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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叁章·朝来夕往之花(十)


我在阴界的事情,并不打算让外人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几个和我特别亲近的人,以及清乐大人。

        “老实说我是不想和清乐大人报备的。”茶屋里,我与铃真也坐在一起,我半是抱怨地对他道,“因为铃真也君你也说过,鸦羌丸是平葵府高级悬赏大妖,我怕上头那些人会对他做什么。”

        铃真也放下吃面的筷子,笑道:“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但是没关系,既然他已经成了你的式神,那么只要他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清乐也不会对鸦羌丸做什么。”

        “嗯,说得也是。”我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呐,我说啊,铃真也君。诅咒之子,究竟是什么?他们真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吗?”

        当我带着鸦羌丸去贺茂神社时,几乎所有阴阳师都害怕他。就连荣小姐,也少见地十分认真。只是我哪知道这些,义也不懂,还缠着鸦羌丸问东问西。鸦羌丸看上去并不是很有耐心,拽着我的袖子跟着我走,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小南,和我来一下。”荣小姐对我道,“鸦羌丸就先和阿义回避一下吧。”

        义似乎对鸦羌丸非常感兴趣,但鸦羌丸只是拽着我的袖子不想走。最后在我的劝说之下,还是跟着义走了。真是个小孩子,感觉还缺乏很多生活常识,看来之后得多照顾他了。

        我和荣小姐坐在房间里,同时还有北桥前辈。

        北桥前辈表情严肃地对我说道:“小南,我曾经和——鸦羌丸待过,我清楚他是什么样的家伙,杀人成瘾,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听北桥前辈说,曾经他与鸦羌丸,都是被爸爸解救,为了报答一直跟着他的妖怪。鸦羌丸虽然不是爸爸的式神,但二人的关系也与主人和式神十分相像。而那时的鸦羌丸还没有名字。

        先前鸦羌丸一直被挂在那假僧人的利刃上,挂了不知多少年。终于被爸爸发现,救了他,把他留了下来。而本来就没和人接触过的鸦羌丸,与世隔绝了那么多年,肯定会缺乏常识的,这都能理解。而爸爸就这样放任他,并没有强硬要求他什么。

        荣小姐闭着眼,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但言语中也透露着些许警告:“小南也知道,鸦羌丸可是平葵府高级悬赏大妖。你作为在半年内飞速成长的新星,本就容易引起清乐的注意,带上鸦羌丸,更容易成为她的眼中钉。况且,最重要的是,他曾经绑架过公主殿下,甚至差点杀了你。”

        我低着头,也知道自己太过莽撞:“我知道……但是鸦羌丸那孩子太可怜了不是吗,明明很想和大家沟通,却被那样对待。我会看好他的,不会让他伤害别人的。”

        荣小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北桥前辈则扶额叹息:“哎,当初我就劝过呈一郎先生对那家伙狠一点,现在好了,没听我的话,宝贝女儿被那个蠢货祸害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荣小姐则从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玉。看形状,那大概原先是一只玉镯,但现在却碎得只剩下一小块了。她将这枚玉递给我,对我笑道:“鸦羌丸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南,如果你真的想好,让他成为你的式神,从今往后就这样守护他、教导他,就让这个成为你们之间的信物吧。这可是我曾经和我式神宿寝的信物哦。”

        我接过那枚玉,静静地看着。

        “不需要言灵,不需要任何契约,就是口头上的约定,你愿意被他相信吗?你愿意相信他吗?”

        我沉默了。

        这时候,旅阳君跌跌撞撞地来到帘子跟前,隔着厚厚的帘子,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不,不好了,荣大人!义公子……”

        我飞奔到义和鸦羌丸的房间,义被他逼到了角落里,手里的弓撑着鸦羌丸的攻击铁链重重地击打在弓把上,发出震耳的声音。而鸦羌丸,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发着光,脸上的笑容几近癫狂。我一下子慌了神,刚和荣小姐保证不会出现问题,结果现在鸦羌丸都迫害到人家弟弟身上了!

        “鸦羌丸,给我住手!”但现在受到威胁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时间管什么保不保证了,我的手伸到半空中,抓住了什么,往身后一拽——手中的空气凝聚成了一条锁链,连着鸦羌丸的左手腕,将他往我这边拽。义则脱力地瘫坐在地上,看救星一般看着我。

        但是鸦羌丸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转过头来,痴痴地对我笑,那笑容,我在八冈山曾见过。

        “哈哈,眼睛……好漂亮的眼睛……”

        “北,北桥前辈,这是怎么回事?”我求助北桥前辈,他拿出一道符,将它抛出去:“鸦羌丸失控了。他身上的怨气,加上心中压抑的痛苦太过强大,使他不得控制自己的行为。”

        符咒贴到了鸦羌丸的额头上,他瞳孔紧缩,跪坐在地上,符咒很快化为灰烬。

        “啊……我果然又……”

        我冲到角落里紧紧抓住义的肩膀,确认过他只是脱力,身上没有伤之后,才终于放心,转身去查看鸦羌丸的情况。鸦羌丸的脸色很差,额头汗珠密布,仔细一看,似乎眼角还有泪光。

        “主人,我是不是又……又给你们带来不幸了……”鸦羌丸看着我,喘着粗气,我扶住他的肩,安慰着他:“对不起,是我没把握好。请信任我,下一次绝对不会有这种事了。”

        荣小姐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虽然我也不相信诅咒之子的存在,但这对鸦羌丸来说是他自己的一道坎,自己找办法越过吧。”

        “鸦羌丸,”我握住他的手,“和义道歉吧,我会想办法帮助你的。不要把所有负面情绪都隐藏起来,会崩溃的。”

        义摆摆手:“哈哈,没啥,我太烦人了而已,南止你的式神,我也没什么多说的,但是你可得小心点。”

        虽然知道义是在安慰我,但是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我把这些给铃真也讲了以后,他苦笑了两下:“哎呀,那家伙就是这样嘛,南止你可真是个烂好人,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帮助。然后呢?”

        我叹了口气:“然后我打算今天去贺茂神社登门道歉,毕竟鸦羌丸是我的式神。对了铃真也君,你先前和我说过,你的面具,是可以压制怨气的对吧?好像是阴界,叫什么什么坊的神明大人……”

        铃真也指向自己的面具:“啊,你说的是这个吧。是悟希坊大人制作的,的确可以压制住怨气。南止想给鸦羌丸也求一个吗?”

        我点点头。

        “是嘛,我想,鸦羌丸知道你对他这么上心,一定会很高兴吧。”

        是那样吗?我不知道。

        ——

        “对不起啊义!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贺茂神社里,我站在义房间前,弯下腰,义被我这一套吓了一跳,从缘侧上跳下来拉我:“我的天哪,南止你这是干啥啊,鸦羌丸干的,又不是你干的,咱俩这么好的朋友,你跟我整这一套,快起来——”

        “你就让我走个形式吧,让义你伤成这样我也有责任,真的对不起。”我抬头看着义,最后他被我打败了:“啊,你还真是认真,对一些别人没注意的事情钻牛角尖,赶紧给小爷滚起来,和我去东秋寺看忍冬尼姑去啦。今天可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我要和忍冬尼姑告白了!”

        他咋咋呼呼地把我扶起来,然后回屋去拿他的情诗。我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他。

        神往蝉大人曾经说过,爸爸总是对语言很认真。那么我这样算不算也是有一点认真呢?人可真是奇怪啊,有时候不就是这样吗?别人总觉得没关系,甚至忘记了的事情,你却一直都过意不去。虽然错确实在我。

        东秋寺里,义拿着那封情书不敢去找忍冬尼姑,我和旅阳君本来准备在一旁看戏,但见他扭扭捏捏的样子,实在不像个大男人。忍冬尼姑正坐在远处喂兔子,模样甚是可爱。

        旅阳君与我都看不下去了,她便故意大声说道:“哎呦,义大人真的是样貌又漂亮,对待感情又专一呢。这么好的男人上哪找去,可惜人家已经心有所属啦。”

        我一听,连忙阴阳怪气地答道:“是啊是啊,有上进心还温柔体贴,哎,真可惜啊!”

        忍冬尼姑听了我们这言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义躲在一旁给我俩打手势,意思是“真棒”,便拿着情书走向忍冬尼姑。

        那两个人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但是我看见义弯下腰,将情书递了过去。忍冬尼姑捂着嘴后退了几步,收下情书便也鞠了一躬,着急忙慌地逃走了。

        义回来后看着我,那双雪青色的眼睛忽然迷茫起来:“南止,忍冬尼姑她,是不是生气了?”

        我怎么能知道,但是看着忍冬尼姑逃走的样子,义会不会说什么了。

        我与义分道扬镳,旅阳君则跟着他回去了。我找到忍冬尼姑,她正拿着那封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忍冬尼姑?”我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忍冬尼姑急忙擦擦眼泪,看着我,牵起嘴角:“啊,是南止大人啊。”温柔得全无在平葵府时的气场。

        “真是抱歉,义说话可能有点冲,但我知道,他是真心喜欢您的,至少请您不要厌恶他……”

        忍冬尼姑却摇摇头:“不,不是这样,只是,像我这样的不洁之身,怎敢妄图靠近义大人……”

        “诶?”我愣住了。

        这些,我怎么,没听过啊。明明每个词都知道什么意思,但是连成一句话,我忽然就听不懂了。

        后来听忍冬尼姑说,这些她在平葵府单独和义交谈时,就已经对他说过了,但是义权当没听过,还是固执地向忍冬尼姑表达心意。我坐在忍冬尼姑身边,内心一团乱麻。

        “我本以为他会就这样唾弃我……”忍冬尼姑低下头,轻轻哈出一口气。我看见不远处的雪地上,熟睡的那只雪兔子,想起去年时,义大冷天抱着个雪兔子去找忍冬尼姑的场景了。

        雪兔子,雪兔子。

        明明是不久前的发生事情,但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啊。

        我抱住忍冬尼姑,她则依偎在我怀中哭泣。但是我不明白的是,曾经的平葵府,都经历了什么?彼界者、神祇官、秀姬一支、忍冬尼姑。

        原来忍冬尼姑说的“得罪”,是那样子啊。听她说她得罪的那个人是平葵府的源少太政官大人,也就是源少中将的哥哥,那可是比神祇官官职还大的人啊。或许这也是她出家的缘故吧,经历了这种事还能保持那样的样子回到平葵府帮助我们,我不由得佩服她的心态。

        我想起,曾经,也是在东秋寺,也是这样的一个雪天,也是这样的缘侧,我和天秋住持在一起的事情。

        ——太过分了……

        ——谁呢?

        ——那个公子,还有对前辈恶言恶语的人,都太过分了。

        ——但是,都过去了啊……她虽嘴上这么说着,可心中还是一直在意的吧。

        「无论何时,只要你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放心大胆地去做,莫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勇敢地追逐,能更加被自己接受的自己。」

        是这样吗?道理人人都懂,但是真到实践时,却都退缩了。

        从东秋寺回茶屋后,我找到鸦羌丸。他正乖巧地坐在屋子里,两只手搭在大腿上,面前还放着一本书,静静地等着我回来。以及,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我没有想到的人。

        金发栗眸,一个面具歪在一旁,是北桥前辈。

        “前辈?您怎么来了?”

        “呀,小南回来啦。”前辈笑着摆了摆手,“来看看小南,还有小南的家人们。真是个温馨的家庭啊,不是吗?”

        是倒是,我知道北桥前辈为什么来,他担心鸦羌丸再失控伤到我的家人们,让前辈这般煞费苦心,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既然前辈人都来了,我便对他道:“前辈,我打算带鸦羌丸去找铃真也君跟我说的悟希坊大人那里给鸦羌丸求一个面具,跟你们一样的。”

        “是这样么,”前辈捏着下巴,“悟希坊还算是个好说话的家伙,人也很热情……小南,我陪你一起去吧。”

        有北桥前辈这样引路人一样的角色帮忙,我自然是很乐意的,至少我与鸦羌丸不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况且和北桥前辈待在一起时,总会感觉非常安心。于是我接受了他的提议。

        在前辈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森林中的一座小房子前。这时候的雪还没有完全化,那样一座小木房子隐藏在被薄薄一层白雪覆盖的林中,显得格外静谧。前辈推开房门,便有灰尘从不知哪里冒出,钻进鼻腔,我打了个喷嚏。

        房内空荡荡的,木质地板上只有一张矮榻和中国式案台。阳光照射进去,可以清晰地看见空气中飞扬的灰土。我挥了挥手,四处观察,发现四面墙上,每一面墙上都有一盏烛灯。

        “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我问道,北桥前辈笑道:“哼哼,你可看好了哦。”

        他说着,脚轻轻剁了两下地面。高高的木屐跟与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相撞,发出声音。那一刻,四面墙上的烛灯亮了起来,我下意识抓住北桥前辈的袖子,而鸦羌丸则下意识抓住了我的袖子。

        “铛铛!新店开张,走过路过瞧一瞧啦!”

        首先进入耳中的是敲锣声和一个洪亮的大嗓门。我回过神来,自己正置身于空奏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妖怪摩肩接踵,我就这样站在路中间,被许多妖怪撞上,他们大多都不屑地“切”一声便离开了。现在的空奏城是白天,没有放烟花,但是没有乌云的天空真的很好看,而空奏城也不改我第一次来时的热闹,大家的生活依旧十分惬意。

        鸦羌丸抓着我的袖子,兴奋地四处看:“哇,我还是第一次来空奏城呢,这里真热闹啊。”

        我问道:“诶?鸦羌丸以前没来过空奏城吗?”

        “嗯,以前只去过平安京、八冈山、永崇川,剩下的时间一直待在明夜城。”

        鸦羌丸这么说,我感觉他更可怜了,想着既然他愿意做我的式神,我也不能亏待他,便晃着他的手道:“鸦羌丸,以后我带你去更多的地方怎么样?你看啊,咱们可以去四国、九州、平城京、江户。”

        我在这里给鸦羌丸画饼,他也不恼,就是微笑着静静地听着我凭空画大饼。北桥前辈自始至终一直在一旁看着,并不插手,一开始稍有些戒备的眼神,后来也渐渐变得温和了。

        在空奏城走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周围房屋渐渐稀少,来往的妖怪也不多了。直到最后,四周已经不见任何建筑了,只有大片的树木和野草。接着走了又半炷香,我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宅子。宅子看上去阴森森的,和那日要和我捉迷藏的能乐面具的宅子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被那能乐面具吓怕了,不敢进去,这时候,北桥前辈的手搭上我的肩,我便嗅到一股淡淡清香,花香?似乎是桔梗花。

        “别怕,小南,跟紧我就好。”我听见他这样说。

        我点点头,鼓起勇气,跟着他进去了。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门口的拉门被拉开,我探出个头来,迎面便是挂满一墙的面具,什么样的都有,像我那日在宅子里见到的,也有好多我说不出名字的,这悟希坊大人不会和那能乐少女有什么挂钩吧?

        “啊啦,来客人了,还是三位呢。”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少年,戴着一个斗笠,垂下来的白纱将他的脸挡住,只能模糊地看见表情。此时他正拿着一摞一模一样的狐狸面具,见了我,眯了眯眼:“哎呀,还有一名人类呢,人类不是不需要面具便能压抑内心的吗?”

        这位大概就是悟希坊了,我赶忙行个礼,对他道:“悟希坊大人贵安,我的名字是梓原南止,这位是我的式神鸦羌丸,我是前来给他求面具的。”

        “哦?是么?”悟希坊说着,转头看向北桥前辈,“老朋友,这孩子的气息很独特啊,分明是人类,身上却还掺杂着妖怪的味道,除此之外——是个被神明祝福的幸运儿啊。”

        “诶?有妖怪的味道吗?”我赶忙闻闻身上,却什么都没闻到。

        悟希坊转过身去挂面具:“像你们这群幸运儿,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里的东西呢,请回吧,别再来我这儿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急了,上前一步道:“请,请等一等,悟希坊大人,我虽然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鸦羌丸真的很需要这面具,我,我的朋友铃真也的面具也是到您这儿求的,拜托您帮帮我吧,拜托了!”

        悟希坊转过头来,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哼,铃真也么,你就算是把我的老顾客都请到这儿来都不好使。”说着,手头的活停顿了一下,“我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群自恃幸运,自高视下,假装怜悯的人了。”

        这话就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了我的头顶。我失落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时我的内心,除了失落,还有无名的愤怒。开什么玩笑,幸运什么的,只是我用来哄人的话罢了,如果我真的幸运的话,又怎么会守护不住十二耀姬,又怎么会帮助不了忍冬尼姑……如果我真的幸运的话,爸爸妈妈现在应该都在世吧。

        我沉默着,却又不走,只是站在原地。待悟希坊挂完了所有面具,他再回过头,语气听得出来他在微笑:“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南止,我叫梓原南止。”

        “是么,让你的式神跟我进来,你和北桥出去。”

        北桥前辈提醒我听他的,我便松开鸦羌丸,叫他跟悟希坊过去,我则与北桥前辈退出了宅子。

        两个人坐在宅子外的台阶上,我不解地问道:“前辈,为何悟希坊大人会忽然答应我的请求呢?”

        “哈哈,谁知道呢,”前辈十分敷衍地答道,“或许是被你的诚意打动了吧。”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悟希坊,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不幸的人啊,被从高天原贬谪后,灵魂被封印在须磨,而肉身在空奏城,永远不得离开。”

        我愣住了,这么说来,幸好方才我心中想的那些话没有对他说……但是他犯了什么才遭到这样的惩罚,明明这么好的人……

        北桥前辈看我这样的表情,便笑着补充道:“哈哈,尽管是这样,也不忘记帮助我们这样的妖怪呢。要好好感谢他啊,小南。”

        我点点头,又嗅到了前辈身上桔梗花的香味。嗯,是幸福的味道啊。我撑着脑袋,看着远方发呆,心想此时的空奏城内是什么样的呢?又有多少人呢?与此同时,谁会买了食物,谁会买了灯笼呢?

        “噗。”前辈忽然笑出来。

        “诶?前辈,笑什么……”

        “小南真可爱啊,发呆的样子,好像永远也长不大呢。”

        我慌乱地转过头,看见了北桥前辈的笑容,那一刻,那样的微笑,和神往蝉大人的微笑重合在一起,而神往蝉大人的那句话,也浮现在脑海中。

        ——你可,不要长大,要一直做一个敢说出这样的话的小孩子。

        “前辈……”我怔怔地看着他,“我不想长大。”

        北桥前辈歪着脑袋,微笑着将手放在我的脑袋上:“我也不想你长大。我和呈一郎先生一样,可都希望,你能做一个幸福的小孩子。”

        我睁大了眼睛,心脏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一般,扑通扑通地跳着,我惊慌失措地别过头去,用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掩饰自己的慌乱。我深吸一口气,这时候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但又感到十分舒畅,很矛盾,很奇怪的感觉。

        鸦羌丸出来后,头上已经多了一个般若面具,脸色看上去好了一点。我想起北桥前辈对我说过的话,便向悟希坊鞠了一躬:“太感谢您了,悟希坊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

        悟希坊只是靠在门框上微笑:“呐,不必谢我,好好珍惜你们两个之间的羁绊吧。”说着,便给我一张纸,“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试试这个咒,能分担一点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可以解咒,试试看?”

        我点点头,照着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起来:“今日祓灵,明日安然……”

        刹那间,鸦羌丸的眉心闪烁金光,无数难以表达的情绪冲上我的心头,悲伤、愤怒、沮丧、失落、痛苦、怨恨。我脚一软,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珠从额头滑落到脸颊上,掉在地上。

        “你是诅咒之子,离我家孩子远点!”

        “我讨厌你!”

        “连名字都没有的家伙。”

        “别靠近他,他会给你带来不幸的。”

        原来,鸦羌丸一直在独自背负这么多,我忽然有一些理解他了。北桥前辈赶忙过来扶住我,而鸦羌丸则站在一旁自责地看着我。

        悟希坊把手递过来:“好了,只是让你感受一下罢了,我给你解咒。”

        我摇摇头,强撑着站起身来:“没关系,鸦羌丸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鸦羌丸被我问到,低下头:“嗯,稍微轻松一点儿了。”

        “是么,太好啦。”我从袖中拿出先前荣小姐送我的那枚玉,放在他的手心里,“这就当是信物了,是我的老师赠与我的。”

        没有言灵,也没有任何誓言,只是一枚破碎的玉,记忆过荣小姐与宿寝的故事,又记录我与鸦羌丸的故事。

        悟希坊与北桥前辈站在一旁,欣慰地笑,自言自语道:“哎呀,真像我与御街曾经的时候呢……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呢,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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