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相信官府相信律法（1）

任何快乐的来源，任何愤怒的伤痕都是记忆，难得糊涂才是大道。

当城门开启，于风赶着马车进了城以后，五城兵马司守备淳云海听得陈家遭遇大变，大惊。于风也不管官府打算如何处置，就还马车筹备丧葬事宜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南京城各世家权贵上层圈子也都知道了消息，亦是大惊失色，昨天才在皇上面前露脸，半夜就给杀了一家人，这不但是大案要案，只怕皇上也要震怒，太打脸了！你们想干什么啊！

淳云海不敢擅专，一边安排得力的衙役赴陈家查探现场，一边往大理寺跑去，这件案子肯定是要大办特办的。也好，一个人扛不住，天塌了个子大的顶住。淳于海熟门熟路跑到了大理寺，结果大理寺寺卿黄裳大人称病多日，左少卿办案未归，右少卿孙家宜一听，正听了一个大概，就来了太子东宫的内侍，太子要传他去。

孙家宜平时就负责刑狱和监察办案，一般的案子自然也归不到大理寺来管，太子突然传大理寺的管事过去，只怕是要过问这件案子。孙家宜不敢大意，拉着淳云海就跟着内侍去见太子了。

朱标平时宽仁仁厚，上过战场学识也渊博，可以说朝廷内外都服这位太子，即位为帝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孙家宜让淳云海候在外面，进到了太子书房，叩见完抬头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朱标眉头深拧，显然是极为不喜。

“孙大人，孤听闻城郊陈家昨夜突遭歹徒袭击，死伤惨重，你可知此事？”

“禀太子千岁，下官刚刚听五城兵马司淳云海大人报来，还未来得及处置，听闻太子殿下召见，我就把他也带来了”孙家宜不敢扛锅，哪里是未来得及处置，他是觉得这件案子涉及军中，又涉及陛下新封的文华公，实在是棘手。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别看文官咋咋呼呼可以轻视呼喝武人，真正要办什么事却不讲朝堂这一套，此事得要协同五军都督府配合才行，不然别说断案，查案找人背锅都找不到。

朱标是朱元璋亲手培养的下一代接班人，自然知道孙家宜的难处，还没有处置就好，幸亏自己传得及时，这事必然要先解决政治影响，再考虑如何交代，最后才是安抚。这不是一个简单案子了，这是会影响到朱元璋声誉和权威的事情。

淳云海有些头重脚轻的走了进来，他看不到朱标那么远，但是也没想到孙少卿进去片刻，自己就给呼唤进去了，这个案子可不好破，弄不好自己官帽子丢了都是小事，还要受到苛责。

淳云海将于风汇报的讲了一遍，又说自己已经派了数十衙役去现场了，但是进一步怎么办自然还是得看领导的。

孙家宜看见朱标听了以后皱眉不语，只好开口说道

“殿下，此案案犯已经伏法，我们可以提前结案，再多加安抚文华公即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此事蹊跷，如果真是涉及川军，那不听调而宣就是大罪，只怕若干人等要枉死，四川的成都左护卫指挥使乃是鄂国公常家族侄，皇上爱惜鄂国公名声，此事一出，却又要累及开国功臣，实在是麻烦”

孙家宜看见太子首先考虑的是保住功臣名声性命，心里老怀安慰，朱元璋杀伐颇重，群臣都苦不堪言，说白了都盼着他早点去了太子即位继承大统。所以听得太子这么说，就领会要把案子控制在比较低的层面了，说白了，快点结案，给个交代翻篇过去。

“昨日国子监，文华公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锦衣卫奉旨查明了陈家事宜，没想到晚上就被军中悍卒所屠，他们真的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么？”

孙家宜听到这里，汗都出来了，依照朱元璋现在的杀伐性格，一心想给太子铺好路，平时酷刑严刑不断，军中居然出了这种案子，只怕要大怒，必定要查清查明才肯罢休。恐怕这是落在谁头上查，都是限时完成，只怕谁接了这案子就是大祸事！从速结案只怕是做不到了，这案子不知道要累及多少刑部官员身家性命。

扑通一声，淳云海坐倒在地，他本来就抱着万一之希望，听太子讲来，这事断然没有侥幸之理，自己想把锅甩大理寺，只怕这锅不用甩，都是一个牵连大案，自己必然走不脱去。

朱标看了淳云海一眼继续说道：“昨天文华公不但奏对精彩，一首沁园春更是直入帝心，皇上正在命人在文化林树碑呢。昨日新晋的进士和国子监选赴的若干士林之人成立了一个石林会，推文华公为首，我还是学监，孙大人，你兄长的儿子也在其中吧。。。你说此事可会有何影响？”

孙家宜昨天晚上回家就已经听了侄儿孙标自豪的加入了什么石林会，一听太子殿下任学监，还囊括了同期所有进士，再一听石林克碑之事，立马叮嘱侄儿好好参与学会，此情分那不光是士林有影响，对仕途更是无上帮助。哪里想得紧跟着就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只怕这事影响极坏啊。

越想越麻烦，自己如何处置实在是方方面面要顾及太不容易。还得请太子作主。

“殿下，老臣已经懂得其中关窍，着实是麻烦，只是不知如何作主此事，还请殿下吩咐”

“孤要先与父皇商量一二，你们先摆出全力以赴的架势，但是查先缓缓，此事得皇上来决策。孤如果没猜错，此事可大可小，最终还是落在苦主身上，你们速去安抚”

“是，臣告退”

孙家宜和淳云海出了太子府，各自回了府衙，点了一群精干人手，午饭也没吃，就往城外陈家奔去。

走到近前，已经看到陈家是人山人海了。淳云海一看自己派来查案的衙役竟然只能在外维持治安，立马唤了过来，给孙家宜大人问询。他是想明白了，这个事自己就做个工具人，全都交给孙少卿处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

“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孙家宜大人，此间事他来做主，你快快禀告给大人”淳云海机器人开始使出不管事的功夫了。

“孙大人”那个衙役颇为干练，“那陈家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影响力，刘家来了一众人等，刘源大人带了一众锦衣卫，吏部员外郎郭大人的儿子也带着一些人在里面，还有百余名读书人在里面，这些倒也罢了，还有百余名退伍的老兵在里面，还有几百名各个卫所的，有兵卒有百户千户，府卫军后军守备蓝大人，中军守备田大人，还有五军都督府左总兵也来了。。。我们就领了贼人尸体，帮着维护一下秩序，此刻陈家里里外外只怕有五六百人，情况就是如此，请问孙大人，我们该如何办？”

“你先开一条路，让我们见着文华公吧”孙家宜听罢挥了挥手，回了轿子，看来麻烦了，这些人等三教九流。自己如何才能按太子殿下所教，重视而不查呢？只怕此刻说不查，那些人等必不罢休。

陈百齐请了于风入城通知刘家，郭家，以及之前一些故旧老卒子。刘家家主刘涛带着子侄刘理，刘亘，刘永最先赶到。“齐儿，你娘她。。。命苦啊”刘涛年纪比刘夫人大了十余岁，没想到居然这个小妹突遭横祸，先自己而去。

陈百齐之前送酸菜，还见过这位家主几次，可是刘涛曾任大学士，虽然人退了下来，但是一直在编书，见得就很少，也没有深谈过什么。此时看着刘涛大悲，也无从劝起，只好陪着哭了起来。刘理和刘亘，刘永一边安抚老家主，一边跟陈百齐谈起此事始末。陈百齐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判断的一一说来。刘理等人没想到主谋居然还不明，川军远在千里之外居然也牵涉其中，此事涉及军方，只怕是三年五载都不一定查得出结果了。

“此事蹊跷，川军这一旗人潜伏入京不能走官道，怎么也要一个月，下令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个半月，此前你可结了什么仇家？”刘涛能继任家主，自然不是因为在族中官位最高，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家门之道，也就是家法。一般出仕的不会继承家主，因为公务太多，而且家族利益和国家利益冲突之时会很为难，但是刘涛是个特例。他不但士林呼声高，而且会做官，会做人，此时一下子就看出此事奇怪之处。

“回禀大伯，除了石家并没有”陈百齐低头无语，这石家自己还排除掉了。

“那就要查一查这个时间，石家有什么仇人没有”刘涛思路清晰，既然对方要石家背锅，那自然也可能是石家仇人。

“大伯说的是，我是这么想的。。。”陈百齐就把自己示弱暗中委托顾勇调查，以及假装中计，冤枉石家的事情给说了。刘涛自然是听得非常满意，没想到这个小孩还有这样的谋略。

“你五舅昨日为了你跟石魁冲突，一早就去锦衣卫了，他可能会来得晚一点”刘涛说了一声，陈百齐点头表示明白。

“百齐，姨母虽然不在了，但是我们刘家和陈家同仇敌忾”刘永虽然年幼，但是这是他想了好久的心里话，“父亲可能要晚点到”

刚刚聊了这么一会，就有人上前来禀告，郭家郭蓝来了。郭蓝自然认得刘家众人，跟诸位一一见礼，吴小俊听说义兄来了，也赶来相见。郭蓝口若滔滔，三言两语就让吴小俊心情好了一点。

“怎么郭林没有亲自来？”刘亘看到郭蓝较为轻浮，而且神情不甚悲伤，有些不满，说话是毫不客气。

刘涛不以为忤，他已经快古稀之年了，大半辈子都在官场上，元朝尚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读书人那里取得了偌大名气，蒙古人不尊重士林文化，他也没有出仕，一心一意做家主。待到了朱元璋推翻元朝，改朝换代才出仕，一直做了二十多年大官才以年迈退隐，其实身子颇为健朗。

“亘儿，郭林乃是吏部员外郎，自然要顾及的不是一家一室之事，国和家孰重孰轻啊？”

郭蓝虽然油嘴滑舌，但是那是对女人，他一看刘涛一锤定音，不需要解释，自然就拱手为礼，走了出去，对陈百齐施了一个眼色。

陈百齐之前常去郭府，自然就跟了出来。

“青青也来了”

“嗯？”陈百齐一听青青来了，连忙扯住郭蓝问在哪里。

“诺”郭蓝抬手一指，看着这对有情人心心念念要在一起，郭蓝也感叹情之一物实在是拖累人啊。

青青坐在郭蓝轿子里跟来的，由于容貌甚美，在外行走实在不变，只好等陈百齐来见。

“青青，你怎么来了？”陈百齐进入轿子，瞬间让轿子变得拥挤，陈百齐握住青青的手，这是他目前最大的接触尺度。

“我听得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担心你”青青细细看着陈百齐，觉得他好似跟以往不太一样了，又说不出来哪不一样。

“我自会报仇雪恨，青青，你听说了么？我已经得皇上赐婚啦”陈百齐想到这里，不禁心情好了很多，虽然心有戾气，但是不想惊着青青。

“昨天就知着了，文华公，我都被封了公主啊！爹可高兴了。。。”青青想起昨晚爹高兴得都掉了眼泪，就笑了出来，又想起今天乃是大丧，就尴尬在那里收起高兴劲，“你不要太难过，要相信律法相信官府，坏人自然会得到报应的”

“我没事，这是两件事，不碍事的。你该高兴就高兴，该难过就难过”陈百齐才不相信什么明朝的律法和官府呢，但是人就是这样子，他每次见到青青就不由自主的只挑好听的说，即使二人不同理念，他也不去分辨。看着青青明明很高兴，却还要压抑，就微笑着说道，“再等我两年，我就娶了你”

“家有大丧，你要守孝三年的，不是两年。。。”青青看他心心念念都是娶自己，有一些害羞。

“啊？”陈百齐有点呆，三年就三年吧。。。反正郭父不再阻止二人相会见面，婚姻也就是一张纸，等着便是。

“没关系，皇上赐婚，你还担心什么”青青看他一脸的傻样，就放心了，本来担心他家遭大变，可能会悲伤得伤了自己身子，结果他跟没事人一样，青青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是也放下了心事，“你引我去见见。。。小俊把，我在轿子里坐得身子也乏了”

陈百齐没想到青青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只好允诺，反正她们迟早也要生活在一起的。

陈百齐将青青先安置到自己房里，然后去唤来了吴小俊。吴小俊听说青青来了，心情也很复杂，如果是放在昨天以前，自然满不在乎。可是现在想到这个人要分走自己喜欢的人一半，就及其讨厌厌恶这个人，可是陈百齐并不知晓这些，拉着她就跑。

为什么是自己去见她？我不是才是正妻么？看到陈百齐似乎走出了悲伤，脸上也有了明媚的样子，全是因为她来了么？吴小俊纯洁单纯，但是及其敏感，一旦认可了一件事情不会想旁的事情了，陈百齐做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了及其喜欢青青的原因。

陈百齐一路小跑，带着吴小俊到了偏房，见到了青青。吴小俊抬眼望去，真的是好美啊，整个普普通通的偏房都因为她明媚了起来。吴小俊紧紧捏住了袖子里的耳环，那是她最自信的东西，可是今天人太多，母亲说过大场合不能戴。

“青青，你等久了吧？”陈百齐脸上居然有了笑意，“青青，这是小俊，小俊，这是青青，其实你见过她一次对吧！”

场面有点点尬，青青主动向吴小俊施了一礼，然后小俊也点了点头。陈百齐讲了一通话，两个女子只是听，却都不说话了。

“百齐，要不你先去忙，有小俊陪着我在这里就好”青青慢慢的说道。

陈百齐看了一眼吴小俊，她似乎也不想自己在这里。就捏了捏两个人的手心，离开了房间。走出去以后又躲在门口想听听，可是好像她们什么都没说，无趣之中自己只好回到了前院招呼。

这个时候得到消息的齐环，林涛，司马明和潘章等人携着“石林会”的同期都来了，还有若干国子监听到了被封文华公的，陈百齐却没见过的，以及士林之中消息灵通的几位世家的学生，熙熙攘攘来了一百多人。

“文华公节哀”

众人平素都是舞文弄墨，故事是听的多，但是从没见过这么离奇的，陛下刚刚封完他，还赐了婚，连岳父都因教女有方提了半级，居然回到家就满门被屠戮。同情就有了几分，有了同情心，陈百齐的文采和运气还有分封，自然也就不那么嫉妒了。各位倒都有几分真心，纷纷慷慨激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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