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爬虫——虾公子驮背
兰埠菁睽睽众目之下夺门而逃。
跑步是兰埠菁强项，得过校运会的万米冠军。
逃出教室躲是非，沿教学楼往东，冲上大路，越过那一排樟树，顺着石子路，跑向图书馆前坪。
兰埠菁突然停步，沿图书馆再往南，几步之遥就是后山桦树林的入口。
幸好在此打住，隔好远就瞅见有人正朝桦树林一路小跑。
通往桦树林的那条小路，兰埠菁熟悉得很，杜鹃树桩开几个叉都门儿清。
跑向桦树林的正是赫登。
长头发改平头的反差影像，确实对比强烈。
隔着半人高的上十排坡地绿植，一眼看出就是刚才演录的赫登。
兰埠菁拍着脑门赶紧溜。
才还被人取笑，倘若此刻碰面，必定再被误会，热锅子爆油，溅发躲不赢。
兰埠菁打定主意，毕业之前避见赫登。
不知从何时起，网上见成为流行语。
约见不如撞见，四海棋友一网揽，网棋深谙此道。
康德助借用固卫区“扶优办”电脑，上网匹配对手棋，而且是快棋。
固卫区最近实施扶持项目优化管理，成立为期两年的所谓扶优办。
康德助今天复核测评数据后，顺道来这领取表格。
传发材料的经办者暂时不在，不愿傻等，于是借地上网。
点击“棋城之围”快捷图标，输入“只此一手”用户名，再逐点2317的密码。
由于输入法与键盘设置差异，康德助连续两次出错重输，才进入游戏大厅虚拟场景。
口令密码认证费时间，康德助认为改为指纹甚至视网膜高能识别才便捷。
屏幕点击棋局自动邀请按钮，软件自动匹配，随即开通一间网络棋室，黄底黑纹的19格棋盘映入眼帘。
网络棋盘落子第一手，康德助照例将西服扣子悉数解开。
打火机放到鼠标垫旁边，抽出一支烟，捏住海绵嘴这头，往大拇指的指甲盖上夯，放空心绪，进入对弈的虚灵妙甚。
昵称“只此一手”，是康德助从棋到文，落子引申用字的理解。
为求一字稳，文的一字师，棋的胜负师，舍此无他，而且暗喻身无长物，一枝笔混一碗饭。
材料讲究对仗，用词兼顾雄华，平时自诩“爬虫另起一行”的康德助办文谨慎如同掏耳朵，穿衣打扮反倒走极端。
所谓“爬虫”引申于常年伏案爬格子，最先的豆腐块熬到了大材料。
从以往的纸笔成文到如今的电脑写稿，“另起一行”也成了康德助的口头禅，因为其中寓意提段。
对于下围棋的人，哪怕是业余棋手在网棋世界里，从初段到高段乃至最高段位的九段，一段一段往上提，自然没有比提段另起一行更来劲的了。
每当大材料来临，加班天昏地暗，室内断是一片狼籍。
烟灰缸里堆小山，资料铺摊一地，茶杯早就底朝天，要么大半天嘴巴没打湿，要么膀胱都憋得置若身外。
作息颠倒，个人形象惨不忍睹，国宝般的黑眼圈，头发胡子一把杂草，衣袖裤管各在不同纬度。
来访者冷不丁一见，惊悚得可吞个鸡蛋。
物极必反，但凡交卸文稿，必定好生捯饬一番。
皮鞋要锃亮，头发要顺溜，领带结的倒三角都得严丝合缝。
熟悉康德助的都晓得，开始穿西装哼京剧，肯定是松快状态，灰头土脸则无疑正在码字捉虫。
本周没有大材料，不啻无稿一身轻。
康德助这盘棋从开局到中盘，弈得顺风满帆。
作为棋城之围的资深用户，康德助接触网络围棋，得益于电脑写稿。
电脑久玩成拐杖，诸多网事无师自通，何况本是触类旁通的高手。
学棋之苦不亚于办文。
康德助从小在乡下，围棋隔得远，直到进城读书才接触，已是半大不小的年纪。
平时只有吃饭的钱，自然没钱买棋书，图书馆为数不多的棋书都借阅了五六回。
毕业之前也曾攒钱买过两套棋书，悉数翻到散页。
网络围棋渐成风气，康德助可不敢让章威武看见下网棋。
章威武对电子产品一概不上心，桌旁电脑一尘不染，安装调试之后再没开过机。
大概章威武的爱好就是工作，完全好比是职业动物，富有业务经验，自信爆棚还从不掩饰，但也有依仗老经验之嫌，强调人力传统过多，而对信息化理念与信息系统建设有几份看淡。
于是平时在数落康德助的时候，开口闭口抱电脑还抱得不够，虾公子驮背，有那闲功夫怎么不用到一线摸爬滚打上。
康德助虽不至于棋瘾成痴，但围棋断是戒不脱。
受围棋理念反哺滋养甚多，当作饭底下的荷包蛋，端起碗只塞不说。
今天这盘快棋真正快，先一个复杂的“大雪崩”定式，再一个实地与外势的转换，轻松完胜。
康德助到扶优办的接待室签收表格，关掉电脑准备走，临时接到指令，今晚到“新市民夜校”讲课。
任务来得急，康德助盘算备课，重新开启电脑，从借地对弈变成就地写稿。
手指在键盘翻飞，一篇名为《打工目的是创业》的文档逐渐成稿。
当晚康德助带着打印两页纸，压着8点整的分针赶到了夜校。
课堂由阅览室暂改的，约30个人在座。
略感微凉，仍脱掉西装，尽量与听课者形同意通。
站上讲台，微笑招呼，再肃然静视。
康德助深灰色衬衣映托白皙脸庞，七分儒雅，三分灵动，掩不住的书卷气。
刚开口就被戴安全帽闯进门的一个人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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