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对峙
半夜里,整个江州有名的大夫都齐聚在闲风堂,薛缉熙甚至派人快马加鞭地去飞云宫请许清彦,然而未等许清彦赶到,木老堂主还是死了。
木小婉受了打击,惊吓过度昏迷不醒,大夫诊断后说她原本已有身孕,只是经此一事肯定是保不住了,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雪上加霜。薛缉熙差不多几天没有合过眼,他一边照顾着妻子,一边还要应付知道消息后前来探查的各方势力。
近日闲风堂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人能顾及到沈珣他们,薛缉熙对此万分抱歉,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竟白了好多头发。
等了三天许清彦尚未赶到,反倒是另一个人出现了。
乔屿是木雁易的三师弟,前几年一直在分堂管理,听闻师兄出了事,也急忙赶了回来。他刚进门就下令封锁了整个闲风堂,立刻召开了会议,要彻查此次事件的真凶,而他的矛头,第一个对准的就是薛缉熙。
薛缉熙一开始作为一个散修,加入闲风堂至今不过半年时间,木雁易便将门中的诸多事宜交给了他,如今木雁易出了意外,他怀疑是薛缉熙想要全权掌控整个闲风堂,设计要铲除掉如今的掌门人。
“乔长老,你我无冤无仇,只有我与婉婉大婚之时见过一面,我自问我对你一直尊敬有加。你有什么证据,你凭什么冤枉我!”薛缉熙怔着双目,极力压制着怒火,他不卑不亢地与乔屿对立而视,气势上竟也未差分毫。
沈珣作为当时在场的人之一,不能擅自离开,因此他们二人对峙的时候,沈珣也在场,他自然是相信薛缉熙的为人的,只是他不明白,乔屿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一定是薛缉熙做了什么手脚。
乔屿其人,与木老堂主从小一块长大,之后当了闲风堂的长老,算是木老堂主的左膀右臂,一直帮他在分舵处理事务。听闻他性格蛮横霸道,远在分堂,连木雁易都管不到他。
他这次赶来江州,带了不少人,此时闲风堂的祠堂都被他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他身侧站着一个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虽然没有出手,但也能看得出是个个中高手。
瞧着乔屿肥头大耳的,肚子上的肥膘都要垂到□□了,他毫不避讳,毫不客气地径直坐到了堂主之位上。听到四下里的窃窃私语,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道:“不是你还能有谁,我师兄病后,这闲风堂可就你一人说了算了。”
他嘴角扬起,“你一个没权没势无名散修,竟也敢痴心妄想,从一开始我便觉得你包藏祸心,果不其然现在露出马脚了吧。”
“那乔长老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薛缉熙冷哼一声,抬眼直视上位的乔屿。
“我师兄向来刚正不阿,对手下的人也是管教有方,你以为你用些下贱手段就能收买人心了?”乔屿拍了拍手,面露得意,一个低着头的仆人从一侧小门外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那天在院子里听到……听到姑爷与堂主起了争执,姑爷说要杀了堂主,再然后,就起火了。”
乔屿挑眉笑了笑,忽然抬手掷出一个吊坠,“你瞧瞧这是不是你的东西,昨日收拾火场的弟子捡到后特意藏起来交给了我,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含血喷人简直可笑。”
薛缉熙眼露寒光,袖子下的手捏得死紧,没有再去理会乔屿的骂声,眼见他软硬不吃,乔屿怒喝一声,就要叫人将他拿下。
沈珣眉心一跳,闪身挡在他身前,扬声道:“我有证据证明此事不是缉熙兄所为。”
乔屿瞪大了双眼,咬着牙指着沈珣,骂道:“你是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晚辈沈珣。”
沈珣,沈观徼的三儿子,前几个月刚在天横山百家大典中崭露头角,他母亲又是江州的名伎,谁不知道。
乔屿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冷声道:“姓沈的小子,我想你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难道你要包庇奸人吗?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沈珣笑眯眯道:“谁是奸人还不好说,乔长老,我想得很清楚,我确定,薛缉熙与此事没有关系。”
“过来。”沈珣偏过头喊了一声,几个弟子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进了祠堂,此人面容丑陋不堪,上半张脸勉强算是清秀,下半张脸如一滩浆糊,五官不清,皮肉也拧在一起,一眼瞧去骇人至极,活像个恶鬼。
“晚辈无能,若我能早点救出木老堂主,他也不会……”沈珣懊悔地叹了叹气,“乔长老还不知道吧,木老堂主是我背出来的,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让您意想不到的东西。”
乔屿从看到邵白被押进来之后满脸震惊,回想了片刻后又镇定下来,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您不觉得此人很眼熟吗,‘鬼面修罗’邵白,我记得他早就成为您的手下了呀,事发当天,我在南院抓到了受伤的邵白,他身伤的伤非兵器所致,您是木老堂主的师弟,想必您不会不清楚,木老堂主最擅长的就是‘以气化刃’了吧。”
“沈小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可看清楚了,邵白就站在我身旁,你从哪找来的冒牌货竟敢和薛缉熙联合起来诬陷我?”乔屿恼怒地拍了拍桌子,登时这沉重的实木桌便裂了开来,他忽然冲过去一把掀开一旁一直蒙着面的男人,面巾下是一副同样丑恶的面容,他指着对方的脸骂道:“你看清楚,这才是真的邵白。”
祠堂里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众人皆骇然不已,四下交流声此起彼伏。闻言,沈珣反而笑了笑,挑了挑眉狡黠道:“真的吗?”
那一直没出声,大庭广众之下被掀了面巾的男人忽然缓缓往前走去,径直走到沈珣面前,正当其他人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他却突然将手指贴上耳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撕开了脸上一层皮肤。
“师兄。”明煦羞赧一笑,将手上的□□扔在地上,随即便一溜烟地躲到了沈珣的背后。
祁乐山庄最善阵法与移形之术。
沈珣含笑道:“乔长老,您这忠心耿耿的走狗昨天就挨不住全招了,您派这手下大将去暗杀木老堂主,只是学艺不精反被重伤,他便只好先逃命,走之前还不忘打翻了烛台困住了木堂主。这可全是受您指使,您今日大张旗鼓地贼喊捉贼不觉得可笑吗?”
乔屿愣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怒骂声响彻整个祠堂,震耳欲聋,“臭小子,你敢戏弄我?”
沈珣似笑非笑,他转头看向薛缉熙,薛缉熙惊诧之余心领神会,冷眼抬手一弹指,数十人突然出现,将祠堂上下全部围了起来。
薛缉熙冷声道:“乔屿泯灭人性,残害同门,不知悔改,押入水牢,无令不得出。”
他复又看向先前指认他的仆人,此人显然已经被突然转变的局势吓呆了,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不可能……”
薛缉熙看了他一眼便撇开了目光,“枉我一直不曾亏待你,我此生最不耻背信弃主的行径,废了一身修为,逐出闲风堂吧。”
说罢便有人上前将他拖出去,挣扎间那人还在不住大喊着:“不可能,我没有听错,明明就是你……明明……”
声音渐行渐远,竟还不肯放弃,如疯狗一般攀扯,一会儿是诅咒薛缉熙,一会儿又是求饶。
局势一下子扭转,乔屿带来的人墙头草一般,见风使舵、连连跪拜求饶。
整个祠堂内都充斥着乔屿的怒骂声与仆人的哭喊,其他所有人皆静默不语。薛缉熙背手而立,浑身上下有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威严,直到关着乔屿被铁链锁住后抬走,薛缉熙才转过身来。
他甫一对上沈珣的视线,神色便缓和了下来,悲伤又无奈地苦笑了一声,“门中不幸,让你们见笑了。”
沈珣摇了摇头,见他面色疲倦不堪,低声道:“缉熙兄,此事了结之后,你真的得休息了,若是你再有什么三长两短,薛夫人该如何是好。”
“你说的是,这阵子真的谢谢你了,延齐,若不是你在,我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薛缉熙满面愁容,痛苦地掩面泣道:“我真的我辜负了对父亲的承诺,我说好要让婉婉一世无忧……我、我……”
木雁易操劳一生,老年身体垮了,只能将期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原本又是个无拘无束的散修,为了妻子才留在闲风堂,又被迫接受了猛然落在他身上的担子,在外又被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在内又有心怀不轨的长老。
如今一直敬重的岳父被人害死,妻子病重,孩子又没了,门中诸多事宜要他处理,还不知道往后要忙成什么样子。
“缉熙兄,闲风堂弟子众多,许多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他们,也算是一种历练,你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这样下去迟早把身体拖垮的。”
薛缉熙哽咽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延齐,这些日子多亏有你在。”
沈珣微笑着摆了摆手,“缉熙兄,你太客气了,我们是朋友嘛。”他看向角落里的邵白,对方一直面无表情,好像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结局,不再苦苦挣扎了。
沈珣指了指邵白道:“缉熙兄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他虽然是受乔屿指使,但也确实是他害死了我父亲,一命换一命,他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的。”薛缉熙冷冷道,他抬了抬手,便有人上前将邵白拖了出去。
至于是个什么死法,沈珣便没有再问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许清彦终于赶到,她刚进门便叫薛缉熙领着她去了木小婉的院子,听闻木小婉昨天夜里才醒过来,闲风堂满门上下皆着素缟,想瞒也瞒不住。木小婉知道父亲和孩子的事后,便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也不开口说话了。
许清彦在闲风堂照顾了木小婉许久,直到她肯吃饭后才离开,只是心病难医,其余的她也无能为力。
沈珣与明煦阿肆三人告别了薛缉熙与木小婉,启程返回明州,此事便先告一段落了。
……
闲风堂的水牢位于地下,冰冷刺骨的水流几乎齐人腰间,犯了罪的罪人被关在里面,四肢皆被铁链束缚,终生只能泡在冰冷的水中,阴森潮湿的水牢里有不少虫鼠,无人之时便会爬出来觅食,直往肉里钻。
所有被关进水牢的罪人,任凭先前是个怎样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没法撑多久,时常是耐不住几天就会将一切全招了,或是哭天喊地地求一个痛快。
乔屿其人,猖狂无比,作威作福惯了,平时又是个要人伺候的主儿,这会儿陡然从天堂坠入地狱,二话不说就把自己要杀了木雁易嫁祸薛缉熙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本来想求得一线生机,木小婉知道后,却下令将他终生囚禁于水牢,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冰冷的暗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光线一下子涌了进来,邵白趴在地上的身体下意识抽搐了两下。他的眼睛暂时无法适应光线,眯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缎面长靴停在了他面前,来人没有说话,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邵白挣扎着抬起了头,声音嘶哑道:“主人……”
来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弯腰将他扶起。邵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顺着对方的动作站了起来,然而身受重伤,站都站不稳,男人伸手将他扶稳,让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邵白惶恐地坐了下来,只敢挨着椅子的边角,他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男人,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对方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这幅丑陋的长相他应该是不喜欢的,便又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下巴都要缩到肋骨里了。
他没有怪男人让自己以身涉险,帮他谋划他的大局,也没有去关注自己这一身伤有多严重,只知道他或许把事情搞砸了,男人会责怪自己。
可是没有,男人什么都没说,还找人照顾他的伤,邵白想,他以后会一直追随效忠他的主人,那些肮脏的,不为人知的事情就让他来做,即使从此之后,他将会成为一个“死人”,只能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没关系,邵白想,只要能帮到他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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