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去查
傅瑶君刚去看完傅琪君与傅咏安,盯着他们吃了点心,吃了药,又与他们说了几句闲话,互相勉力、安慰后,便回到了偏厅,趁着屋中没人坐到桌前,一手拿着点心,因怕污了账本,便歪身子坐着,吃一口看两眼账本上,心中默算着。
傅家日常一日两餐,如今守孝居丧期间,更要素食清粥,好在傅家姐弟三人身子骨都一般,平时吃饭就十顿只吃六顿,口味也清淡,所以午后只要再吃块点心,便不会饿了。
只是她现在吃东西的样子不雅,郑妈妈和弄月在的时候,定不肯许她这样,所以她才先央了弄月要茶,又求了郑妈妈要汤。
重生以来,她总觉得事事急迫,没有时间。
但她那块掌心大小的杏仁酥还没吃进一半,帘子呼啦啦就被人掀开了,有人从外面冲进来,卷进急切的风尘。
傅瑶君吓了一跳,拿着点心的手藏到桌下,另一只手抬手掩嘴,再抬头,就见道黑黢黢的影子,已经站在了面前。
“大小姐,找我?”黑脸男人还是那蔫头耷拉脑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依旧往下坠着,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不少,一字是一字,凸显出急切。
傅瑶君见是他,面上顿有喜色,将手中的杏仁酥放回盘中,起身道:“哥哥回来了,我就不着急了,佩玉呢?”
话音刚落,就见弄月急匆匆跑进来了,口中还道:“小姐,他们说有人闯……”
等看清傅瑶君桌前站着的人是谁,她也捧着心口松了口气:“史哥哥。”
而后,忙回头让外面拿了扫帚门闩的家丁回去,又从跟着的小丫头手中接过茶水,进来给二人都倒了茶。
黑脸男人见傅瑶君虽然瘦了很多,但眉眼中少了噩耗初至时的凄然,再看她桌上和房中堆着的账本,便知道她确实没受委屈,才放了心,肩膀和眼皮儿一起耷拉下去,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堆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从弄月手中接过茶。
傅瑶君忽然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他了。
黑脸汉子名叫史小石,今年二十三岁,家中世代习武,他父亲本是傅家行商的护卫,因妻子难产亡故而病倒,不过三个月人就也跟着去了,只留下年过花甲的史爷爷与当时才十一岁的史小石。
父亲向来待人极仗义,便一直养着史爷爷,几年后,又让史小石做了傅家护院。
由此,史家爷孙对傅家因感恩而忠诚。
傅瑶君的小弩就是史小石亲手做的,史爷爷也传给她弩技,才让她有了那一箭双雕的本事。
前世,史爷爷死在互她逃离顾斯年家的路上,而史小石则死在义军入京的战斗过天途江的战斗中。
傅瑶君重生醒来的时候,史小石刚往西域去,而史爷爷则因伤心而病倒了。
前世史爷爷的这场病落了病根,也是他后来失败于人的原因之一,所以这次,她便让人把他送到城郊有温泉的庄子静养。
之前去鹊山的时候,她顺路去看了三次史爷爷,见他身体恢复了才放心。
若非此,她也不会急着请他上山。
至于史小石,傅瑶君犹豫再三,没有叫他回来。
前世史小石在西域找了两年,但什么都没找到。
时间拖得太久,痕迹已销,又是在边境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史小石本领再高也是孤掌难鸣,无能为力。
但傅瑶君,不甘心。
前世商队一行二十六人,莫说尸身,连个遗物都没找到,都是衣冠下葬。
那里有自己的父母,也有别人的儿女、父母。
傅瑶君会善待他们的家人,可她总在想,哪怕仅仅是找回几件遗物都好。
是个念想。
两世为人,若她在这边改变一些,西域那边会不会有不同?史小石会不会找到蛛丝马迹?
只是当事情有了变化,她还是叫回了史小石,毕竟有些事情,还是他去才合适。
是以傅瑶君看着史小石两大碗茶下肚,才道:“这段日子,烦哥哥去乌桐或者樟北,一则看看城中多不多人,二则看城中是否少人,三则看是否有人在山里做些什么,四则看看乌桐粮铺的涂掌柜,都见了什么怪人,铺子里多了几个短工。”
“多什么样的人?少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事情?该是什么样的怪人?”史小石耷拉着眼皮,问了极长的一段话,咬文嚼字地说完。
“不知道。”傅瑶君斩钉截铁地说出三个字。
“……”史小石堆得更厉害了,又扫了一眼桌上的账本,才点头道,“明白了。”
因为是账目里看出来的问题。
傅瑶君想了想,又在桌上的演草纸上推算了两次,才道:“不管是多了人还是少了人,但山里的人数一定不少,怕是有三百之众,至少在那边待了十个月。”
三百人藏在山里?还藏了这么久?
史小石已经想到了会是什么样的目的,依旧是那样百无聊赖堆叠一处的样子:“知道了。”
声音平静地又开始一个字拖成一个半音,好像傅瑶君只是吩咐了他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似的。
偏傅瑶君看他这样,就觉得安心,但还是嘱咐一句:“怀王在鹊山遇刺,所以这段日子盯着鹊山的人很多,哥哥千万当心。”
“好。”
他说完,刚要起身,佩玉也回来了,不满地看了史小石一眼,才对着傅瑶君道:“小姐,我回来了。”
还是那般风风火火的样子。
史小石耷拉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真慢。”
拉长了音的话,听起来更让人生气了。
说完,已经窜出去,没了影子。
“史小石!”佩玉气得跺脚,弄月在一旁抿着嘴偷笑,又给佩玉倒了茶。
久违的喧闹,让傅瑶君的心情更轻松了些,她拉着佩玉安慰,问了些路上的事情后,正要让她先去休息,忽得春伯急匆匆进来了。
“大小姐,县里那边派了人来,说关于王爷遇刺的事情,还有几句话要问大小姐。”
佩玉紧张起来,但自四象司来查案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传傅瑶君去了,她自然不怕。
不过四象司也问了她两次佩玉的事情,今天佩玉回来,刚好去说明了,免得四象司总盯着自家不放,反而错了目标。
顺便,还可以找一下怀王。
想着,傅瑶君将桌上的一张演草纸折叠起来收了,让弄月看好偏厅,不要收拾,也不许人进,再对佩玉道:“问的还是怀王遇刺那天的事情,佩玉姐姐知道该如何说。”
佩玉用力点头:“晓得的,姑娘放心,有什么我就说什么。”
佩玉不大会说谎,而他们一开始定的说辞,就是官府如果问,那十分真话说九分。
藏的那一分,就是傅瑶君的“算”。
前两次傅瑶君去衙门的时候,过的都是正堂:几个魁梧严肃的男人坐在知县老爷的位子上——张知县反而坐在堂下——问她许多问题。
傅瑶君本以为今天也一样,岂料引自己来的衙役,却将她引到了后衙,至门前守卫森严的西厢房之前,才恭敬地对门前的守卫道:
“各位大人,傅姑娘到了。”
傅瑶君扫了一眼面前的这些“大人”们。
大人们都是身着黑衣,腰间是红色镶边嵌玉牛皮腰带,门外站着守卫,房顶之上各角均有两人,背对背一坐一站,将个西厢房看守得死死的。
看着很是肃穆唬人。
佩玉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她身手很好,自然就能看出眼前这些人,个个练家子,她一次最多能对付两个人而已。
傅瑶君却知道,这些人就是四象司中最狠最绝,武艺也最高的铁甲卫,都向来负责守卫皇城的。
而给皇帝当护卫的人,总是讲究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
傅瑶君想着,目光垂下。
看来今天要见她的人,是怀王。
其中一个铁甲卫扬手让那衙役退下,客气但不容置疑道:“傅姑娘身上可有锐器?”
听声音才听出,竟然还是个女子。
傅瑶君并不意外,只冷静道:“没有,这位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一搜。”
女铁甲卫道:“得罪了。”
说着话,在她身上前后捏了捏,就翻出了她怀中揣着的纸
“这是什么?”她也不打开,只一双利目盯着傅瑶君,冷淡地问。
不对。
看着女铁甲卫的态度,傅瑶君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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