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撕心裂肺起于伤

　　“皇上三思啊，断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葬送了皇室的尊严，天子的权威和大唐的颜面。”
　　“恳请皇上为江山社稷着想，断了那无妄之念。”
　　“皇上，太后是您的母亲，虽不是亲生，好歹也是先皇在世时下了诏旨的，您怎可为她犯下这……这乱伦之大罪啊！”
　　“皇上……”
　　眼看朝堂上三分之一的臣子跪下“呼天抢地”地求告李志收回成命，“罪魁祸首”却一脸悠闲地躲在屏风后面喝喝茶看看戏，好不快活。本来就是啊，又不关我的事，谁叫李志硬要娶我为后，惹出这震惊天下的祸端的人都不急了，我瞎凑什么热闹？何况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戏诶，岂容我错过？
　　“朕已经答应媚娘的事情，又如何能够更改？难道朕不应该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君子吗？悖了誓言，那才叫置天朝严威于粪池之中！”李志拼命隐忍往脑门上冲的怒气，咬牙切齿地瞪着叫的最凶的大臣责问。
　　一听此话，立马又诚惶诚恐地跪下了三分之一有余的大臣，那些人敢怒不敢言，就固执地跪在地上，闷声不吭。
　　“闭嘴！”忍了一早上的怒气终于成功引爆，李志龙椅一拍，倏地起身，神情像头暴怒中的狮子。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不能还嘴，可惜，还是有人正义凛然或者说是不知死活地插嘴。
　　“皇上，你还小，臣等不怪你不识大体，毕竟有些利益关系你还需要加强，但是，如果你非要纳太后为皇后，只怕会引起公愤，请皇上度量。”
　　佩服佩服，居然还有人敢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样不恭敬的语气对李志说话，他不要命了吗？我探头出去，一个温温儒生——不就是秦迹棠吗——大刺刺地站在他的朝位上如是说。
　　“你在挑衅朕？”李志眯起眼睛，危险地问。
　　“臣不敢，只是好言提醒皇上。不该做的就不要做，否则天理难容。”秦迹棠毫不畏惧，直视李志。
　　“哼。”李志阴狠地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接着对着跪在地上的朝臣说，“你们以为朕是在询你们之见吗？我只不过是通知你们一声，三日之后就是朕的立后大典，不希望到时朕看到满朝臣子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的局面。这三天里，朕不想上朝，有事想奏就找图公公，最后，愿诸位，尤其是秦国师，好自为之。”说罢，李志拂袖而去。
　　“这……”群臣面面相觑。
　　“诸位大臣，实在对不住，小臣食言了。”秦迹棠走到议论纷纷的大臣中间，弯腰抱歉地说。
　　“秦国师，你已经尽力了，只是这皇上……所以才会如此偏执。”
　　“是啊，唉，这下怎么办？”
　　“先皇当年为什么要传位给外姓皇子？”
　　“嘘，小心你这句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另一个大臣竖起食指在嘴边“嘘”了声，才小声地说，“除了他，就只有贤妃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了，而且也不知道娘娘会生男还是女，先皇又快不行了，不传给他还能传给谁？”
　　“说的也是。”那位大臣点点头。
　　连皇上都走了，那些大臣留下来也没什么用，相互唉声叹气地看了一眼就各自打道回府。只有秦迹棠，若有所思地看了屏风一眼，诡异地笑笑才离开。
　　我吓了一跳，难道他知道我躲在后面？随即摇头，连李志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回头，对上一张特大号冰山脸。冰山脸的主人万年不变的声音从蠕动的嘴唇里发出来：“娘娘，请回武德殿。”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耐烦地挥舞着手，学李志的样子拂袖而去，表示我现在非常愤怒不要轻易招惹我不然让你祖宗十八代都不好过。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武德殿，春玉和小晴也不知道好不好，李志有没有为难她们，回想起昨夜李志的话，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娘娘，请留步。”
　　武德殿门口，跟着我的两个侍卫分站左右，一丝不苟地坚守岗位。要不是他们是为了监视我，我一定大加赞赏一番。抬脚跨进一步，一个声音传来。我回头，原来是秦迹棠，便收回脚，问：“有事吗？”
　　秦迹棠想进一步说话，那两个侍卫刀剑一横，架在他面前，瞪着他。他讪讪一笑，因而望着我，希望我能出主意。
　　我耸耸肩，表示莫可奈何。
　　他只好隔着两堵人墙朝我喊：“你小心点！”扭头走人。
　　我怔住，这样就完了？我还以为他会有多伟大地说一定会救我出去的之类的话呢，不过，他要真敢说我还不敢听，被两尊雕像虎视眈眈绝不是什么好事。
　　晚饭的时候，武德殿外头吵吵嚷嚷的，我略略看了一眼，就继续吃我的饭。无非就是一群忠义的元老来“求”我劝劝李志，顺便指桑骂槐一番。懒得理他们。吵闹约莫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外头一片寂静。
　　我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道：“既然来了，不进来坐会儿吗？”
　　月姐——叶苏嫆阴沉着脸狼狈地撞进来。
　　我看到她满身血迹，左臂无力地垂下，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问道：“就外面两个笨蛋，把你伤成这样？”
　　叶苏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凭我的武功，就算十个八个这样的大内高手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是谁？”
　　笑话！我要知道我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早就包袱款款浪迹天涯去了。我道：“你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
　　“我想你也该知道了，宫墨瑾在我们手里，只是……他逃走了。”叶苏嫆恨恨地说。
　　我假装惊喜地说：“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啊瑾不是一般人。”随后看着她的样子，道，“你该不会……是被李志伤的吧？”
　　“聪明如斯，难怪我姐姐斗不过你。”叶苏嫆嘲讽地笑笑。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我不想提到你姐姐，不管你认为我是你的仇人也好，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只知道，我不会放过伤害我朋友的任何人。”
　　“同样的，我也不会放过伤害我姐姐的人。”叶苏嫆忽然抽出一把剑来，对准我的喉部。
　　我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她不悦地问。
　　“你不觉得！”我双手叠在胸前，“很讽刺吗？我当初害你姐姐被冷落冷宫，却不曾想救她一命，如果她还在这宫中事主，早就死了。”
　　显然叶苏嫆没想到这一层，一时愣然。
　　“我曾经找人打探过你和叶蓉芊，虽然当时没法知道她的妹妹就是你，不过却让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秘密。”我故意拖长声调，杵在那里，不再说下去。
　　“什么！”叶苏嫆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惊呼。
　　“据我所知，叶苏嫆被打入冷宫的那段时间，夜里总会有一条墨色身影潜入冷宫，毫不避嫌地大吵大闹。虽然冷宫地处偏僻，几乎没什么人愿去那里，但那个影子的作为也太大胆了，尤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们吵架的内容。”
　　“你！”叶苏嫆的身子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得可怕。
　　“叶姑娘，爱情自由，我不会嘲笑你什么，也不会把这层纸捅破给天下看，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爱，不是单纯地盲目，而是理智地盲目。”
　　没错，我让人打探回来的结果是，叶蓉芊的妹妹爱上了自己的姐姐。
　　夜。无星无月。
　　一条黑色的身影站在“无痕宫”殿门前，良久，上前伸出右手去推门，门吱嘎一声开了，紧接着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声。黑影迅速窜进去，焦急地叫：“姐姐，你怎么样？”
　　“是嫆儿吗？”苍白无力的声音来自草垛上一个瘦弱的身影，她颤巍巍地挣扎着坐起来。
　　黑影扑过去：“姐姐，你不要乱动。”
　　叶蓉芊靠在叶苏嫆身上，淡淡地笑了：“嫆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叶苏嫆别过头，说。
　　“我没事的，咳咳……”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姐姐！”叶苏嫆心疼地说，“我们走吧，离开这儿好不好？”
　　“不，我是个罪人，这是天子给我的惩罚，我怎么能逃避？”
　　“不是这样的！姐姐，李世民已经死了，你的惩罚已经不作数了，姐姐，我求求你，你跟我走吧，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姐姐……”
　　“嫆儿，你的心意姐姐知道，可是姐姐不可能给你同等的爱，姐姐这辈子爱的只有世民，哪怕他这样对姐姐你明白吗？嫆儿，以后不要再来了，李志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万一他知道你……姐姐不能害你。”
　　“姐姐不走，嫆儿也不会走的。”叶苏嫆固执地说。
　　“嫆儿！”叶蓉芊低吼。
　　“哎呀呀，从来不知道，你也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我适时现身，当然知道对面两个推推搡搡的人不会给我华丽的出场一点掌声。
　　“你来做什么？”叶苏嫆把叶蓉芊护在身后，十分不友善地瞪着我。
　　“我想，你说得对，李世民死了，这个所谓的大唐王朝早已易主，过去的恩恩怨怨还算得了什么？走吧，我带你们离开。”我道。
　　“你……”叶蓉芊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像要从我身上找出一点这么做的意图。
　　这么多年来，病痛和绝望把她折磨得一点也没有从前意气风发的那个女子的样子了。我吸吸鼻子，回过神道：“子玉，也会赞同的。”
　　“你是怎么出来的？”半路上，叶苏嫆问。
　　“那几个大内高手连你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我。”我道。
　　“你就不怕李志？”叶苏嫆再问。
　　“怕，怎么不怕？春玉和小晴还在他手上呢。”我苦涩地说。
　　“其实春玉……”
　　“嗖——”叶苏嫆的话还没说完，一枝冷箭从她耳畔穿过，削掉了她的一缕青丝，深深地定在枝桠上。
　　“嫆儿，你真是让我失望啊，没想到，你居然会背叛我。”李志挂着阴险的笑拦在我们前面。
　　“她为什么不能背叛你？像你这样阴狠毒辣的人众叛亲离是迟早的事。”我看了脸色铁青的叶苏嫆一眼，还嘴。
　　“媚娘，乖，到我身边来，不要胡闹了。”李志温柔地说。
　　“胡闹？李志，我受够了，不要以为你握有小晴和春玉的性命我就真的任由你摆布了，把我逼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摞狠话谁不会？
　　“媚娘，你要为了她们跟我做对吗？”李志眼神一冷，问。
　　“对！”我非常非常用力地点头。
　　“好，很好！”李志拍着手，“看来不除掉她们是不行的了。”
　　“李志，你个混蛋！”我愤怒地挡在她们前面，“我不会让你伤害她们的。”
　　“那我们就试试看。”说完，李志居然诡异地不见了身影。
　　我骇然，怎么可能？难道他有遁地术或者隐身术？太扯了，我倒宁肯相信他是速度比我快了点。
　　“啊——”身后的叶蓉芊惨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姐姐！”只有一只右手的叶苏嫆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叶蓉芊倒在自己脚前，连带自己也被叶蓉芊带倒。
　　看着她们跌成一团，惨叫的惨叫，痛苦的痛苦，我只好收敛愤怒，屏气凝神细听风源，左边的树叶极其细微地晃了晃，我出其不意地将紫剑发功射向相反的方向，只听“啊”一声惨呼，李志捂着滴血的手面色扭曲地出现在我面前。
　　“媚娘姐！”叶苏嫆突然跑到我身边，用右手抓着我的肩膀，面带绝望地说，“小晴已经死了，春玉也是他的手下，就是春玉杀死的小晴，他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呃……”叶苏嫆的手一点一点滑落，眼睛无比焦急地看着我，慢慢地，慢慢地，向后倒去，口里不停泛着鲜红的血，一枝冷箭赫然出现在她心口上。
　　“苏嫆？苏嫆？苏嫆！”我扑通一声跪下来，拼命摇着她，却再也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
　　“媚娘，她们曾经三番五次想要杀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了她们与我作对？”李志一步步逼过来，心痛地问。
　　“要杀我的！”我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话来，“不是她们，毁掉我的，不是她们……好好笑，哈哈哈哈，好好笑啊。没想到，我一直以为的敌人，我一直想要杀死的人，居然是我最亲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疯狂地仰天大笑，一直笑到没有一点力气，我站起来，愤怒地质问上天，“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她们都是无辜的……都是无辜的……”我泣不成声。
　　“媚娘……”李志试着想要接近我。
　　“滚！”我大吼一声，纵身一跃，消失在树影里。
　　“媚娘——”李志欲追上我，却已经失去了我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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