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返凤阙

入夜锦姝做了安排，离苑门窗破损，夜来风霜不断。这北朝的秋天是极为短暂，眼见马上就要越冬，冷宫阴寒。若是三人分居而住，怕入夜之后没有人相互照应或有冻伤，更严重的在寒夜的睡梦里死于冰寒。三人同屋而眠，同桌而膳。地上放着紫铜镶金小火炉，在冰冷无情的黑夜里坚强的散发温暖。

        相隔好些日子相安无事，冷宫外界之事全被封锁，一时，冷宫就如死牢。

        相连着好几日，在深夜时总有断断续续期期艾艾歌声传来，依旧是相同的唱词。锦姝闻声便被惊醒，披上披风向外走去。

        彼时月下风急，寒霜覆于枯草朽木之上。静谧冷宫，可依稀听见自己的步履声与呼吸声。霜白的月光落在锦姝眼底，更见冰凉。她提着摇摇欲坠的流云宫灯，左手提着衣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而行。

        锦姝走进抬眸一看，背影熟悉却不知是何姓名。于是开口询问：“不知是哪位姑娘夜深吟唱？”身着单薄的鹅黄长衫女子顿时收住歌喉，迅速转身过来，惊恐的看着锦姝一语不发。

        锦姝思绪百回，回忆起当日皇家夜宴之上那献礼的襄嫔。“你是当日长乐殿上被贬的襄嫔？”孙妩襄看清来人一眼便识得，收了惊恐松了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锦姝：“呵，娘娘一眼不识得我自是应当的，娘娘可是贵人。”锦姝了下嘴角，回道：“再是贵人不也是到这冷宫，襄嫔又何必取笑于我？”

        孙妩襄突然放肆大笑起来：“想不到当日荣宠的锦氏也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看来傅梦婉和云若怜那两个贱人确实有些手段。想她二人向来都是，一人拿刀来，一人取命来，倒真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啊。”锦姝将流云宫灯提高悬在孙妩襄面前，橙黄灯光映着孙妩襄形容消瘦，憔悴不已的面容，甚是可怜。锦姝跟紧而问：“谁拿刀来，谁取命来？”

        孙妩襄同样借着灯光看了看锦姝，向后退了一步：“与你何干，泥菩萨还是管好自己的破庙才好。”锦姝却上前一步，手解了兔毛披风，披在孙妩襄单薄的身子上，寒风忽而袭来侵袭着她的身体，锦姝强忍寒意对着孙妩襄笑了笑。

        孙妩襄双手抓着自己的领口，惊恐退后：“你这是做什么？”锦姝敛了笑容冰冷的看着她：“是在告诉你，本宫有这个能力帮你。”说完，锦姝便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烟云散去，冬雪之后天朗气清，天色出奇的好。

        月眉从外屋进来，伸手揽过破烂的蓝色布帘子，看着形容消瘦的锦姝，担忧道：“娘娘虽是在冷宫，可莫要自暴自弃。冬日严酷，若再多生病痛可就难以痊愈。”锦姝却淡淡的笑开来：“你是在说昨夜严寒风下本宫私自寻人的事情吧？”

        月眉放下手中煮沸的雪水，一脸嗔怪：“娘娘可知这北朝冬日里的严酷是多少皮毛走兽都难捱过的，娘娘居然私自在如此寒冷的冬日里去寻人，莫不是又想吃那酸涩味苦的药来了？还将兔毛披风随意赠予冷宫嫔妃，娘娘难道又忘记纵使是冷宫离苑也有探子的踪迹？”

        面对月眉的种种担忧与疑问，锦姝道出了原委：“本宫一开始只是好奇那歌唱之人，没想到是上次因密合花事件得罪皇上被打入冷宫的孙妩襄。本宫深觉此人有冤情，于是……”月眉右手扶着胸口，深深叹气：“娘娘，后宫之中，暗杀冤情是家常之事。娘娘又何必缠绕上身。”

        锦姝满脸认真看着月眉道：“有冤情而不能大白，实乃让本宫看不过去。”月眉一袭青色冬袍，严谨而冷清，她继而回道：“娘娘入宫时，月眉就曾经对娘娘说过，气节，用错了地方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月眉的心中，锦姝虽是思虑周全，聪慧机智，可却是倔强，善良。时而如深宫老练的角逐者，时而如草原上无暇的云朵。倒也是性情中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稚嫩的年岁。

        北朝敬帝定元六年十一月，天兆国国君来朝。帝甚为看重，整合御道，盛大相迎。

        北朝敬帝定元六年年终，天兆国国君寻获多年流落在北朝皇子，于当月回朝，并于北朝缔结百年之盟。

        北朝敬帝定元六年年终，西川攻破蜀地，建国西蜀王朝掠夺北朝蜀地粮资。敬帝联合天兆国兵出西蜀，签下《西蜀条约》。大败西蜀之后，西蜀将一分为二。其蜀地平原归还北朝，而西川辽阔莽原将归于天兆。

        时年，隆冬。少傅尹辰月力荐锦从远出将，帝允之，官拜镇西大元帅。行军前一日，锦从远得令进宫探女，锦姝因锦父战事，得恩放出。此议，尹少傅亲力荐之。

        桑怀公公双手高举圣旨，一路前往冷宫宣读圣旨：“冷宫锦氏接旨。兹有女锦氏，前日因以下犯上，冒犯龙威，朕将其打入冷宫。念其初犯，罚入有度，特恩准重返凤阙。望其恪守宫规，尊卑有序。不得再犯。”

        【北朝敬帝定元六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天元宫宣】

        安予瑾披着芙蓉雪景披风，早早的打发了宫中事宜到正阳宫外等着锦姝一行，还让云嫦宫的轿辇早已在冷宫外备下。安予瑾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碧鸢，你且去烧手炉放在轿辇中，姝妹妹好暖手。将本宫宫中的糕点热水都装在食盒中，冷宫数月，姝妹妹怕早已是饿坏了。还有把本宫的狐狸大襖也送去。不不不，本宫得亲自跟去才好……”

        碧鸢那蹄子却蒙着嘴偷笑起来：“娘娘着实着了急，这大冬天的还是在锦贵嫔处等候吧。况且正阳宫也多日无主，娘娘何不好生打理打理，也让正阳宫的奴才们高兴高兴。”

        这边，锦姝一行同样是一头雾水。

        难道皇上气儿消了？皇上气消了本宫气儿没消呢。这些个话也就是在积雪面前说说，若是让月眉听了去，又会絮叨个一上午。积雪掉着哈喇子：“终于可以回正阳宫跟芷岚挤被窝，偷小秦子吃食。还有可以见到讨厌的小猴子。”

        彼时后宫，又是一番热议。

        锦姝回宫，相对于多少嫔妃是有力对手。傅梦婉摸着微微隆起的腰腹，脸上盛满冰霜，但从不大发火：“想不到那锦姝倒有手段，如此罪名稳坐也能回这后宫，想必皇上对她用情不浅呢。”云若怜似有似无的扫过傅梦婉的腰腹，满脸不屑：“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这君王荣宠不都是有个头的吗？关键的还不是得有个子嗣依傍，如娘娘这般福厚之人，定是那锦姝断断不能相比的。”

        顾占萱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艳美华装好不盛况。她仔细呢喃着：锦姝出宫，傅梦婉那贱人怕不是恨得牙痒痒了吧？费尽心思，用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做把柄也没能将人斩草除根，这下子仇家可是找上门来了。

        柳昭昭这日打扮得极为朴素，温婉，与她往日艳丽跳色的装扮诧异较大，她找了沐芙蓉前去建章宫尽孝，想着这时日锦姝归来，后宫中非议众多，倒不如前去建章宫探听一二。没想到方走进，便听到一阵摔破茶杯之声，心生暗恐怕太后娘娘迁怒，于是又沿着长长落雪宫阶而回。

        安予瑾望见轿辇喜极而泣，连忙走过去：“这些个轿夫越发的娇气，怎的走了半个时辰。瞧瞧我都等坏了。”锦姝赶忙儿的下了轿辇，一时拉过安予瑾的手，眸中亦是闪烁不停：“偌大后宫，也只有你才会站在雪地中等我。”

        安予瑾伸手替锦姝紧了紧披风，拉着锦姝步入许久不回的正阳宫。正阳宫上上下下由芷岚小秦子领着将全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芷岚大喜，快步走了出来：“今早起床喜鹊叫个不停，奴婢就知道娘娘要回来。奴婢和小秦子还有这正阳宫的上上下下都等着娘娘一同守岁呢。”说完便不由地哭了起来。

        锦姝拍拍芷岚的肩膀，笑着安慰：“好了，本宫这不是完好的回来了吗？大家还在雪地里站着干嘛，一同开了小厨房和浮花树底下的酒且痛饮去吧。”锦姝看着忙得不可开交的正阳宫，心底暖意渐升。

        她在心底问自己，是否，正阳宫的风雨都过去了呢？承胤，会不会又有了新宠？她与他，到底何去何从。这深宫之路，好似并没有因得出冷宫之后显得好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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