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永井安幸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仓促地,轻轻“啊”了一声。
于是仁王雅治露出一个笑容,“还没想好啊。”他若无其事地把小辫子拨到脑后,直起身,离开墙壁,率先向外面走去,“走,去找赤也一起吃烤肉去。”
她停在原地,有些古怪地全身僵硬着。而仁王雅治也一直走出了很远,一直走到楼梯处与切原赤也遇上,才忽然发现她没有跟上来。
切原赤也抱怨他对自己见死不救,然后话题突兀地一折:“永井前辈呢?你们俩不是一起来的吗?”
他难得有些狼狈,却还是装作从容不迫,回过身去,在春天的樱花里看见永井安幸模糊的身影。仁王雅治冲她招手:“好看吗?”
永井安幸的嘴唇动了动,他猜她说的“好看”。
她也确实是这么说的。
从九州来神奈川的列车上,她经过一片海。那也是一个春天,一个骊歌悠扬的毕业季。知念未来给她拍立海大附中的离别愁绪,看人气学生被围追堵截。
立海大附中有漂亮的樱花,她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毫无目的地落在春天的海面上。微微透着澄绿的、开阔的海面上,就此开出一簇樱花。
永井安幸莫名地想,仁王雅治看樱花时,也该是这样的。
有点冷淡、又莫名温柔和煦的绿眼睛,映出簇簇的樱花,映出模糊的自己的影子。
她想说什么,话又堵在喉咙。永井安幸沉默了一会儿,朝切原赤也点头:“忙完了吗?”
切原赤也看不出她的心不在焉,大大咧咧地冲她诉苦:“前辈也是,为什么不来救我嘛?你们要是早点把我拉出去,我们就能早点去吃了。好饿!”
永井安幸绕半圈,走在仁王雅治身侧,说:“青春嘛,多经历一些,总归是好的。”
幸村精市他们已经等在烤肉店里,要好了菜,慢慢喝着饮料聊天。柳莲二先看见他们三个,抬手朝他们挥了挥,让出身边的三个座位与三副碗筷。“你们来得很好,”他有些满意的样子,“我们打赌猜你们几点到。”
“几点?”沉默了一路的仁王雅治稍微打起精神,问道。
柳莲二严谨地回答:“12点27分。”
仁王雅治按亮自己的手机屏幕,正正好好这个点。
赌注是一杯苦瓜汁,据说是初版柳汁,先看看他们的承受能力。丸井文太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吐槽他原先说柳汁是为了提高潜能的说辞太冠冕堂皇,捏着鼻子一口闷完。
柳莲二八风不动,镇静地说:“在危机面前人们的潜能总能被最大限度激发出来的。”
“已经升级到危机了吗?”仁王雅治夹起一片肉,嘲笑地看着同伴呲牙咧嘴的模样吃下。
永井安幸把手机推到他手边。他看了一眼,是她与柳莲二的聊天界面。柳莲二问:“你们走到哪里了?”
永井安幸:“刚走出校门六分钟。”
柳莲二:“好的。多谢。”
仁王雅治:“……”
他又夹了一片肉,蘸好酱料放在永井安幸的碟子里,问她:“他为什么问你?”
永井安幸回答说:“因为你一直没有回他。”
仁王雅治便打开自己的line,果然,发现一条来自柳莲二的新消息。
他有些无语,点开了红点想和对方说些什么,又收到永井安幸的一条消息。
永井安幸正侧过脸去听切原赤也说话,切原赤也废寝忘食地学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考上立海大高中部,兴奋的劲头还未消退,抓着谁都要颠来倒去地炫耀自己的厉害。永井安幸也不嫌他烦,点着头,宽容地听他说陈年老事。
仁王雅治点开聊天框,永井安幸写道:“等吃完饭后,有事想跟你说。”
于是他拍拍桌子,让桌上其余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坦然自若地问:“吃完了吗?”
丸井文太目瞪口呆:“这才刚刚开始吃吧?!”
仁王雅治说:“我和安幸有其他事情要做。”
永井安幸:“……我说吃完饭后。”
他冲她一笑,“我有点嫌麻烦。”
幸村精市看懂了局势,猜出了前因后果。他站起身来,一拉椅子,给他们二人让出道路。“两位可以先去买箱饮料,苦瓜汁有点不够喝。”
切原赤也举手,“那我帮忙拿饮料!”然后被丸井文太按着脑袋钻到桌子底下。
仁王雅治耸肩,也站起来。“走吧。”
永井安幸甘拜下风,跟他一起向店外走去。
四月的神奈川还不大热,即使在正午,温度也正合适。樱花树的影子很短,花香却很浓。走过稍显热闹的商业区后,春天的鸟鸣与海水的潮声便清晰起来。
他们一路走到海边停下,沙子细软,印出两个人并不一致的鞋印。仁王雅治的鞋印大些,永井安幸的鞋印小些,两个人的跨幅却是一样的。他在等她,她也在追他。
仁王雅治问:“有没有好好看过海?”
“来到这里还没有,”永井安幸回忆了一下,说,“每天上学路上都想着什么时候停下来,好好看一眼。但每次下学都忘记。”
“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她笑起来。
仁王雅治也笑,笑完了,他问:“你想说什么?”他的眼睛里又映出樱花,真真切切的。
永井安幸却又犹豫起来,在餐桌旁仓促做下的决定迅速出现裂缝,而仁王雅治又没有给她反悔的余地。她在沙滩上寻找了一下,找到远处的一只海螺,便推推仁王雅治,让他帮忙捡回来。
仁王雅治有些不快地盯着她,最后到底没说什么,板着脸去了。
海螺有些脏,他皱着眉,在海水里冲了冲。
永井安幸把手围在嘴边,在寂寥的沙滩上冲他喊:“谢谢你!”
她深吸一口气,仁王雅治不再看她时她才又找回了勇气,继续大声说:“我姐姐醒过来了。”
仁王雅治的身形晃了晃。他原本打算站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蹲下去,把海螺放进海里,无意义地冲洗。
永井安幸说:“我妈妈她,非常高兴。”
“我恨过她,说我姐姐。
“但实在没有道理。而且明明我也很爱她。
“我那时好像是这样想的,姐姐睡着的时候,妈妈至少在伤心难过的时候还会想起我;等姐姐醒来了,妈妈就完全忘记我了。
“我有想过,想,如果她不会醒来就好了。”
她试着向仁王雅治诉说,说着,连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幼稚却激烈。在姐姐沉睡的日子里,她的母亲对她也确实算不上好,可永井安幸想,母亲的手是落在自己身上的,母亲的恨意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她在母亲的眼里是拔不去的鱼刺,是讨人厌却顽固真实的存在。
……等后来,她变成了空气。
她仿佛与其他人生活在不同的时间线上,空间相同,时间相叠,几个人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却永远无法产生交集。
虽说等来到神奈川后,永井安幸偶尔回忆过去在九州的那几年,意识到母亲在她身上发泄情绪时,看到的也未必是她。她只是恰好象征了母亲遭遇的不如意,母亲在恨她的同时,恨着命运的不公平,自己的无力。
“我是不存在的人。”她喃喃说。
仁王雅治应该听不懂这一句,永井安幸赶紧带过这一句,匆匆忙忙地补上空白,说:“你知道的吧,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平安,幸福。
“很俗也很大的愿望。
“我姐姐叫凛花,开过冬天的花。优秀自信,光芒万丈。这是他们对姐姐的期望。
“已经有长女寄托父母望女成凤的心愿了,小女儿随随便便地成长就好了。在故乡的时候,他们对我和对姐姐一样好,我知道这只是对两个女儿的不同期望,不能代表偏爱谁。”
“但是,雅治。”她落下泪来,“她说因为我叫这个名字,我夺去了姐姐的平安与幸福。”
仁王雅治站起来,永井安幸说:“你先别动,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仁王雅治默默地点头。
她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说:“雅治,你对我很重要。……最重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对你是怎么想的,我没法……”
“我希望有谁能爱我,”她有些痛苦地,率直地说出来,“但我不能因为这个答应谁。我不能因为对方爱我而去爱他,我不想让谁被迫地成为我的拯救者。这太沉重了,对他也不公平。”
仁王雅治似乎在叹气,他问:“还有吗?”
永井安幸想了想,“没有了。”
于是他走回来,坐回她的身边,在说话之前先帮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他平静地问:“当初为什么决定考立海大?”
见她不回答,神情怔怔的,仁王雅治似乎笑了下,神情一转即逝,温柔得像夕阳。他说:“那时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向我求救。”
永井安幸失去语言能力。
而仁王雅治继续说下去:“我很乐意。我是绀三郎,也是大天狗。”
他把海螺轻轻扣在永井安幸的耳边,说:“我在海螺里存了一句给你的话,你听。”
永井安幸的思维跟着他的言语走,出神地听海螺里的声音。
海浪声在回响。
仁王雅治的嘴唇贴在海螺上,声音从海浪上飘过来。
他说:“我确实爱你,不带条件,也不问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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