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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贰章·十二耀日月(五)


果真如北桥前辈所说,那之后第二天,义便给我来了信。一直都是浮世在送信,我手里拿着义给我的信,站在六花姐姐的茶屋门口,低头看看信,又抬起头来看看她:“谢谢。”

        “没关系。”浮世笑了笑。

        “浮世妹妹你……每天都要给多少人送信呢?”

        “好多人呀,还有神祗官们和吉兴宫的五位大人,也都是我去送信。”

        “啊……好辛苦啊。”我低下头,信上用狂妄的字迹写着“梓原南止殿收”的字样。我知道义的字一直都不好看,写字就像画画一样。但这几个字,可以看出来,他真的用心了。

        许久,我又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话说,吉兴宫是什么?诶?”我面前只剩下飘满落叶的街道,浮世已经不见了人影。

        又忽然消失不见了啊,这孩子到底什么来头,好奇怪。

        我拿着义的信,回到了茶屋里,来到二楼,把它放到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看,忽然枫便急急忙忙地跑进房间里来,悄声说道:“姐,斋录先生来了!”

        我愣了一下神,把信丢下,和枫一起往楼下赶。

        祝德斋录是六花姐姐的丈夫,每天都出去找事做,茶屋交给了六花姐姐打理。虽说这人常年不着家,又脾性冷漠,但他还是非常体贴人的,并且对于六花姐姐收养我和枫这件事,也十分支持,总是用自己的办法去关心我们两个……可以这么理解吧,虽然显得有些笨拙。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害怕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我到楼下时,看见他正站在那里换衣服。

        “啊,亲爱的,你回来啦,辛苦了,我给你做碗乌冬面吧,昨天枫还夸我呢。”六花姐姐笑着走上去,接过了他的衣服。

        “不,不必了,没必要那么辛苦……”顿了顿,他又道,“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啊,好的。”六花姐姐离开了,斋录先生转过头来,见了我,微微点头,然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小瓶子,递到我手心上:“路上听人说你成为阴阳师了……做阴阳师很危险,受伤会很多,这是药,省着点用。”

        说罢,便离开了,也不管我有没有接受。

        我云里雾里地低头去看,手心里躺着的药瓶不是很新,但是打开塞子,里面却是很浓的草药味儿。在开阳院养伤的时候,我曾见到过这种药,叫什么我忘记了,总之价格不便宜。

        斋录先生就是这样的人,好像什么也不在意,但又十分细致。只是作为男子,他都已经这么温柔了,我还是很害怕他,就是不知原因。

        “啊,斋录先生实在是太严肃了。”枫和我坐在我的房间里,他趴在桌子上,头发散落下来,“和他待在一起,真的太紧张了,姐你知道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啊,我怎么不知道,我也起了鸡皮疙瘩了。

        据说斋录先生家原先非常有钱,后来祝德家有一天晚上,突然所有人都死了,年少的斋录先生一个人逃了出来。穷途末路的他每天不知道都去干什么,总之就是赚到了钱。

        后来他遇到了六花姐姐,和她成了亲,斋录先生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工作,常年不着家。但他真的十分顾家,六花姐姐父亲的茶屋,也是靠他的救济才度过了难关,六花被地痞流氓欺负,也是他救下了她。

        偶尔六花问起他做什么工作时,斋录先生总是淡淡地说,“只是去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每天找事干而已”。

        后来等枫离开,我才把义的信翻出来看。我拆开他给我的信,信是用中国纸写的,字写得虽然不好看,但的确是他的风格,充满了少年的狂气。上面用汉字写着几个字:

        “天边秋草独自放,出游子期只身赏。世人叹说虽无常,但心无鬼不怕亡。

        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一下子,我忽然感觉有些对他不起了,坐在那里,好长时间没有动弹。

        晚上,我躺在榻榻米上,不知为何睡不着,外面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这时,房门被拉开了,一个男子走进来,轻轻把腰上的刀放到架子边,然后走到我身边来,轻轻掖了一下我的被子。

        我睁开眼,猛地坐起来。这个人,一头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虽然年纪大了,但那双眸子依旧是明亮的。我惊讶地看着这个人。

        “爸爸!”我喊了出来。

        “小点声哦,小南,枫已经睡着了。”

        “但是……爸爸怎么会……”我鼻子有些酸,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把脑袋窝进去,感受他身上的温度。

        好温暖啊。

        “小南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喜欢黏着爸爸呀。听说,和好朋友吵架了对吗?”

        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撒开他。我害怕,我一撒手,他就再次消失不见了。

        “不要哭啦,小南,听爸爸说。”父亲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头顶,他的温度透过我的皮肤,一点一点渗透到心里去,“幸福是一件很难以理解的事,有人认为自己一生都得不到幸福,但是或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的人在默默地支持者他。没有别人的支持,很难走出人生黑暗的谷底。”

        说着,他轻轻地推开我,站起身来,眼睛里闪烁着神明一样的光:“那么,父亲要走了。”

        “等等!爸爸……您要去哪?!”

        我挣扎着想从榻榻米上起身,却好像被固定在了那里,无法站起。父亲大人看着我,背过身去:

        “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小南,往前走,别害怕,你的身后,尽是支持你的人。”

        我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一切,似乎只是做梦。但是在梦里,父亲大人的温度,十分真实。

        我用手背盖住眼睛。

        「往前走,别害怕。」

        「你的身后,尽是支持你的人。」

        被这个梦扰乱了思绪,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它实在是太真实了,以至于我甚至以为它就是现实。

        好想时间滞留在那一刻,我永远窝在父亲的怀里……但是,父亲大人的时间已经停下了。

        想到这里,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坐起身来,然后从榻榻米上起身,换上一件普通的和服,穿上父亲的羽织,戴上耳坠,拿着吉村清六道,鬼使神差地从茶屋出去了。

        有些冷的秋冬交替之际,耳坠还是滚烫的。

        我来到平安京城内的竹林里。这么冷的天,这些竹子也依旧在那里挺立着,银色的月光稀碎地撒在深绿色的竹子上。

        我踏着落在地上的竹叶,慢慢地走着。

        这里是我和义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两年前,我们两个都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偶然地撞在一起,认识了对方。

        我想回到这里来,好好散散心,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和义吵架。

        明天去和义道歉吧,我这样想着。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南止?”

        是义的声音。

        少年的声音满满的都是河水般的清澈,因为刻意压低了声音,略有些哑。

        “义……义?”

        显然他也是半夜睡不着来这里散步,脸红着轻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我,我睡不着啊,就到处瞎转悠……怎么就那么倒霉碰上你了。”

        我没有多余的表示,随意应付了一句“我也是”,便径直要走,他见我要走了,便静悄悄地来到我身后,跟着我一起。

        两个人相对无言,只是在沐浴着月光的竹林里走着。

        许久,义才小声地在我身后道:“对不起……”

        “为什么?”我转过头去,看着他。

        他这么一个狂妄的人,放下身段来道歉自是困难的,忽然被我注视,露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撇过头:“当,当然是害得你被别人说闲话啊!”

        “诶……那件事吗。“我笑了一下,“哪件事啊,我不记得了。”

        义愣住了,然后便追上来,像是释然一般,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南止你最好了。”

        “哼哼,我当然可好了。”说着,我握紧拳头,照他胳膊上来了一拳,给他疼得大叫了一声:“你干嘛啊!”

        “这下扯平了哦?”

        “真拿你没办法……”

        这时,我忽然想起义给我的那封信,我把它翻出来,给他来看:“对了,这封信我看了。”

        “诶?写得怎么样?”

        “很没韵味呢。”

        “哈啊?!”

        两个人吵吵闹闹,继续走着。

        那之后我便和义和好了。说来很奇怪,我们吵架的原因也不明所以,和好的原因也不明所以。

        因为东秋寺已经没有妖怪了,我便和他一起去了平葵府复命。碰巧又遇到了幸村,他一直在开阳院养伤,脸上缠着绷带,被义挠伤的地方还没有恢复。

        义一看见幸村就来气,撸着袖子要上去和他打架,却被我拉了下来。

        “你搞啥啊,揍他啊!”义冲我喊道。

        我摇了摇头。

        实际上我也想揍他,但是想来想去还是算了,让义再挨罚就不好了。于是我把他按在原地,独自走了上去,幸村见我,刚要说话,我二话不说便一拳挥了过去。

        义震惊了,面色铁青地跑过来架住我的双臂,嘴里念叨着:“好啦南止!快去交任务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枫和斋录先生过来给幸村先生道歉已经是下午的事了,枫站在幸村先生面前一个劲儿地鞠躬,斋录先生站在一边,瞪着对方,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示。

        “对不起对不起,下回我会看好姐姐的,绝对不再让她打架了。”

        我站在枫身边,一脸不情愿:“怎么斋录先生也来了……”

        “难道姐姐你还指望六花姐姐来吗?”

        我撇了撇嘴。等幸村先生离开后,斋录先生也带着枫走了,他那副表情好像被打的是我一样。我也知道这事是我不对,没多说什么,也拉着在一旁看戏的义离开了。

        「南止虽然有点凶,但是她超温柔的,我最喜欢南止了。」

        这是义跟在我身后时,笑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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