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敌的王
2005年10月30日。
夜幕降临，一切悄然无息。
宫崎珍露静静地躺在榻榻米上，一言不发。花垣武道的话语在脑海里如复读机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是预知未来的劝阻。
她想不通。
花垣武道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一个头两个大。用枕头捂住了脑袋，珍露只觉得世界安静又聒噪。是把头捂傻了吗？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
极力隐忍着分贝的声音，熟悉无比，“珍露——”
她探出一个头，二楼下的门前站立着一个穿着黑色特攻服的身影。
是佐野万次郎！
心情瞬间好了不少。宫崎珍露用口型回应，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用尽全身力气减小声响。
客厅一片黑漆漆，阳台的窗外透过一点来自路灯的微弱光线，她才能勉勉强强地摸索着走过。
仅仅只是下个楼，宫崎珍露觉得耗费了半个世纪。
两人对视良久，迟迟都未开口说话。
佐野万次郎的脸庞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熠熠生辉，眼圈下淡淡乌青，眉眼间的情绪说不明看不透，算不上疲惫，却又让她心头一滞。
黑夜终止之时，便是大战。
而他是一方的首领，「无敌的mikey」。
许久，宫崎珍露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明天注意安全啊。”
对面的人神色一怔，轻笑了一声，将手中袋子里还冒着热气的天妇罗递给了她：“我还没听说过让不良打架注意安全的，不都应该是‘加油’之类的字眼吗？”
东京不良人人都想变强，却没有人能够明白其中的无奈和疲惫。再无敌的王又怎样，她只是不想让她的少年那么累。
天妇罗的香酥感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她顿了下，“你不必太累，我只想你好好的。”
有点肉麻。
她显然后悔了说出了肚子里的话，缓解气氛似的把天妇罗递到佐野万次郎嘴边。
佐野万次郎毫不客气地在她吃过了那一方咬下一口。
宫崎珍露干笑一声，“这样算不算间接性亲吻。”
说完她又后悔了。今天晚上她是脑子抽抽了吗？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宫崎珍露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佐野万次郎的表情，视线顺着凸起的喉结而上，还未看到他的脸，眼前突然天花地乱。
佐野万次郎按着她的后脑勺，微微弯下腰偏头落下一个吻。
柔软的唇覆上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瞬间红起一大片。宫崎珍露甚至能感觉到佐野万次郎的睫毛扫在了她的脸上。
仅几秒钟，双唇便分开。背对着光的少年耳根通红，却不忘嘴上逞强，隐忍着紧张而微颤的声音：
“谁要间接性亲吻，我要直接的。”
宫崎珍露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地盯着佐野万次郎的脸，呆滞地用衣袖捂住了嘴。
她只觉得懵。
初吻……没了？
佐野万次郎欠欠的声音响起，“让你占便宜了，我可是初吻哦。”
宫崎珍露：？？？
怎样他像一副被女土匪占了便宜的样子？明明她才是那个吃亏的人好不好？
刚刚略显沉重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她现在只想暴揍他一顿。
佐野万次郎不知是心情沉下，还是求生欲过强，在宫崎珍露发飙的那一刻突然抱住了她。手心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发顶：
“我会注意安全的。“
一丝晚风送来，她点了点头。
黎明拂晓，天空中翻着鱼肚白。冉冉升起的红日在东方的地平线中斩头露角，万物都在清晨中复苏过来。
「万圣节」，悄然而至。
宫崎珍露半躺在窗边最近的榻榻米上，一夜未眠。
这时已经离大战不远了。而她——也要去赴战，一场似乎酝酿着阴谋的战争。
花垣武道的话让她有了几分沉思，小早川纱奈口中所谓的干架绝不仅仅是干架那么简单。
幽深而寂静的小巷里，日出的光线淡淡地挥洒而下，照耀起一小片光亮。
小早川纱奈焦急的声响似乎隐忍着什么，“你没告诉过我，宫崎的哥哥竟然是宫崎龙也？！”
处于阴影下的人神色晦涩不清，鼻梁上架的一副眼镜泛起一片片光，阴沉得令人颤栗。
“我自然会给你后路，你大可以放心去做。”声音平静得令人可怕，“我早就打听好了，宫崎龙也会在「万圣节」那天赴往废弃停车场，所以我才会选择在今天动手。”
“可是……万一他找人报复回来的话？”
稀咲铁太顿了下，眼见小早川纱奈有了退缩的神情，旁敲侧击地推动，“成败就在一瞬间。要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要把握住时机，小早川。”
把握住时机。
小早川纱奈攥紧了百褶裙，眼底涌起几分疯狂与戾气。
废弃停车场内的人密密麻麻，神色各异，似乎是猎奇的生物期待着一场森林之争。
松野千冬看了眼早早到达的不良们，语气平静，“这些都是东京有头有脸的不良，比如那边的「二人组」灰谷兄弟。「上野」的嚼哥，据说强得跟怪物一样。”
“亦或者——”松野千冬和花垣武道的视线往上移。
集装箱的高处坐着一个不良，深蓝色的碎发随着风微微飘动，淡淡的日光勾勒出流畅的轮廓线，眼眸底处冷静而慵懒。神色冷漠自若，好像俯视众生般。
极其完美的眼型尾处勾着一个淡淡的弧度，与宫崎珍露如出一辙。
“那位，宫崎龙也。势力在东京极其广泛，甚至在北海道一带都颇有名气。”
“宫崎……龙也……”花垣武道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橡树街的废弃工厂地址偏僻，绕过七弯八道宫崎珍露才找到。
十来个不良少女皆是全副武装，棍棒具备。
她刚到时，小早川纱奈正夹着一根烟，坐在最高处的集装箱上，托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迷茫而疯狂。
像是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听到声响，小早川纱奈微微侧过头，眼底情绪看似毫无波起却狠厉偏执，“一个人来？你在瞧不起谁啊。”
小早川纱奈从集装箱上跳下来，一步步靠近。偏执疯狂的眸子一片空洞，固执地映出宫崎珍露的身影，似乎是戾气到极点的野生动物，永远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张口獠牙要你的命。
“今天，做个了断吧。”
宫崎珍露的目光骤然变冷。
高高举起又重重挥下的棒球棍在半空中被稳稳当当地接住，这一刻小早川纱奈的情绪才彻底炸裂，红血丝缠绕在眼眶直至逼近，额角上爆起的青筋异常疯狂。
拳头笔直砸下小早川纱奈的右眼，她左倒右歪地捂住眼睛。棒球棍在一瞬间离开手掌，肩膀上传来的致命痛感快到毫无间隙。
只是一瞬间，小早川纱奈跪倒在地。
她不喊痛，也不倒下，只是直直地盯着宫崎珍露，后者神色淡漠地与她四目相对。
本就是被拉来凑人数的不良少女们也没起多大作用，她们接收到的任务就只是拖住宫崎珍露而已。
然而，小早川纱奈不见了。
废车场内干架激烈。尘土飞扬让人眼拙，无数辆废弃汽车堆叠成高耸的小山上人影飘动，车下低处混战的众人颇有意趣。
佐野万次郎和羽宫一虎的恩怨，将在车山上了断。
这是东京不良的大事。宫崎龙也淡淡地将一切景象收入眼底，很难得没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突然冲出来的小早川纱奈手中的匕首落下，宫崎珍露接住。刀刃处的手心被划破处几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克制不行的鲜血汩汩流出。
而废车场内3v1的情况并不大妙，在地面崎岖的车山上佐野万次郎也无法使出绝杀的脚踢。
羽宫一虎挥舞着钢棍，佐野万次郎笔直挨下。鲜血蜿蜒盘旋地流过额角，模糊了视线，意识在渐渐中失去，如同抓不住的水在默默流逝。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宫崎珍露滞滞地握着匕首锋利的刀刃处，手中令人窒息的疼痛感似乎变得麻木。
恍若恍失。
宫崎珍露愣愣地垂下眼帘，心脏一阵抽痛。
“别走神啊混蛋！”小早川纱奈用力挥舞着匕首，却被宫崎珍露紧紧抓住刀刃处。
阴沉而妖冶的暗血铺满在地，白皙的手心处血肉模糊。致命的凉风一下子带起，毫无温度的双眸勾着几分戾气，所有底线被消耗后的战栗最为可怕。
她说，滚开。
小早川纱奈直直地被吓到后退一步。
急快的脚步声逼近，小早川纱奈死死盯着废工厂的入口，眼里是褪去疯狂后的崩溃。一群人已经在门口展露身影，为首的长内泉冷冷地扫了小早川纱奈一眼。
是幻觉吗？小早川纱奈一下子跌坐在地。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干掉她的啊，为什么会这样？事情好像在不动声色间就被反转了。
宫崎珍露面色平淡地与长内泉对视一眼，“交给你了。”
长内泉从狼狈的小早川纱奈身上移开嘲讽的视线，与宫崎珍露四目相对时点了点头。
废工厂的乌烟瘴气在踏出门口时一下子便消散，但她完全没有心情去感受一下。脚步不停地奔跑着一个地点，左手的血液洒了一路，滞后的痛感在手心中发酵。
“mikey，你知道吗？”车山上站立的人一步步走向顶峰，背影一点点变得高大起来，偏激而疯狂，“杀人者会成为恶人，而杀敌者——”
“会成为「英雄」。”
羽宫一虎回眸之时，迷惘的双眸如同无底洞的黑暗，卷入海底漩涡无法自拔。
“呀哈？疯了啊！”半间修二兴奋的声音回荡着。
钢棍一棒又一棒落下，佐野万次郎手脚给束缚住动弹不得，每一击都稳稳当当地挨下。羽宫一虎的钢棍毫无停顿地砸着，如同恶鬼无休止地拷打着心中地狱的罪人。
而佐野万次郎，就是他心中的罪人。
宫崎珍露迎着秋风的冰凉，手心不忍直视的伤口张着獠牙般裂着，血液好似没完没了地逃离出她手心的血管。
宫崎珍露慌慌忙忙地赶到废车场时，正是佐野万次郎反杀时。
车山上景象令人震惊。
来自地狱的阿修罗被唤醒。蜿蜒在额角的凝血令人战栗，黑眸深处波涛汹涌的死水滚动着她从未见过的狠厉，凌乱的金发沾染着几分鲜红色——
那是美杜莎吻过的颜色。
一记快如飞箭的脚踢解决掉了两个人，坚毅决绝的背影让人不敢靠近。
无敌的王也终于跪倒在地。
“mikey……”宫崎珍露只觉得眼前一片湿漉漉。仅仅只是一秒钟，抹掉了欲夺而出的眼泪，尽力地靠近崎岖不平的车山高处。
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双脚刚落地第一阶车梯，脚腕突然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摔下地面。幸好是离地面不高，宫崎珍露扶着废车勉勉强强站稳。
丁次玩转着手里的收缩棍棒，身后一大群身穿芭流霸罗特攻服的人贪婪又兴奋地望着车山高处那个跪倒在地的身影。
“别碍事啊，小拽妹。”
他们的目标，是「无敌的mikey」。
佐野万次郎正奄奄一息地跪在车山上。碍眼的事物带走了宫崎珍露最后的理智，方才看向佐野万次郎时眼底的柔情迅速抽去，骤然变冷的目光好似慢慢无尽的黑夜。
痛到失去知觉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率先作出反应，蓄力的一拳让丁次跌倒在地。
“别怪我了。”
收缩棍棒在宫崎珍露清澈的眸子中倒影得愈发清晰，在一刻间便没了后续，如同按了暂停键般停留在了眸子中。
宫崎龙也轻松地接住了收缩棍棒，眉眼平静淡漠，像宫崎珍露那般毫无惧色。
深蓝色发梢在柔和的清风中勾起，暴烈而迅速的一脚将那人踢飞数米远外，剧烈的巨大声响划破了秋风中的温柔，一时间内无人敢动。
自始至终，她都神色平静。
其实她也做好了挨下一棍的准备，反正今天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哥……”宫崎珍露轻唤一声，看了眼车山上少年跪坐在地的单薄身影，眼前又渐渐氤氲起一片水雾，吸了一口气：
“我要上去找他。”
宫崎珍露没想到宫崎龙也会拒绝地如此干脆，手腕被紧紧攥住，她根本没有办法脱身。
“我说过了，不要和不良扯上关系。你不应该来这里的，这不是开玩笑。”宫崎龙也鲜少这么严肃地跟她说话，双眉皱起。
“我没有开玩笑，”宫崎珍露喉咙顿了下，索性坚定地承认：
“他是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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