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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恍然


回到客栈的叶书白,换下素服后,便让鼎儿去看那些受伤的军丁,自己则站在窗边,望向傅家的方向,出了会儿神。

        她既然聪慧,自然会明白他那番话的意思。

        不过当然,他也知道聪明人往往顾虑更多,因此就算她没有与自己坦诚,自己也要一定会保她姐弟平安。

        只是略麻烦些罢了。

        至于傅瑶君那天妄言的内容,叶书白则干脆当个虚言,听听就算了,不会当真。

        他不以君子自居,但也不愿意趁人之危。

        女子在世总会更艰难一些,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她更艰难一些。

        不久,身后的门又来了,鼎儿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王爷。”

        叶书白暂时抛下傅家的事情,回身问他:

        “他们的伤势怎么样了?”

        “除那三个伤重的,其他人都是皮外伤,但医官也说了,性命都无碍。”鼎儿立刻回答,“不过那个刺客还没醒。”

        叶书白闻言,坐到桌旁,手指一下下点着桌角,思索片刻才道:“既然如此,就安排他们给家中报个平安吧。另外,在朝中派人来之前,许他们在城内行走,但不许离城。”

        鼎儿犹豫了起来:“王爷,武大人还没查实他们的身份呢,现在让他们乱走,要是真与贼人私通,王爷怎么办?”

        叶书白笑了:“真如此,省了我的事。无妨,去办吧。”

        鼎儿应声是,本已经走到门前,想起武威同他说的,回头又问:“可王爷,一旦他们胡言其他的……”

        他说的是傅瑶君相关。

        世人不知根底又爱极了桃色艳文,到时候人人都知道王爷被个商户女缠上了,可就真成狗皮膏药甩不掉了,对王爷名声多不好啊。

        “吃公门饭的人,能说不能说,总该知道一二。”叶书白神色坦然,见鼎儿不甚明白的样子,便补了一句,“告诉齐长史,本王不想让人知道刺杀的许多细节,但也不想人不知道有刺杀的事情。”

        鼎儿听得糊涂,但还是拱手道:“是!王爷,小的明白了。”

        “回来,”在鼎儿要出门的瞬间,叶书白再次叫住了他,“本王要查石水县粮、盐两项事宜,让张知县把这两年县中收成、行市价格、税赋等账目拿来我看。再告诉武威,抓几个私盐贩子来。”

        鼎儿越来越糊涂了。

        随着怀王在石水城的事情传开,众人发现不但城中属于州府的军丁多了起来,连稀奇古怪的传闻都多了。

        比如怀王还没进城就先去了鹊山;比如怀王从鹊山进城时,非但许多军丁受伤了,怀王也伤了手腕;再比如知州薛大人最近病了,本县张大人这几天也惶惶然的;再比如傅家大小姐之前也总去鹊山,怀王来了之后就不再去了。

        虽然官府的人讳莫如深,傅家人三缄其口,但还是有一种说法在城里流传开来。

        怀王在鹊山遇刺了,傅家大小姐也在,怀王去傅家也是因为遇刺的事情。

        就连傅家族人这段日子,都安静得不敢再登长房的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百姓的好奇心在遮遮掩掩中,达到了顶峰,甚至不过两天,连“傅家大小姐刺杀了怀王”这等故事,都编出来了。

        “胡说胡说,是怀王遇刺,而傅大小姐救了怀王。”

        “乱言乱言,哪儿有什么刺杀的事情?其实是因为傅大老爷与怀王本为旧识,傅大小姐去鹊山为爹娘选碑的时候,偶遇到鹊山游览的怀王而已。”

        “嗐,都别争了,听我的怀王遇刺是真,傅家与怀王有旧也是真,傅大小姐还与怀王认了亲呢。”

        “认什么亲?”

        “干亲,据说老王爷与傅大老爷是义兄弟,所以傅家那几个小姐少爷,与王爷当然也是义兄妹。”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王爷还让傅家小少爷好生读书,以后还要接他到京城里读书呢。”

        事情越传越玄乎,一时间城中人再看向傅家长房的目光,更觉敬畏了。

        那可是王府干亲呢!

        只是外面说得再玄,到了傅家也是不承认也不否认,家中丧礼继续,各个铺户照常经营。

        唯独傅瑶君这几天,真的没再出门。

        她除了按礼守灵外,其他时间都在偏厅全心全意地翻看账本,计算数目,一连四天,都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谁也劝不住,连傅琪君和傅咏安来,她也只是和他们说两句,就撵他们去休息。

        “等我把账目理顺清楚。”她对着弟弟妹妹说。

        傅家的这对龙凤胎年纪小,性格软还不善言辞,身体都不大好,也习惯了听姐姐的,不知该怎么劝;而傅瑶君身为长姐,日常看着和顺好相处,实则做事颇倔,眼下心中装着事情,更听不进劝。

        还是郑妈妈眼看着傅瑶君四天功夫就又瘦了一圈,实在心疼地看不进去,干脆让人将软塌搬进偏厅。

        “老爷太太都在那儿看着呢,”郑妈妈按着她躺到榻上,嘴里不停数落道,“姑娘要是再累倒了,让二姑娘和少爷靠哪个去?”

        这直来直去的动手,傅瑶君便没了办法,她知奶娘心疼她,就拉着搭在身上的薄锦被,脑袋靠在奶娘的膝上,带着委屈的撒娇道:“妈妈,我是怕父亲的家业,败在我手上。”

        前世这万贯家财,就便宜了恶人。

        “账在那儿跑不了,买卖一两天不看倒不了,但人可不能这样熬,瞧瞧,”郑妈妈轻轻给她扇着扇子,将一侧小几上的点心端过来,“二小姐亲手给你做的点心,你也不吃。”

        傅瑶君拿起一块,慢慢吃了,只是她心中有事,虽然累却没什么睡意,想了想才道:“妈妈,热得心里烦,想吃你做的冰镇梅子汤。”

        “熬了这几天,再吃冰的,要坏肚子的。”

        “少吃一点儿就好了。”

        郑妈妈无奈,只能点了下她的额角,抬头见弄月进来了,便道:“看着你家姑娘,今天下午不许她瞧账本。”

        弄月将手中的茶水放下,接过郑妈妈手中的扇子,满口答应。

        傅瑶君一双明眸睁得大大的,微微探身见郑妈妈走远了,到底还是躺回榻上。

        她不希望自己真的病倒了,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只是她也睡不着,便问弄月道:

        “刚刚姐姐急着出去,怎么了?”

        弄月坐在榻边,边给她扇着边小声说:“二哥刚才来找我,说是没打听出云喜和族长说了什么,但发现了别的事情。”

        “什么?”

        “云喜到府城后没有立刻回京,而是问驿站要马车去了乌铜县,两天后才走的。二哥对乌铜县不熟,那边的事情就查不到了。”

        弄月口中的“二哥”,就是郑妈妈的幼子,傅瑶君的奶哥哥。

        傅瑶君陷入了沉思。

        想来云喜没把他们姐弟放在心上,所以行程并不隐蔽,才能让二哥查到蛛丝马迹。

        可乌铜县?

        鹊山虽然归石水县辖管,但其山却地接四县,乌铜县也是其中之一……

        傅瑶君只一深想,便恍然。

        因为自己身在石水县,因为前世叶书白遇刺的事情都牵连的都是本县之人,所以她想当然地在本地打转。

        但为什么是鹊山?

        并非因为山。

        而是因为备州,本就是傅家长房的根基所在,傅皋在此行事,同样方便。

        父亲做事不避傅皋,但傅皋呢?

        傅瑶君立刻坐起身来,吩咐道:“弄月,让其他各县的商号管事把账本送来,送一年,不,两年的来。”

        “小姐,”弄月轻轻按着她,“两年的账本,那么多铺子,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那就乌铜,淄川,大安,先这三个县。”傅瑶君琢磨了一下,点了三个县名。

        这三个县都在自北向南贯穿备州的官道上,是州中最重要的交通之地。

        弄月应了声是,又道:“还有姑娘,二哥刚才回来时,见县里抓了两个私盐贩子,好多人看热闹呢,所以让我赶紧告诉姑娘。”

        傅家是有盐引的,一贯按数办事,当然不怕查,但多事之秋,自然小心些好。

        傅瑶君正要说让店里的掌柜警醒些查实了数目,但转念一想,忽得明白了。

        不是县里查私盐,而是叶书白要查别的。

        顾斯年他们要在鹊山行的大事,肯定是需要很多人的。

        是人就得吃饭睡觉,而吃饭就需要消费粮、盐二类,而粮、盐运送又需车马运送的。

        雁过留痕,如此长时间、大量的购买,无论是否跨州越府,更不可能没有痕迹。

        而手眼通天的私盐贩子,恐怕比官面人更敏锐。

        “告诉咱们家的铺子查实数目,如果衙门来问,不必知会我,配合着查了就是。”傅瑶君吩咐。

        “是。”

        怀王能想到由此查,那么就说明自己想的也没错。

        京城。

        “义妹?”

        京中城南一处普通的二进宅邸正厅,一个玄衣男子单膝跪地。

        声音自他面前悬挂着的厚重幔子后传出,而幔子前的地上,有个摔落的被子,里面的茶水茶叶泼了一地。

        帘后的男人恼怒道:“什么叫义妹?他们怎么可能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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