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在

新的修炼制度实行的第一天，喻峤特意和谭凌允一起去巡视了一圈。

        不到辰时，一票弟子从竹苑被拽起起来，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般前往练功台。谷星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旁边一个弟子推搡了他一下，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谷星的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此时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炸药桶。

        到了练功台，他才发现仙尊和喻师姐已经到了，宋承凤和沈慕雪也站在一边，都抱着双臂。沈慕雪斜睨了一下喻峤，像在挑衅。

        而下面的弟子，一个个站得东倒西歪。没束腰带的，慌忙蹬了一只靴子的，剑上流苏乱成一团的，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才是标配，倒衬得前面那个穿戴整齐的弟子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他一直站得笔直，手里紧紧地握着剑，眼神紧张兮兮地冲喻峤这个方向看一眼。喻峤冲他眨眨眼，接着甜甜一笑。

        他站得又笔直了些，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是被挑出来的倒霉弟子，只因为白太真说他基本功好，便让他上来带着弟子们修炼。

        虽然喻峤觉得，白太真嘴里的“基本功”好，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时间对于台上那个紧张的弟子来说，几乎是一秒一秒蹭过去的，好不容易听到了辰时的山钟，他几乎是立刻拿了剑，对着下面的弟子含糊说了一句什么，便开始自顾自演示自来。

        他演示的是自在门最基础的剑法，据说是自在门当代仙尊独创，然而不只是太过于紧张还是什么，他拿着剑的手一直在发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剑里面出来似的。

        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演示过两招，他手猛然一抖，那把朴素的佩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而他本人则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片刻后抬头看了看谭凌允，见他没什么表情，心里更加害怕，定在原地不敢动了。

        下面响起了一阵嘘声，更有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就说，大早上的来什么修炼台啊，竟然还是练剑法？”

        “不是我说，就算是练也没有效果，看看台上那个就知道了。”

        “喻师姐其他事情干的挺好的，怎么到了这个事就糊涂了呢？”

        下面弟子隐隐有不耐烦之势，一个个吊儿郎当，更有甚者，直接玩起了自己的佩剑。

        就差问什么时候能走了。

        而刚到的易华派弟子听闻自在门突然改了规矩，特意来了训练台观瞻，没想到看到的是个如此懒散的景象，昨天刚刚建立起来的自在门的良好形象瞬间崩塌。

        他们觉得江湖上那些传言，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易华派长老站在一旁，眉头紧皱，一边恶狠狠地回头让身后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噤声，一边抬头看向谭凌允。

        他很担心谭凌允一生气直接放任这些人自生自灭了。

        沈慕雪隐在黑暗中，刚刚召过剑的右手背在背后，她听着底下的私语声，默默勾起了唇角。她扬了扬衣袖，莲步轻移挪到喻峤身边：“师妹，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

        喻峤冲她笑了笑，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偏要尝尝这苦李。”

        接着，掉在地上的佩剑骤然间飞回那人手里，喻峤在高台之上高声说：“拿好你的剑。”接着便纵身跃下高台，落地时却俨然起了剑法的第一式。

        “跟着我。”

        此剑法的剑意由“自在门”就能看出，讲求的便是一个自在。又是最不顾俗世眼光的谭凌允所创，更能看出剑法中间的潇洒恣意。

        而“自在”两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便没那么简单。有人满怀着一腔苦楚，即便是舞起剑也能让人感觉苦；有人满目权欲，这剑法连起来便带了偏执；就连创此剑法的仙尊练，也只是创时心境自在，之后魔根影响愈发严重，便带了狠厉。

        也正因此，练这套剑法的弟子越来越少，毕竟能够练出此剑意的太少了。

        而此时喻峤手里握着剑，朴素简单的佩剑倒像突然有了神力，就连那个刻着的“喻”字都在发光般。

        剑花在她周身一朵朵绽开，她剑锋时而向外，时而向内，向外时透出一股子张扬恣意，向内时又温和内敛。一招一式中，她是斩尽天下恶徒的恶鬼，也是垂眸垂怜百姓的神佛。

        名为“自在”的剑意从她不起眼的配件中勃然喷发，整个自在门似乎都感觉到了这股剑意，天权山缓缓战栗起来，刹那间群鸟齐飞，不同的动物嚎叫声混在一起，几乎盖过了由于灵气流动而被撞响的山钟声。

        易华派长老瞪大了眼，两腮鼓得浑圆，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终说出一句：“原来这才是天权山，原来这才是自在门。”

        台下弟子看着台上喻峤的演示，也被剑意和天权山灵气的流动所影响。在山钟骤响的一刹那，几乎都摒住了呼吸，好像轻微一呼吸，就能打破这神仙般的心境。

        于是只能听见遥远空灵的钟鸣。

        底下弟子一个个都拿起了剑，跟着喻峤一起，寻找起自己的自在。

        每人过去的经历不同，心中执念也有所不同，由此整个修炼台乍一看上去有些混乱，倒像是各练各的，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修炼台上所有弟子都已经成为一个整体，被一个细细的绳索牵着。

        而捏着绳索的，便是喻峤。

        时间也好像过得缓慢了，等到剑招打完，易华派长老愣了好久。而谭凌允一直垂眸看着喻峤，也失神了片刻，接着便笑了笑。

        在他的记忆里，喻峤从未变过。

        不管是初次相遇时，抑或是时隔多年再次在自在门重逢时。

        自他见她第一眼，便知道了。

        台下弟子也晃了神，片刻后爆出阵阵兴奋的呼号声。

        “是我的错觉吗？不过是练了一套剑法，我怎么感觉我修为涨了两三倍。”

        “不是你的错觉，因为我也是。”

        众人说着，抬头看向喻峤，混乱当中有人问：“你们见过喻师姐之前打这套吗？”

        谷星眸子暗了暗，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我见过，大概在半年前，那时候她使出来的剑意很愤怒，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清风明月的样子。”

        他抿了抿嘴唇，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仙尊。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如果仙尊现在再打一套他自创的剑法，剑意应该再也不会是乖戾狠绝了。

        喻峤收了剑，盈盈冲谭凌允一笑，接着回头看向沈慕雪，沈慕雪走过来还想说什么，结果看到喻峤整个人僵了一下。

        她隐隐感觉到，她的修为好像突破了。

        而且还是当着沈慕雪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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