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沉甸甸的安心
不毛之地。
温言骑在白发老者的背上,一手摁住他的头,另一只手狠狠挥动鞭子,“你说不说!不说你今天屁股指定开花!”
白发老者贴在地上的老脸涨得通红,嘴唇沾满泥土,前几刻钟还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满是灰暗。
只听他口齿不清呻吟道:“说说说!我指定说!你这猪……俊哥儿快起来!我这把老骨头快断了!”
“这就对了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动刀动枪呢,免得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
温言嬉笑着,把白发老者从地上拎了起来,轻轻放稳后殷勤地拍掉他身上的污糟。
“哼!”白发老者对温言翻了个白眼,重重拍掉他的手,随后伸筋活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好片刻之后,他没好气言道:“有屁快放!”
温言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声道:“仍是那几个问题,晚辈洗耳恭听。”
听到这话,白发老者蓦地攥紧双手,额上青筋毕露,“事发突然,其他人我实在不知道,至于我……”
说到此处,白发老者那沉重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古怪,转身背对温言兀自咳嗽。
啧,有故事!
温言饶有兴致看着白发老者通红的耳背,故作惋惜道:“前辈,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接着右手雾气翻涌,刻意把波动放大,“我自己废些力气深挖一下!”
白发老者转头一看顿时蹙眉,无奈地摆着手,“别别别,年轻人别这么冲动!我这不是正酝酿措辞么……”
顿了顿,他抚须沉吟少顷,“我现在这副状态,想必你也看出来了;
不错,我本是本体散出十个投影身之一;
那日当晚,我接下了本体下达的沉重任务,游离宗门之外,所以幸免遇难。”
“这就没了?”温言嘴角一撇,大感不满。
虽然白发老者已经交待了那个宗门当晚的遭遇,但他隐隐觉得其中还有什么猫腻。
消失的其他人因为旁证不足,暂且归类为不清不楚,但站在眼前的投影身可是活生生的线索,依然有很多谜团未曾拨开。
因为投影之身的首要生存条件,是必须在本体还活着的前提才能实行。
那这个白发老者,又是如何做到在本体消失的情况下,仍能完好无损的存活在世间呢?
而且中神州距离小满洲何止数千万里,他又是怎么从那边进到这个天气门所属的秘境里?
啊!
令人头大!
……
白发耸耸肩,“没了,我这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
听到他仍是顽固不化,温言懒得废话,直接扑了上去。
呲呲呲……
搜神法衍生的暗雾距离脑门还有一个手指距离时,白发老者脸色铁青,凄厉叫喊道:“年轻人别这样!我说!这次我肯定说!”
温言收回手中法式,转而从白发老者身上下来,寒脸冷笑道:“下次,就不给你机会了,你仔细想清楚!”
“一定!一定!”白发老者抹了把冷汗,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其他人我确实不清楚,至于我,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那你刚才脸红什么?”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嗯?”
瞧见温言作势欲扑,白发老者急忙解释道:“我之前不是提示过你了么,我有非常艰巨的任务!”
“哦?”温言面露不解,“什么艰巨的任务?屠龙,平乱,定魔,仗义诸界间?”
白发老者摇头苦笑道:“都不是……”
温言眨眨眼,更为不解,“那到底是什么?竟值得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宗主都躬身力行?”
白发老者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叹息道:“年轻人你还小,根本不知道有个一马平川的道侣是怎样的体验……”
这话顿时让温言愣住,接着心底产生了某些奇怪的联想。
难道……
还没等温言想清楚,却只见白发老双眼微微湿润,兀自叹息的模样十分惆怅。
随即便听他幽幽的话语传来:“无论我怎么努力,它就是着了魔似的恒古不变,你说气不气人?
而且她脾气越来越不好,以至于隔三差五打骂于我,一来二去着实令我心寒……
但我贵为一宗之主,休妻的话脸面不免有些过不去,于是乎……
我在外面找了几个小的,沉甸甸的,啧啧,安心极了!”
说到最后,白发老者那老泪纵横的双眼竟是泛起了暖光。
“……”温言无语后有些明白了,“难道夜会小情人,就是前辈你所说的……非常沉重、极为艰巨的任务?”
“不错!”白发老者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用大袖抹了抹眼角,快速站起身来,负手于后。
不知怎地,温言觉得他现在竟然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决然气概。
嗯……
类似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然!
正此时,温言耳畔忽然听到一声迫切的婉柔嗓音响起:“接着说啊!我听着呢!”
“嗯?”他猛然转头,却只见自己肩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脑袋,莹莹温润的娇颜满是八卦之色……
“咳咳!”白发老者见状急忙咳嗽一声。
温言顿时领会,想都没想就把贴在后背的美人扔出了天际。
“啊~~~温不大!”
女子的惊呼声在长空中却是越来越小。
白发老者朝温言竖起大拇指,微笑道:“年轻人当真有气魄,善。”
突发事件的始作俑者温言却跟没事人似的,谈然对白发老者做了个道揖,“还请前辈接着说道。”
在他说话间,几道愤怒的灵光波已经奔袭而至。
温言略微几个闪身。
砰!
轰轰轰!
螺旋光波撞上天幕,惊起一番密集的涟漪与响声。
随后只见温言手指连决,大手一挥后,他与白发老者隐去了身形。
看着远处仍在轰炸不停的左丘菊,白发老者抹了把冷汗,“应该……没事吧……”
温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都习惯了。”
白发老者连连称善,心道自己要是有他这么强硬的态度,或许就不会被‘妻管严’的怪病缠身了……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非常识趣地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书接、咳咳……
那日当晚,因为在外隐蔽的道侣人数太多,所以本体散出了十个投影以供照应,我便是其中之一;
事发之时,我仍婉转在温柔乡里,心有感应后赶回到宗门,却已人去楼空……”
“既然遭了变故,那你怎么还活着?还有,之后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温言问出了自己最关心、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前者不知,后者说起来也是颇为滑稽,我在查看宗门情况时慌不择路,不小心踩进了宗门的超大型传送阵里……
因为我修为不足、和时间仓促的缘故,导致定位与方向出了差错;
且传送通道似乎受到那座遮盖宗门的古怪大阵影响,显得极其不稳定;
一来二去,本是定址伯凤洲的我莫名出现在了小满洲,至于之后的事……
我刚落地,竟然见到了难得一见的虚空裂缝,好奇使然我轻碰了一下……
醒来就在这里了。”
温言听完不由觉得好笑,鄙夷道;“你是智障吗?”
白发老者以为他仍在怀疑自己藏私,赶忙拱手过头顶,“我对苍天大道发誓,方才所说句句属实,如若不然,我……”
他话到一半,却是被温言摆手打断。
“虚空裂缝是时空中不可逆的乱流,轻可致人乱方位,重可把人永恒放逐在某处……
你一个小小的投影,是有多大心才敢去碰?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一宗之主?!”
“……”这下轮到白发老者被噎得张嘴无言了。
许久他才硬着脖子说道:“一时的昏聩事,不能全论!”
稀里糊涂找回场子的温言心情舒畅,温声问道:“那你在这里这么久,可曾发现什么有利的线索?”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没有,浑然无缝。”
听到这话,温言环顾有些圆圆滚滚的天地,心道可不就是浑然无缝么……
起初他以为自己掉下来的绿幕就是进出的连接通道,但几番尝试之后,丁点收效也没有。
无论是像前辈那样的狂轰滥炸,还是以自己的天象法操纵,皆是纹丝不动。
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自己要在这枯燥的世界过一生?
千年?
万年?
说不得自己半途就要抑郁自杀了!
恰此时,温言忽然听见远处的左丘菊“啊”的一声惊呼,他赶忙散去隐匿之法,急道:“怎么了,前辈!”
定睛看去,却只见一把乌黑的刀从绿幕中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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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域,东笼郡。
微微发亮的长空中,师徒二人正朝南飞掠。
平日里狂暴异常的卷云蝗虫们,此刻瑟瑟发抖。
也不仅仅是它们,那些前阵子还疯狂试探的妖兽军也不知龟缩在了何处。
仿佛是终于知道了‘仙人’二字的含义,非常识趣地放任其流。
甚至还派出侦察在两人前方开路,以免有什么铁头娃惹起灭族之灾。
于是,周遭天地除了两人的破空声,和一些细微的淅淅索索外,再无他语。
丈二看着身前那个略显萧索的背影,几度欲言又止。
片刻后,扶南阳不禁有些烦了,转身顿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丈二凭空做了个道揖,“回禀门主,师弟命牌上的迹象消失很久了。”
这话语刚落,只听静谧的长空突然咯嚓几声,轰落出道道密集的雷光。
在这突变中,天上卷云蝗虫,地上的某些大树难免遭了殃。
“你为什么不早说?!”扶南阳愤怒地抓住了丈二的衣领,目眦欲裂。
“刚才在战斗之中,弟子无暇顾及。”丈二拱着手,脑袋放得很低。
“哼!”扶南阳一甩丈二的衣领,兀自朝前飞去。
丈二厚实的嘴唇蠕蠕片刻,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随即他便听到门主咬牙切齿的话语传来:“要是疾儿死在这里,这个秘境所有活物都要为他陪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丈二!”
“弟子明白!”丈二沉声应道,周身光芒霎时大盛。
领在前方的扶南阳喃喃道:“现在只求不是什么魂飞魄散才好,大不了像以前一样……”
也就在此时,一只几近透明的鸽子自天际飞落而下。
“嗯?”
两人身形一顿。
扶南阳伸出手心,其中有奇异的图案正在快速交织。
方到此地的透明鸽子蓦地愣住,随即冲入了他的手里中。
呼——
随着扶南阳双手掐完法决,两人身前便有虚幻的景象呈现而出。
扶南阳仔细观阅,频频点头,“想不到寻意她们也进来了,这无异是一大臂助,而且照上面的透露的信息,她们似乎就在不远的风域光明郡中。”
接着他猛挥大袖,“我们走!”
“是!”丈二轰然应诺。
扶南阳边飞边吩咐道:“把你的气息不遗余力展开,以免她们与我们远远地擦肩而过。”
丈二复又做了个道揖:“弟子领命!”
……
如此飞了半刻多钟,丈二却是看见门主又停了下来,他不禁纳闷问道:“门主,怎么了?”
扶南阳神色尴尬,憋了半天这才说道:“你师父我飞不快,你背我!”
丈二略微错愕,随即泛起了难得的笑容。
“你小子有什么不满?”扶南阳也没问丈二答不答应,自顾自飞到他身后爬了上去。
“回禀门主,没,没有。”丈二虽然否定着,嘴角却是越咧越大。
于是……
不多时之后。
正在光明郡游荡的四人,忽然瞧见朦朦天空中,有一个高大男子背着另一个男人飞落而下的古怪景象。
嗯……
伟岸叠伟岸,双倍的伟岸?
禁不住后辈们好奇的眼光,扶南阳赶忙从丈二身上爬了下来,“咳咳!你们还好吗?”
“……”
一时间,群体竟有些无语。
“啊!师父你来了?我想死你了!”倒是灵鸳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蹦跳到扶南阳身边,搂着他的胳膊一阵撒娇。
好徒儿,为师平日里没白疼你……
扶南阳如是想道,嘴上却是训斥着:“女孩子家家也没个正形,以后怎么找伴侣?”
灵鸳眨眨眼,“伴侣?那是什么?师兄说过,坚持单身一万年,轻易可参无上道!”
听到这话,扶南阳先是轻笑,随即笑意渐渐收敛,叹气道:“你师兄他现在……”
不知情的灵鸳仍在摇着师父的手臂,“怎么了?”
扶南阳使巧劲震开徒弟的手,接着转身负手在手,只留给众人一个落寞的背影。
“或许……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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