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课业艰难如上青天
翌日，天空下起了濛濛细雨，这朔山虽仿了仙家装扮，但还是过着凡间的时节。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只歌撑着伞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松树下的姬小野，他穿着赤、黑二色的袍子，头发又扎成了亮晶晶的小辫子，负手背对着他们，听见声响，转过头来。
姬小野本来冷着一张脸，见着他们，眉眼倒和缓了几分，这山中雾气朦胧，或许也氤氲了他的面容，斧凿刀刻的五官也显得温柔起来。
他眼睛笔直地看向她，只歌不自觉地睁大眼睛，目光追随着姬小野动作，俩人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堪堪到了她眼皮子底下。
只歌站在台阶上，微耷拉着眼皮，俯视他，心中油然生起一个想法：这哥们儿生的真不错。
“生的不错”的姬小野从她手里拿过伞，“走吧，不然一会就迟了。”
只歌和两位师兄挥挥手，一步三蹦哒地跟着他走了。
“哼，你又抢我伞。”
“我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下雨。”
……
“好嘛，女大不中留啊。”时安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口音，怪声怪气地说。
“你还好意思说只歌，你昨晚何时才回来？”杜仲收回视线，簇眉看着弟弟。
“好嘛，男大也不中留。”时安赶紧和兄长挥挥手，想要溜之大吉。
“你说什么？回来给我解释清楚。”杜仲提溜着他的衣领，不肯放人。
“杜兄，时安。”正说着，松根月领着石边云边从另一边匆匆赶来。
杜仲只好放开时安，毕竟作为明水宗的礼仪典范，他怎么也不会让外人看了热闹。
“诶，我们老大，天不亮就出发了，也不知道去哪了？”石边云一来就搂着杜仲嘟嘟囔囔。
杜仲和时安对视一眼，俱是无语，这个姬小野，也真够疯魔的。
他们科门不同，只好兵分两路，去不同的方向去上课。
雨逐渐下大，姬小野把伞往只歌那侧倾了倾，伞面遮住了两人的面容。
这山道全是由青石砖铺就，一面临着云海，此时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一面靠着山壁，虽是盛夏时节，但山上温度低，漫山遍野地开满了各色花卉，花蕊含雨，很是动人。
俩人同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条路上全是要去上课的修士，长路无聊，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开始聊些流言八卦。
“诶，你们听说了没，我听说啊，公子在幻境中竟然委身了一位妖兽。”
“啊？不能吧？公子法术是数一数二的好，怎么会做这种勾当呢？”
“嘿嘿，我也听说了，说是那妖兽化为人形，竟是位眉目绮丽的少年，公子啊，喜欢的不得了呢。”
“哦？公子竟然喜欢这一款。”
“小玉，我看你不错哦。”
“我看你也不错。”
“嘿嘿”
“嘿嘿”
三人挤着一把伞，在前面“嘿嘿”声不断。
只歌被酸得龇牙咧嘴，还要装作无意地偷瞟一眼斜上方的姬小野，他面色冷峻，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显见是生气了。
只歌突然后悔昨天编谎话哄骗那两个傻娃娃了，虽然那两个傻娃娃嘴巴有点大，还篡改了她的话，让姬小野做了勇武些的那一方……
但还是她不对，她摸摸脖颈，诶，该怎么补救一番呢？
她看了看姬小野，又看了看自己，行吧，姑娘我来舍身取义了。
“姬郎～”这娇嗲的声音一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兀自攥紧了拳头，以防自己笑场。
他这名字着实不好取昵称，她在姬郎、小郎、野郎三种称呼里勉强挑了一个能入耳的。
前方的“嘿嘿们”没声音了，姬小野也双目圆睁地看着她，她声音更加柔媚，“姬郎，你昨天送给奴家的那个玉镯子，奴家不喜欢，奴家……”
“你想要什么？”姬小野也很上道，还回答了这么一句。
“奴家要个纯金的、更重的，金灿灿黄澄澄那种。”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扑哧”
前面的“嘿嘿们”有撑不住的笑出声来。
只歌捂着脸落荒而逃，只觉得一辈子的脸都在这儿丢尽了。
“喂，伞。”姬小野举着伞跟着她跑了好一截才追上来。
“嗷，我这脸算是丢完了。”只歌扎扎实实一拳头捶在他胳膊上。
姬小野也不躲不避，笑意盈盈地给她撑着伞，摸了摸她的头顶，“刚才没淋着吧？”
“没有！”解决完麻烦，只歌的赖皮劲儿又上来了，“说吧，怎么补偿我舍身取义的行径？”
他笑意加深，眉眼弯伏，“好啦，下课了带你去山下吃好吃的。”
“真的么真的么？”只歌满眼期待。
俩人又走了一会，“只歌。”
“嗯？”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金灿灿黄澄澄的金手镯。”
“你还说？”
俩人一路打闹，来了存学堂。
存学堂坐落在飘渺峰上，是个红檐八角亭，一面临水，三面环山，青山为布，白云为笔。
他们到时，已经有两男一女三位修士了，大家相互见礼后，便跪坐在席子上，开始等待。
只歌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姬小野坐在了她旁边，抬眼便是白云渺渺、青山灼灼，檐外还在嘀嘀嗒嗒下着小雨，真是个听雨的好地方。
过了一会，姬夫人穿着利落的修士小衣走了进来，她眉眼间英气勃发，说话干脆利落。
“诸位修士，我便是火系科门的先生，大家可以叫我‘鸿羽真人’。”
诸位修士都起身行礼，姬小野偷偷给只歌解释：我娘亲和我一样取不出来什么好名字，她有一把鸿羽扇，所以才叫鸿羽真人。
只歌微微点头，亲母子，无误了。
“只歌。”鸿羽真人目光扫过来，只歌赶紧站直。
“我和你师父商量过了，以后你清晨来上我的课，午食过后去上你师父的课，如何？”
“诺。”只歌躬身应答。
“落下的、不懂的课程，都找小野。”鸿羽真人大手一挥，姬小野很是欣慰。
第一节课都比较轻松，鸿羽真人教他们画符。
“符又称为神符或天符，主要运用于人鬼精怪一流，可以传召鬼神，镇压精怪。”
只歌求学一向认真，上身端直，显见是在认真思考。
姬小野却有些坐不住，一直在瞄眼瞟只歌。
其实他刚才是想问她：刚才为什么要为他解释？是不是听不得听别人污蔑他啊……
鸿羽真人眼见他神色飘忽，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两下，“姬小野？”
他神色被召唤回来，连忙起身应诺。
“你说，这道符是否能命令天神？是否能呼风唤雨？”
“自然是不能，天神在道符之上，只有天神下达尊旨的份儿，哪能让我们倒行逆施。说到呼风唤雨，那更不用想了，天界有专司此职的风神、水神，下界还有各方水君，岂是我们一张小小道符能催动的，不过说不定也有这么一天呢？”
“姬小野你给我慎言。”鸿羽真人冷脸，双目如电般看向姬小野。
“真人消消气，下课弟子为您捶捶肩。”他最怕阿娘这样了，电得他全身发痒，于是换了个语气给他阿娘赔罪。
底下的学生哪个不知道母子二人的关系，俱是偷偷发笑。
鸿羽真人无奈，走过来敲敲他额头，“下课再说。”
只歌在一旁捂嘴偷笑。
上完早上的课，只歌马不停蹄地往流水堂跑，流水堂是她师父授课，她要早早去给师父镇场子。
小老头子果然姗姗来迟，头上簪着花，进来就交给她四卷竹筒书卷，然后自己坐到席子上开始泡茶。
“写吧，先给我写一篇治妖书鉴，两千字起步，着重关注河妖、水妖之类的。”小老头慢吞吞地一撇杯盖，吹了吹杯中的茶叶，这才发话。
“诶呦，先生，我们才刚开始上课。”
“就是啊。”
只歌不动如山，心里直呼不妙。
果然，小老头喝了一口茶，开始加码：“再叫一声，多谢五百字。”
瞬间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大写的悲怆，恨不得大哭三场。
水、火双修说得好听，可谁能想到课得上双份，作业也得写双份。
诶，要是姬小野在就好了，就能把作业扔给他了，哼，他不写也得写，欺负他，压榨他，让他有苦说不出。
不知不觉中，姬小野已经成为她想寻求帮助时，第一个想到的人，
只歌本来写字就慢，眼看着日头偏西，她才慢吞吞写完，抬目一看，别人早走光了，连师父都趴在案几上打瞌睡。
诶，这老头子。只歌摇摇头，把他推醒，又顺手给他整理好了竹筒书卷，“我写完了，师父。”
老头子擦擦嘴，“好徒儿，那咱们走吧，写了这么半天，倒累得为师等你。”
师徒二人相携出门，便看见姬小野坐在门口的石凳上。
“诶，这不是姬精怪家的小公子么，你怎么来了？”老头子眼神不错，一眼就认出来。
姬小野弯腰行礼，“晚辈名唤姬小野。”说完就拿眼睛直瞟只歌。
“哦哦，看我也是老糊涂了，少年人么，知好色，则慕少艾。”老头子倒是一点都不古板，笑着对只歌说：“乖徒儿，戌时回来啊。”
又转过身，恶狠狠地在姬小野耳边说：“晚了一刻，我就送你去见阎王，我才不管你是谁的儿子。”
又换成了笑眯眯的样子，“好孩子们，玩得开心点啊。”
说完就抱着一摞竹筒书哼着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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