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故事之外的故事

　　“傻姑，天色不早了，快点回家吧。”
　　“回家！回家！”
　　三天前，这个名叫“石淙村”的村子里来了一个傻里傻气的女孩，问她什么她都说不知道，问急了，她就一脸惊恐地蹲下来抱着头直喊“不要死不要死”，石淙村村长见没人愿意领养，就把她带回了家，帮着做些杂活。
　　“傻姑，那柴火你劈不开就搁着，怎么说你也一姑娘家，这等粗活就让他们大男人来做。”村长夫人看到傻姑背了一捆柴火出来，赶忙说。
　　“傻姑，劈柴，劈柴，劈，劈，劈。”傻姑艰难地说道。
　　是的，傻姑不仅傻，连话也讲不好，通常一句话要讲上半天，但她并不是结巴，郎中说傻姑是因为受了刺激所以才会变傻，才会丧失一部分语言能力。
　　村长夫人摇摇头，转进屋里去了。
　　傻姑拿着柴刀，轻轻一劈，柴裂成两半。在村长夫人再度跨出屋子的时候，傻姑已经劈完所有的柴火了。“哦老天！”村长夫人扶着两颊，难以置信。
　　“傻姑，柴火……”傻姑傻傻一笑，挠着头。傻姑长的十分漂亮，挠头的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看得旁边的小伙儿们口水直流。
　　村长夫人严肃地咳了一声，那些人才逃到一边做自己手头的活，只不过视线开始频繁地落在傻姑的身上。
　　“傻姑，走，夫人带你去洗澡。”村长夫人很喜欢傻姑，对傻姑特别照顾，大概是因为年近半百的村长夫人没有孩子的缘故，她真心把这个傻姑当女儿看待。虽然知道这个漂亮的女子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走散了的，或者是丢弃了的，她仍然私心地想要和傻姑培养深厚的感情，方便某天她的家人找来可以答应把她留下，“然后带你去换身衣服，漂亮的姑娘该有漂亮的样子……”村长夫人拉着傻姑，一路碎碎念。
　　傻姑也喜欢村长夫人，傻姑知道只有村长夫人一家愿意收留她，在傻姑的意识里，愿意收留她的就是好人，所以村长夫人一家是好人。
　　傻姑换上新衣服出来，这下连村长夫人都看直了眼睛，傻姑简直就是一仙女下凡，这个世界简直找不出比她还美的人。
　　只是这样一来，村长夫人的心里越发不安了。
　　“傻姑，玩纸鸢去。”同在村长家做工的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跑来叫傻姑。
　　“纸鸢，好玩，喜欢，傻姑。”傻姑兴奋地说道。可是马上，她又像中风一样，抱着自己的头蹲下，呜呜喊痛。断断续续的画面不停地从她脑海里闪过，却什么也来不及捕捉。
　　“傻姑！”几个小姑娘吓坏了，扔掉纸鸢跑过去扶她。
　　“疼，傻姑，疼，头，痛，好痛……”傻姑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喊了会儿，终于坚持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来人啊，救命啊，傻姑晕倒了，来人啊……”
　　“傻姑！我的傻姑！”
　　“快来人啊！出事了！”
　　“郎中！郎中！傻姑晕倒了！”
　　傻姑一晕倒，整个村子的人都一片混乱。
　　那是什么？好像是个人。傻姑睁眼，看到四处灰茫茫一片，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类似人的东西。傻姑好奇地跑过去，看到那的确是个人，还是个英气逼人的男人，只不过他在哭。傻姑的心里忽然就莫名地抽痛，好像有针在狠命地扎，傻姑直觉不想看到他哭，于是说：“不哭，哥哥，不哭。”
　　“泪嫣？泪嫣！”那个男人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吐话，“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对不起，我只想让你幸福，对不起……”
　　“不哭，不哭……”傻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喃喃。
　　“可是！”男人双手突然一紧，那张漂亮的脸扭曲地恐怖，“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幸福的，愿望马桶是不会违背誓言的。”
　　傻姑感觉喘不过气来，尖叫着跳醒。
　　“傻姑，你觉得怎么样？”映入眼帘的是村长夫人慈爱的脸庞。
　　傻姑傻傻地看着她，泪水毫无征兆地跌落，傻姑开口叫：“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傻姑，我是村长夫人，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干娘便是，至于这个院长妈妈，可是傻姑的亲人？”村长夫人试探着问。
　　“傻姑，道，不，知道。”傻姑泪水涟涟，拼命摇头。
　　村长夫人忙安慰道：“好。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别哭，傻姑乖，吃药了。小华，把药端进来。”
　　傻姑吃了药，沉沉睡去，再也没做什么梦。
　　河畔，傻姑一个人提着两桶水，像个大力士。小华羡慕地说：“傻姑，你力气好大哦，两桶水都可以提，你真的好了不起。”
　　傻姑很高兴，提着水转圈圈，引得小华连连高呼“小心”。
　　“大爷留步，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的个子，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她笑起来的时候，你的心都会跟着一起笑。”
　　“没有。”
　　“姑娘，请问……”
　　被拦下的姑娘俏脸一红，摇头走远。
　　“老人家，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大概这么高，长得很漂亮，她的身上带着紫色的剑，请问有没有看到？”
　　“漂亮的姑娘倒是见着一个过，只是带着紫剑的……”老奶奶仔细想了想，摇头肯定地说，“没有。”
　　“哦，谢谢。”宫墨瑾第二十四次失望地道谢走开。
　　“媚娘会去哪里？她一定不知道我的眼睛已经痊愈了。唉。”宫墨瑾自说自话地游走在山道上。
　　“傻姑，你坏死了，居然泼我水！看我不整治你！”
　　“哈哈哈……开心，傻姑，开心。”
　　宫墨瑾靠着一棵大树歇下来，听到了两个姑娘家在湖边戏水，尤听得一个声音特别耳熟，走过去瞧。
　　傻姑使劲地泼着小华水，然后就听到“媚娘”一声大呼，就掉进一个温暖的熟悉的怀抱。傻姑吓得大叫：“走开，怕，傻姑，怕。”
　　“你要干什么？放开傻姑！”小华想救傻姑，却也不敢靠近，尤其是那个挟持傻姑的男人还长得那么好看……小华只觉得嘴角边痒痒的，一摸，全是口水，她忙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的说道，“哼，你的美男计对我是不起作用的，快点放开傻姑！”
　　傻姑配合地嘤嘤哭泣。宫墨瑾忙放开她，焦急地说：“媚娘，我是啊瑾啊，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最爱的啊瑾啊。”
　　傻姑泪眼迷蒙地看着他，跟着他念：“啊瑾，啊瑾，啊瑾！”后摇头，“不，想起来，不，想，想不，起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怎么会？”宫墨瑾心痛地问。
　　小华鼓鼓腮帮子，很不满意面前两个人把她当透明人，不过，她却感觉得到，傻姑和这个漂亮男人一定是深深相爱的，尽管傻姑已经不认识他了，可是看着他的时候眼神充满了信任，哇，好羡慕……小华眼里满是粉红泡泡。
　　傻姑把宫墨瑾带回了村长夫人家，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村子，男人们为此扼腕不已。村长夫人紧张地拉着宫墨瑾问东问西：“你是说，傻姑……她是你的妻子？”
　　宫墨瑾郑重地点点头。从他眼睛治愈，知道媚娘离宫出走尚无消息以后他就发誓要把媚娘抢回来，那么现在他应该算是她的丈夫了。
　　“那她是……”村长夫人望望和黑狗大黄玩得不亦乐乎的傻姑，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傻姑真的是天上来的仙人。
　　“她只是我的妻子，我曾在朝为官十年，所以她也算是太傅夫人。”宫墨瑾认为，既然这户人家愿收留疯疯傻傻的媚娘，一定是善心人家，他也不好意思骗他们太多，反正太傅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说出来也无妨。
　　村长夫人难为情地笑笑：“乡野村妇，不知道太傅是多大的官，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疯疯癫癫的样子。”
　　“这事说来话长，媚娘以前不是这样的，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连续三天三夜高烧才烧坏脑子的，府内遗留的丫鬟没看好，所以她逃了出来，估计是忘了回家的路，所以我才出来找她，谢谢你夫人，要不是你，媚娘只怕会受苦了。”最后一句，宫墨瑾发自肺腑地说道。
　　“不用，这三天来，我早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身女儿看了。你看她，多漂亮，你说哪个女孩子有她漂亮的？”村长夫人道。
　　“是啊，娶到她，是我五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宫墨瑾宠溺地看着傻姑。傻姑感觉到了，回以甜甜的一笑。
　　村长夫人叹息着走开，给这对恩爱夫妻留有余地诉情。
　　“媚娘，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宫墨瑾在傻姑面前蹲下身子，问道。
　　“傻姑，喜欢，傻姑，傻姑……”傻姑脸红扑扑地看着他，越紧张越讲不出话，一着急，就站起来用力跺脚。
　　宫墨瑾把她按住，说：“不要紧张，慢慢说。”
　　傻姑接收到他鼓励的眼神，真的不紧张了，慢慢地说：“喜欢，你，傻姑，好，喜欢，喜欢，你。”
　　宫墨瑾被这天真的话逗笑了。傻姑怕他不相信，强调：“真的，傻姑，不，不会，不会骗，人不会，骗人。”
　　“嗯。”宫墨瑾含笑点头。傻姑也开心地笑了。宫墨瑾忽然想知道的更多，于是问：“为什么？”
　　傻姑被问住了，重复着他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傻姑以前很喜欢我的，可是现在傻姑已经不记得我了，为什么还会喜欢我呢？”宫墨瑾发现媚娘特别喜欢叫自己傻姑，可能是因为，媚娘下意识地只想单纯地过这种日子吧，于是“入乡随俗”，也叫起了傻姑。
　　“傻姑，喜欢，啊瑾，好，喜欢，喜欢，可是，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傻姑摇摇头，说道。
　　“呵呵。”宫墨瑾满意极了，只要媚娘爱着他就好，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傻姑，你知道吗？你以前可是太后啊，锦衣玉食，住的是宫寝华帐，身边还有一大堆婢女伺候，你真的想不起什么了吗？”
　　“太后，好，什么，是，什么，太后，不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那就不要明白了。傻姑，你总得有个名字，不能老叫傻姑，你看，叫什么好呢？媚娘好不好？”
　　“不，不好，好，难受。”傻姑捂着心口摇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宫墨瑾紧张地问。
　　“不，名字，媚娘，难受，听到，好难受。”傻姑解释。
　　“那你说，叫什么？”
　　傻姑绞尽脑汁想起了她该叫的名字，忽而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挥着手说：“泪，泪，泪嫣，白泪嫣。”
　　“你说你叫泪嫣？很好听的名字。白泪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靠着双手过我们自己的生活了，不会再有人替你更衣，帮你准备好饭菜，而且是山珍海味，我们要自己打猎，自己种菜，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破布褴褛，住的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草房子’，这样你……也愿意吗？”宫墨瑾期待地看着傻姑，他怕傻姑会拒绝，更怕傻姑不拒绝，此时他的内心就像在经历火烧和冰冻的双重折磨，矛盾痛苦。
　　“我，愿，愿意。”白泪嫣娇羞地点头。
　　宫墨瑾重重地松了口气，随之涌上心头的竟是万分痛意，眼神里是深深的伤。
　　原来你要的幸福，仅仅如此简单而已，而我，却自私地以为，权力，财富，至高无上的荣誉，才是你的幸福。对不起。
　　黑夜，一条黑影站在武媚娘的窗子前，曝露在月光下的惨白的脸上写着无限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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