都是不痛不痒的小惩戒，宠惯得姜师叔下次还犯。
在她所了解的信息里，姜师叔很得各山上师叔师祖的宠爱的。
即便是除去大乘境大能的身份，在天山也能横着走。
“何师叔不会骂师叔的啦，只会罚师叔替琀崇峰种一片灵草。”她问姜澄音，“如果师叔不乐意去种，我可以替师叔去的。虽然我只是金丹境，但如果只是蕴养一片中品灵草，我也是可以的。”
片晌。
姜澄音将下巴搁在面前人的肩上，将这个拥抱落实了一瞬，又强迫自己将她放开。
她没有回答时微的问题，偏眸，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眼睛本该如狐狸般柔媚多情，此刻看向时微，是藏不住的温柔。
姜澄音望着面前人的娇美的面容。
这般娇俏动人的时微，她已经许久没见到了。
周琼……是这整座天山，将她的微微，将这个本该明媚、清纯可人的人，变成了后来那沉默寡言阴晴不定的魔尊。
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她把手背到身后，怕自己再一次突然的动作吓到面前的人。
她看着时微，轻声问她：“你可还记得我？”
时微点头。
“你是姜师叔。”她说，弯唇浅浅笑了一下，“是你带我来的天山。”
姜澄音垂眸，片晌，轻笑一声。
若是她早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她断然不会将时微带来天山。
她会将她藏起来，为她寻得世上最好的灵药法器，从一开始便护她周全。
时微歪头，看着她脸上自己捉摸不透的表情，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姜澄音说。
她笑，余光看到她发顶一片不知何时飘落的桃花。
指尖微动，姜澄音捏起那枚花。
一朵完整的桃花。
时微低头，看见她手心的那枚桃花，柔软的花瓣在她的注视下被纯净的灵力包裹，渐渐变得如玉一般莹润。
时微惊呼一声。
将外物变成玉石，她入门以来第一次见到！
“这个你收着。”
姜澄音将手伸到时微面前，桃花玉石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如果你将来遇到危险，对着它喊我的名字。”姜澄音低眸看着那枚桃花，片刻，抬眸，目光落到时微身上。
她微笑：“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唤我，我就会来。”
“喊师叔的名讳么？”
“都可以。”
“嗯……”时微看了一眼那枚桃花玉石，有些迟疑。
她抬眸看着面前的人：“姜师叔……为何要给我这个？”
为什么要保护她？
“我瞧着你顺眼，想认你做个妹妹。”姜澄音笑得明媚，那双眸子变得张扬明艳起来。
好似方才那温柔的眼眸只是片刻的幻觉一般。
她像是随意地说着：“若你愿意，便叫我一声阿音姐姐吧。”
时微望着她，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姜澄音也不催，安安静静望着她。
大家都说逐月峰的上人随性而为，面前的人如此……便只是如她所说一般，看自己顺眼吧。
这么想着，她便弯了眸，依着她的话唤了面前的人一声：“阿音姐姐。”
“嗯。”姜澄音轻轻应下那一声阿音姐姐。
从前，微微都是唤她阿音的。
她笑起来。
重来一次，她只想保护好她。
只要她好好活着，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我唤你微微可好？”她微笑着问面前的人。
时微点头：“好。”
她小心翼翼地将姜澄音给她的桃花玉石收进怀里。
姜澄音忽然想起什么，补了一句：“若是不方便喊出声，也可将它摔碎。”
时微点头应着。
她看着那枚漂亮莹润的桃花，心里却想着别的。
这么漂亮的东西，她才不舍得摔碎。
这是她生命中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
师叔……阿音姐姐，是真的关心她。
“接下来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姜澄音问她。
御剑需要灵力。
方才她只是用灵力将时微体内的魔气压了下去，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再动用灵力的好。
时微摇了摇头。
她还没想明白方才在斗法台上体内那股异样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今天也没有心思修炼了。
“那随我进归梦阁坐坐吧。”姜澄音微笑着，声音轻轻的，面上的张扬又恢复成了温柔的模样。
“我新酿了绛桃春，很好喝，不醉人。”
时微抬眸看着面前温柔含笑的人。
她本想找处僻静的地方去思索体内的异样。
这山上的桃花香着实醉人。
她想。
片片桃花无比美丽，此刻却也只能沦为面前人的背景，成为她的衬托。
时微弯唇笑起来。
“好呀。”她说，“我听人说师叔酿的绛桃春是天下最好喝的桃子酒，一直馋得很呢！”
姜澄音笑意又柔软了几分，指尖微抬下意识想去牵她。
又想起现在已经不是从前。
现在，时微不是她的道侣。
她收回那微不可查的动作，笑着，偏眸看着时微：“又叫师叔？”
时微眨了眨眼，随即笑起来，从善如流地唤她：
“阿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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