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一直到意识清醒，眼前世界恢复如初，姜澄音还是觉得冷。
像是灵魂中都含着料峭。
她记得那原本是是一片圣洁的雪地。
后来啊，洒满了暗红的血。
有她的，也有时微的。
有周琼的，还有那一群道貌岸然伪君子的。
她还是没能保护得了时微。
没能抵抗过这世界的规则。
时微是魔族，所以她活该成为天山一派的垫脚石。
她该死。
云顶之上。
“姜师叔，你怎么了？”
姜澄音睁开眼，望着面前一众天山神色担忧地看着她的弟子，怔愣了片刻。
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心微蹙。
她神色淡淡：“无碍。”
现在面前的这些个人，不知道有多少参与了追杀时微和她的行动。
被她们杀了多少，又有几人伤了她们。
耳边传来武器碰撞的铮铮声，周围隐隐有灵力的波动。
她望向周遭。
看台之下，斗法台上有两人正在斗法，看台周围围满了人。
她抬手按在额角。
记忆似乎还没有完全回笼，她有些记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随手招了个小弟子，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今天是天山金丹境的修士学年大比的日子呀。”小弟子迟疑了一下，“师叔不记得了吗？”
小弟子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姜澄音。
这位师叔似是怔住，没说话。
姜澄音望着斗法台上的人，脑海中的记忆慢慢回笼。
是了。
天山三年一次的学年大比。
时微会被那个人从斗法台上打落，身受重伤。
而时微身上的魔气，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姜澄音闭了闭眼睛。
那被血色染红的雪似乎还在眼前。
染毒的刀剑插刺入身体时那人的惊呼，以及时微接住跌落的自己时，周琼从背后袭来的剑光。
她和时微死在了一起。
“师叔，姜师叔？”小弟子担忧地看着姜澄音苍白的脸色，“师叔身体不适，要不要请玉师叔来给师叔瞧瞧？”
玉师叔是顶厉害的医修，又与姜师叔交好，天山的医修里玉师叔肯定是对姜师叔的身体最上心的。
小弟子这么想着。
玉……
玉惊秋。
姜澄音蓦地笑了一下，目光却有些凉。
她看向身旁的那名小弟子，面上的笑容真实了些许。
记忆中没有这名弟子的脸。
“无碍，只是睡久了脑子有些混沌了。”姜澄音瞧着面前这个小弟子面善，比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顺眼不少，随手从芥子袋中拿出了个东西给她，“一个小东西，拿着玩吧。”
小弟子低头看，是个上品防御法器。
她有些惊讶的抬头去看这个过于美丽的师叔，瞧见那双含笑的眼眸时，忍不住红了红脸。
姜师叔可真好看啊。
人也好。
她收下了法器，认真道谢：“谢谢姜师叔。”
姜澄音笑了笑，没多在意，目光又扫向了斗法台。
片刻，她又闭上眼睛，想着在那片黑暗中的零碎的信息。
黑暗中似有隐约的光亮，她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努力追赶却始终无法靠近。
追逐到终点，在那抹似有似无的光亮处，似乎幻化除了一本书，有一道庄严的声音说着什么。
当时她的意识近乎模糊，意识苏醒之后，才明白过来那声音说的是什么。
她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书中的世界。
她只是书中一个不重要的人物，一个注定会死的炮灰。
而时微——她的微微——是书中为主角铺路的反派。
至于主角……
“快看！是周师姐！周师姐手里的那把剑据说是上古大能锻造的，可厉害了！”
“七星剑？这把剑不是千年前就不知所踪了么？”
“许是周师姐得了什么机缘吧。七星剑作为上古神剑存在数万年那么多年，早就有了灵识，说不得周师姐就是千年来剑灵唯一认可的主人！”
姜澄音支了手靠在身下的椅座上，做着平时慵懒的姿态。一双柔媚似狐狸似的眼睛望着斗法台，目光散发着凉意。
还有藏在眼底的恨。
周琼，书里的主角，所谓的气运之子。
气运庇护，便是天道。
天道的意愿，没有人能够违抗。
斗法台上的女修一席青衣执剑而立，那正直的背影看起来还是和从前那么可恶啊。
只是此刻，只有金丹境的周琼，还远远没有日后追杀她们时那么意气风发。
而她那把七星剑，从始至终未曾变过，倒是让她眼熟的很。
“看！是时微师姐！”
“时师姐终于来了！”
“师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学年大比迟到可是要受罚的。”
熟悉的字眼让姜澄音倏然惊醒，她望向远处御剑而来的人。
那人同样一身青色法袍——这是天山金丹境弟子的统一着装，如墨的发丝随着风在空中飘散。
抬眼，望见那抹明媚的脸。
姜澄音怔愣片刻，懒散的姿势在一瞬间坐得正了，几乎要飞身拦下那柄剑，将剑上站着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担心师叔身体一直守在一旁的小弟子被姜澄音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姜澄音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历次才能压下那道身影在内心掀起的层层波澜。
她闭眼片刻，面上神色如初，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姿态。
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朝向斗法台，随意似地看着，目光却紧紧落在时微身上。
斗法台上。
周琼看着面前匆匆赶来的人，手中长剑微翻。
她微笑道：“时师妹如此匆忙，我还以为你是认输了。”
时微并不想多和她废话，唤出清月剑。
“比不得周师姐阴险。”
“你不该来。”周琼看着她，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复杂，“我不想……”
她后面一句话的声音很低，时微没听清，也没心思去关心她想什么，执剑对一旁的戒律使行一礼。
“可以开始了。”
戒律使点头，抬手，又淡淡的白光从他手中的戒律印中散发出来，笼罩在斗法台上。
“学年打大比第三场，时微对周琼——”
几乎是戒律使声音落下的瞬间，周琼便攻了过来。
时微手中剑光翻转，迎了上去。
看台之上，姜澄音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斗法台上的人身上。
她抬手，落在胸口，感受着那一下一下重重的心跳。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让她重来一次——也许是她怨气太重扰乱了天道，也许是天道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公。
但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这一次，她定要护她周全。
她的微微。
哪怕是再一次的死亡。
哪怕是与整个天山为敌。
一刻钟后。
没有人反应过来为什么，斗法台上原本占据上风的时微却渐渐不敌对手。
姜澄音敛眸，遮掩住眸中的郁躁与厌恶。
这便是这世界的规则。
必须有这个契机，必须让时微体内的魔气爆发，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时微是魔族，必须让她成为天山人眼里的异类。
周琼是气运之子，所有人都要为她让路。
周遭的人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传到姜澄音耳朵里，无比讽刺。
“周师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时微师姐可是金丹圆满，周师姐不是刚入金丹境么？”
“周师姐也太厉害了吧！”
姜澄音忽然站了起来。
在魔气爆发的前一刻，也在七星剑指向时微眉心的前一刻，长鞭自她体内幻出，迅速缠绕上时微的腰，将她拉出了斗法台。
戒律使的结界，在斗法台上比斗的两人分出胜负之前，没有哪个金丹境的弟子能够从里面出来。
而她早已是大乘境的修为。
长鞭十三节变得柔软，温和的灵力蕴在上面，稳稳地将时微从斗法台上带了出来。
从结界中出来之后，长鞭似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情，忽然带着时微，急切地奔向了空中的姜澄音。
姜澄音的全部注意都在时微身上，长鞭撞过来的速度太快，她愣了愣，竟是下意识地张开双手。
长鞭带着时微，欢喜地与姜澄音撞了满怀。
感受着怀里的柔软，姜澄音猛地回神，才反应过来明明自己一个念头就可以让长鞭停下。
“是谁？敢在学年大比上如此放肆！”
下方，传来戒律使含怒的吼声。
化神境的狮子吼，中气十足，响彻全场。
姜澄音只觉得吵。
时微被她突然带出来，还有些懵，却也能感觉出方才体内突然涌上来的那股莫名的、又让她无比痛苦的力量被身旁那人柔和的灵力缓缓压了下去。
她转头，看向身旁人柔媚的侧脸。
这个人，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天山的人。
她是被她带回来的。
她在天山两年的时间，这个人都在闭关。
想来应该又突破了一个境界了吧。
姜澄音……姜师叔。
刚刚长鞭带着自己撞进她怀里的时候，虽然只是片刻，她还是察觉除了面前这个强大的女修身上有些凉。
她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绕在她身上的长鞭忽然绕成了秋千的形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自己便被身旁的人按在了长鞭饶成的秋千上。
“扶稳了，莫要掉下去。”她听见姜澄音传音与她。
下一秒，身旁的人又笑道：“便是掉下去，我也能捞住你的。”
时微看向她，有些不解为什么要传音，又为什么……用那么温柔的语气。
却见她已经抬眼朝那戒律使看过去。
姜澄音浅浅勾起唇，那双柔媚似狐狸的眼里含着丝没有感情的笑：“是闭关太久了，没人认识我了么？”
声音轻缓柔软，听到旁人耳里，却带着浓重的威压。
“区区戒律使，也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那名戒律使还未来得及抬头，便感受到周身充斥的威压，强大的修为压迫地他几欲吐血。
竟然是大乘境……
整个天山，炼虚境往上的，也没有几个。
用鞭的……那鞭子是——
十三骨！
戒律使猛地一惊，顾不得周身的威压：
“姜师叔！”
“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姜澄音声音懒懒地，好似那戒律使周身的威压并非来源于她，而面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戒律使不过是个犯了错、端端站着等着她训话的小辈。
“我说啊，你们这些个戒律使，真是越来越不行了，我那师兄怎么教的你们？”
她带着时微，克制着自己身体想要抱她的冲动，与她隔了些距离，缓缓落下到地面，站在那名白衣戒律使面前，终于收起了环在他周身的威压。
“与其质疑我违反天山学年大比的规定——”姜澄音冷笑，狐狸似的眼睛瞥向周琼。
只一瞥，竟让周琼僵在原地，一动也动不得。
“——何不问问我这位周师侄，她在上斗法台前用了些什么邪门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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