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阴谋
幔子内男人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比平时更尖利，听在人耳中如锯木一般，难听还阴冷。
幔子前的玄衣男子跪在地上，神色丝毫不变，更不开口辩解。
幔子后的男人见状，心中更加愤然，手中拿着的白子，久久不能落在身前的残局之上。
他们，从来没将自己当个人物看待！
所以刺杀失败了，所以叶书白还是与傅瑶君见面了。
但怎么会牵扯上什么“义兄妹”？
怀王封地在南境，而傅家的根基在备州，做的是向西域以及东南海上的生意。
虽有声望，但若放在天下，却算不得巨贾，更登不得王府大门。
他们不该认识，更不可能早就有亲！
男人穿透幔子的眼光越发愤怒。
都是因为这群废物！
虽然屋中有一个被割了舌头、毒聋耳朵的小丫头，正不停地转着冰轮风扇，可愤怒依旧让男人觉得燥热难消。
“废物。”男人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都是废物。”
他刚骂完，一个二十出头的锦衣男子自外面走了进来。
跪在幔子外的玄衣男子看见那双绣云纹的靴子，便知来人是谁，立刻双膝跪地，磕头道：“二殿下，卑职无能，请殿下责罚。”
态度之恭敬，与之前的无动于衷截然相反。
幔子内的男人更愤怒了，只哼了一声，连个招呼都不打。
二皇子顾斯年并不生气，他眉目舒展，一双锐利的鹰眼中带着不应该属于那双眼睛的，轻快的笑意。
他挥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则亲自俯身捡起地上的杯子，绕过幔子走了进去。
幔子后面，坐着个脸色灰白的男子，穿着青色的袍子，因他没了一半的右腿，所以袍子下摆在坐下时呈现的样子，肯定与普通人不同。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他的袍子下摆是用两色布制成的，使得任何人看见他第一眼，都会下意识先看他的腿。
他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龄，面上却没有半点儿胡须的痕迹。
看见顾斯年走进来，男人又哼了一声，白眼一翻，盯着自己的残局看了。
“风先生是在生学生的气吗？”顾斯年将茶杯放回在案上，跪坐在棋盘的另一边，如是说道。
语气虽然谦恭，可他的声音较寻常男人更深更沉，纵然谦恭说话，还是让人感到阴郁。
风先生呵呵一声，心情却好了一点。
他来了三月之久，这是二皇子第一次主动来看他，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谦卑地同他说话，称呼自己为“先生”。
呵。
风先生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一角。
顿时，残局已破，原本还实力相当的黑子，顿显败相。
“呵，废物。”风先生又骂了一句，但这次，显然没有那么愤怒了。
顾斯年用留了些指甲的小指轻轻搔着头，目光盯着棋盘，只看了一会儿，便移开目光，放下了手。
黑子已经回天乏术了，五步之内，必败。
纵然自己不信他“能算未来之事”，但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有谋士之才。
“既然是我手下人废物，而不是先生算错，先生又何必生气？”顾斯年换了个姿势，一条腿伸出去，依靠着自己的另一条腿，随意地坐着。
他身量修长，气质虽狠厉但长得还不错，如此坐着，更添了洒脱之态。
风先生更加倨傲起来：“看来殿下，是肯信小人了？”
“自然，”顾斯年浅笑，“可惜本王信得晚了，让叶书逃得一命，所以风先生说小王废物，责备得是。”
现在满朝上下的眼睛全去盯着备州了，四象司去了百余号人，恐怕再难安排第二场刺杀了。
风先生听他自责，心情越发好了。
“那殿下打算如何补救？”
“先生有何补救良策？学生愿闻其详。”顾斯年虚怀若谷地问。
气彻底顺了的风先生，撑着残腿坐正，终于有了些许谋断千里的样子，正色道：“蝮蛇螫手，壮士解腕。殿下所需之物既已到手，何必囿于备州一地？再则设彀藏阄，上楼去梯，叶书白想要鹊山，殿下送他便是。”
顾斯年笑意欲深。
“学生知道了。”
“还有傅家那位女公子，身边侠客名士很多，”风先生提醒道，“殿下也莫要轻看了她。”
“女公子？”顾斯年淡淡地重复了一下这个新鲜词儿，语带嘲笑，但那双鹰目中，还是闪过一丝阴鸷。
坏了他设局的人，他自然不会轻看。
风先生见他如此态度，终于满意地笑了笑。
又是一日暑热天气。
这段日子，皇帝派了许多人到石水城查刺杀的案子，连鹊山那边都戒了严，搞得樵夫猎户诸多不便，石水城中的柴价，都连着涨了几天。
幸而怀王听说后，与朝廷的人说了，那些穿黑衣服系红玉腰带的人，才许了樵夫在定处砍柴，让柴价又稳了回去。
一件小事，便连石水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怀王确实如传闻中的那般，是个“顶顶好的仁王”。
这天午后，有四骑快马，先后自西城门进城。
其中有佩玉，身边跟着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皮肤黝黑还穿着黑衣，显得他腰间的白布腰带更扎眼了。
再看那张脸，长得更是臊眉耷眼，一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四匹马到了城门前，佩玉与那黑脸男人就下了马，牵马而行，但另外两骑却丝毫不减速，只喊了一声“四象司奉旨”，便打马进城去了。
石水县因为有水道的缘故，大部门的路都不宽阔，只有通向衙门的中轴主道能最宽，所以是不许在城中跑马的。
但一句“四象司”，城门官连拦都不敢拦啊。
黑脸男子看着两匹马绝尘而去，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表情，等城门官查过所的时候，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啊，原来真出大事了啊。”
一个字掰成一个半音。
佩玉是急性子的人，最怕听他说话，急忙从城门官手里取回过所的时候，急切道：“我的石头哥哥，这一路我同你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没听啊？快回去吧，大小姐急等着呢。”
“哦——”黑脸男子拉了个长音，突然脚下发力，已经冲进城里去了。
佩玉牵着两匹马，气得直跺脚。
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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