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在软禁你。”武德殿，李志看着埋头苦吃的我，强调地说，“真的，我不舍得对你这么做。”
　　“我知道。”我点点头，然后继续吃我的饭。
　　“你知道？”他欣喜地问，声音居然还有一丝颤抖。
　　我放下碗筷，玩世不恭地看着他：“我当然知道。”之后在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的时候我收起笑，沉声说道，“你不是在软禁我，你在监禁我。”
　　“你！”李志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喃语，“你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会伤害你，不相信我真的很爱你……”
　　“爱？”我嗤之以鼻，“你真的爱我吗？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到底爱的是什么？我？权力？皇位？还是虚荣？或者是财富？”
　　“我当然清楚我爱的是你啊。”李志急切地辩解。
　　“爱我你会这样伤害我吗？真正爱一个人不是给她带来痛苦，而是帮助她一起幸福，哪怕那份幸福不是你给的。”我激动地唾沫横飞。
　　李志茫然地摇摇头：“如果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算什么幸福？”
　　“对，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不算幸福，但那也要看你爱的人爱不爱你。”我道，“如果她不爱你，就算在一起了你们还是不会幸福。”
　　李志突然握住我的手，期待地看着我：“那你呢？你爱我吗？”
　　我挣脱他的钳制，非常肯定地告诉他：“不爱。”
　　“为什么？”他满脸受了重伤的样子，打量自己，“我不好吗？我不够强壮不能保护你吗？我让你受苦了吗？为什么不能爱我？”
　　“你很好，你是一国之君，你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仅仅是和我爱的人一起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没有纷争，没有追杀，不需要为手上没有权利来与谁抗衡而忧愁，我所要的不过就是这样。”我向往地说道，“而你！”我犀利地看着他，“却破坏了我这样的想往。”
　　“你想过田园山村生活？可以啊，我可以陪你过，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你做，我不稀罕当皇帝，我不稀罕荣华富贵，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李志仿佛是看到了一线希望，站起来弯下身子抓着我的肩道。
　　“可是！”我脱力地摇头，“我不爱你。我只想和我爱的人一起，我不爱你，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做这些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做的事情。”
　　“你……”李志摇摇欲坠，身形晃了两下，两手支撑着桌子，“怎么能那么残忍？”他绝望地控诉，他指指自己的心，“这里，好痛，好痛……被你狠狠捅了一刀，鲜血淋淋，再也不会有痊愈的机会了……”
　　我垂下眼睑，假装无视他痛苦的神色，质问：“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李世民？”
　　“我说了！”李志脸色狰狞可怖，“任何抢走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就因为这样？”我不太相信，毕竟我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把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
　　“不相信我？那问我还有什么意义？”李志聪明地反问。
　　“你是怎么下的毒？”我一直很好奇，当时李志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对李世民下毒，而且是在那么短的时间？
　　“哈哈哈……”李志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大笑，“我想，在这之前，你会很好奇，我是怎么把宫墨瑾调的包。”
　　我瞳孔蓦地放大，一时之间仿佛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竟然连一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傻呆呆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李志。
　　“本来，宫墨瑾也好，李世民也好，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伎俩都看不出来？一碰上是你的事，就是黑的他们也当成白的刷了。”
　　“什、什么意思？”我颤抖着声音问。
　　李志瞥了我一眼，道：“宫墨瑾，我派了人深夜造访宫府，说你找他有急事，让他马上换衣进宫。其实，如果宫墨瑾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你那段时间和他形同陌路，怎么会突然要他进宫？可惜，那个时候他一听到你出事了想也不想就披上貂裘跟我的人走了。还有那个宫墨瑾的属下郑茂，他倒是没被冲昏头，半路发现路线不对，幸亏我的人动作快，往他颈项上一拍，拍晕了。”
　　“啊瑾呢？他武功高强，不可能打不过你的人的！”我断问。
　　“他当然反抗了，但我的人不是笨蛋。从我进宫遭到太后的排挤追杀我就——如果我不说，我想你不会知道这件事的，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豢养自己的下属……”
　　“我跟你的人交过手，他们的武功不弱，而且非常地有组织性，我说了，那个时候你只有十二三岁，你不可能……”
　　“为什么你总说我不可能？为什么你总是否认我的能力？我做了那么多事你有哪一件放在心上了？这么多年来你除了把我当作你的儿子皇后的乖阿哥你有把我当作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吗？你有真正关心过我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你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也就是一伙山贼，可是，我只是略施小计他们就对我言听计从了。媚娘，所以我说，我也可以保护你，我也可以给你李世民能给你的一切。”李志的神情渐渐好似失去理智。
　　“你得到了李世民的一切，你可以给我李世民的一切，但有一样东西，你给不了我，因为李世民也没有。”我摇头叹息。
　　“什么东西？”李志平静下来，问。
　　“爱，我没有给李世民爱，所以，就算你得到了李世民的军政兵权又怎么样？你还是得不到我，我不属于任何人，没有人可以得到我，连我自己都不能。”我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宫墨瑾呢？他也不可以吗？”李志两眼一炙，逼问。
　　我不语。不是忘了怎么组织语言，不是说不出来，而是无话可说。如果有一天我和这个身体分开，啊瑾会选择谁？他爱的究竟是武媚娘，武霏珝，还是白泪嫣？对，他压根不认识白泪嫣，所以，他爱的其实也不是我。
　　“你说啊，宫墨瑾也不能吗？”李志像是铁了心要逼出我的答案。
　　“不能。”我直视他，并无丝毫闪躲或者逃避之意。
　　“哼。”李志苦笑了笑，“你爱的，只有你自己是吗？”
　　“我要知道真相，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我已经失去了耐性，现在我只想知道一切，我只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会变成这样……
　　（李志的故事）
　　她就像仙女，悄无声息来到我的身边。
　　那年我十岁。
　　我五岁的时候，我的爹娘死于一场火灾。原本我和我的奶奶并不是天然村的人，但我们以前的大房子烧光了，爹娘烧死了，只剩下了我和奶奶，奶奶怕那个纵火的再折回来赶尽杀绝，所以带我逃了出来，逃到了天然村，隐姓埋名地苟且偷生。我不知道这么形容我们的生活奶奶知道了会不会伤心，我唯一知道的是，我要像个孩子一样活着。因为我只有五岁。
　　没错，我的原名叫长孙杰，本是达官贵人的儿子，爹爹在朝为官，娘亲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逍遥素，上还有一个奶奶，一家人和乐融融，生活得很幸福。直到有一天，爹爹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一个官位比他大的人，那个人就派了杀手来纵火杀人。长孙府上下五十六个人全部葬身火海。我说过，只剩下我和奶奶残活着，没有希望地苟延残喘着。
　　奶奶总是说：“平平凡凡多好……你爹不听，非要进京当官，官是当上了，可是把命也丢了……阿杰啊，答应奶奶，以后不要像你爹一样走仕途之路，虽然我们现在过的苦点，但总是无忧无虑……唉，豪门深似海，皇宫囚似笼，阿杰，离官场越远越好，知道吗？这一辈子也不要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了……”
　　我以为，这样是最好的结局，我注定要在奶奶的臂弯下平凡地度过我的一生。十岁，五年，我真的过得像个孩子一样单纯。
　　“老婆婆，我们三人路过此地，遇上了山贼，拼杀了一夜，实在累急了，可否借宿一宿？等一恢复力气，我们就走，不会叨扰您太久的。”那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带着两个女子，一个满身是血，一个眼睛总是闪过若有若无的杀气。一看他们就不是普通人。我蹲在门后偷偷看着。
　　“哦，无妨无妨，家中只有我和我的孙子，三位不嫌屋子小就可以了。”让我惊讶的是，奶奶居然收留了他们。奶奶难道不怕他们会带来什么灾祸吗？
　　“如此，多谢了。”那书生弯身作揖，回头对那两个女子说，“一夜无眠已经很累了，路上还对付杀手高手，泪嫣，进去睡会儿吧。”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满身是血的女人麻木地走进来，招呼也不打，挨着床倒头就睡，好像刚刚历劫归来。不过，她长得真的好漂亮，比记忆中的娘亲还漂亮。我痴痴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奶奶叫我。
　　“奶奶，你收留他们，就不怕有危险吗？”我剥着蒜头，问。
　　“不怕。”奶奶把芹菜去了叶，放到一边，又找来砧板，开始杀鱼，又接着说，“阿杰啊，我的乖宝贝，我们什么没经历过？就当作不知情，把他们当成路人，只是好心地与人方便罢了。”
　　“奶奶，那个姐姐好漂亮。”我偷眼向窗户里望去。那个女人安静地躺在床上，眉心微蹙，却依然挡不了她的艳丽动人。
　　“怎么？我的阿杰宝贝情窦初开了？”奶奶取笑道。
　　“奶奶！”我脸一红，不依地跺脚。
　　“那个姑娘大概也就十六七岁，但很早熟，也许是碰上了我们一样的事。唉，可怜啊，明明也只是个孩子。”奶奶露出怜悯的目光，叹息。
　　晚饭的时候，那个女人拼命往嘴巴里塞饭，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了。奶奶和那个书生都很无奈地劝她慢点吃。我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便开口说：“姐姐，你是不是好多天没吃饭了？”当时我只想让她注意到我，没想太多。
　　“哈哈哈……”几个人都笑起来。
　　那个女人很感动，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我看得出，她一定是想起以前和自己的家人吃饭的温馨场面。
　　吃完饭后各自回屋睡觉。我本来打算和奶奶挤一挤的，不过奶奶不愿意，她让我和书生睡。现在想来，也许那个时候奶奶感觉到了什么，但以为只是打探消息的所以没有在意，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让我和书生睡。
　　果然，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起床去叫奶奶的时候，发现她死了。不只奶奶，全村的人都死了。我除了短暂的悲痛后，也没怎么样，我已经经历过这样惨痛的局面了，我知道，奶奶只是去找爹娘了。
　　那个女人为了赎罪，居然认我做儿子，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不过为了待在她身边，我爽快接受了。
　　又有谁知道，这个女人——武媚娘，居然是大唐皇后！
　　不过我不在乎，我只要她一直在我身边，就心满意足了。还有那个男人，大唐皇帝，李世民，竟会为了讨她欢心，愿意认我做义子，看来他是真的很爱她，那万一有一天，她被他感动了怎么办？不！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于是我闲暇时就一直黏在她身边，让那个“老色鬼”近不了她的身。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会被暗杀。我不打算告诉她，这个脑袋少根筋的女人一定会冲动地去找太后那个老妖婆算帐的。终于，在老妖婆第六次派人暗杀我的时候，我愤怒了，每一次都险险地躲过一劫，可不代表以后次次我都能躲过。于是我想到了“厉兵秣马”，只有身边有人保护我，我没有任何生命威胁，我才能保护她。所以我使计招徕了很多做山贼草寇的，我知道，山贼草寇也许不是好人，却是最讲义气的，他们不会出卖自己的主人。
　　然后有一次，我无意间救了一个叫做“月姐”的女人，她是前皇后的妹妹，正好，我就可以利用她施展我的障眼法。我知道她对媚娘心怀怒怨，恨不得杀了媚娘。我怎么会舍得让她伤害到媚娘？不过，她还有利用的价值，我就先敷衍她几下，假意待完成我的任务后一定助她报仇，这个笨女人还真的答应了，并且很是忠心的样子，让我比较满意。那么，等我搞定李世民和宫墨瑾这两大情敌以后，我就姑且留她个全尸吧。
　　后续发展一步步按照我的计划走下去，无比顺利，李世民中了我派人从苗疆带回来的“休命草”，不出五月，他就死了，并把位子传给了我。谁稀罕那位子！但想到这样就可以给媚娘安定的生活，我也就勉强接受了。孰料，这个李世民借“保护媚娘”之名，行“让媚娘守墓”之实，让媚娘替他守墓五年。我恨不得把那个狗皇帝摇醒，问他到底是何居心。
　　罢了罢了，五年，很快的。就这样，每天我想着媚娘，拼命地做手头的任务，盼望有一天媚娘回来，我能好好陪陪她，不会因公务缠身忽略了她。
　　至于那个宫墨瑾，被我囚禁在“断脉山”里，每日承受着月姐惨无人道的折磨，相信撑不了多少时间的。
　　我说过，没有人可以抢走你，因为，抢走你的，都得死！
　　我无视媚娘的孩子们的存在，那是李世民的种，我不杀他们是因为媚娘，但别想我会好好待见他们，为了不妨碍到我和媚娘，我下旨把他们封为王爷赶出宫去。只有傻子还以为我宽厚仁义，不计较前嫌，待见先皇遗孤。
　　只是，媚娘，为什么不爱我呢？如果你爱我，我就不会变的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我就不会变得那么残忍……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留你在身边，只要我爱你，我就会清除所有阻碍我们的绊脚石。媚娘，你是我的。
　　武媚娘——你是我的！属于我李志一个人的！我会得到你的！
　　（武德殿）
　　“你竟然……”我震惊万分。
　　“李世民，宫墨瑾，现在都已经死了，还有秦迹棠，王文斌，李君羡，计杰，苏遣军，包括上官婉儿，小晴，还有苏嫆，叶苏嫆，他们都得死！只有他们死了，我才能安心，我才能完完整整地拥有你！”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要是你敢对他们做出什么事来，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眼前的李志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感觉全身冰冷，连心都寒了。
　　李志满眼情欲，把我抱进怀里，温柔地说：“别怕，只要我解决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好好过，好好的。”
　　说完，放开我，在我额上印下一吻，狂笑着离开。
　　我只觉得，那深情的一吻，让我如堕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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