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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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第二日醒来,觉得整个人都前所未有的舒畅轻盈,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剑没在手上握着,另一只手反而有一种柔软的触感。
他缓缓转头,看到了睡在里侧,面对着他,还抓着他一只手的丹棘。
……他还在做梦?
夜合猛地坐起身来,拧眉垂眸看着睡熟的红衣女子,判断着目前的状况。
他记得自己是贪杯了,然后就睡了,并没有丹棘出现的记忆。
他平时睡眠很浅,绝不可能一个人睡在自己身侧,还抓着自己的手,他却毫无所觉。
他一时不知该感叹这酒真是厉害,还是眼前这女子真是厉害。
侧目瞥见了被丢在床下的佩剑,他努力保持镇静,想先放开她的手,离开这个让他心神不宁的床榻。
可才动了一下十指交握的手,丹棘就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眸,眼神还是那样清醒且准确地和他对视上。
夜合慌了一瞬,再次确认他们两人衣着整齐,而且自己绝对是昏睡过去了,没有对这个神秘且强大的山神做什么逾矩之事。
如果同卧一榻和十指相扣不算的话。
他下意识松开她的手,率先开口:“抱歉,我喝醉了。”
丹棘看了眼他们松开的手,单手撑起身子坐起来,神情自若:“那是夙灵果酒,凡人喝了估计要醉个一年半载,是红欢顽劣。我已经帮你解酒了,可觉得头痛不适?”
夜合摇头,发觉她坐起来后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还盖着同一床被子。他有些慌乱地下了床,顺手捞起了自己的剑。
丹棘静静看着他套上鞋,拿起剑,迅速地坐到了一丈外的木凳上。
他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可丹棘看到了他微红的耳根。
啊,他这是,害羞了?
丹棘笑笑,看着他的背影道:“阿合,昨夜我是不小心睡着的,本来只是想把玩一下你的头发,结果想着一些事就不小心睡过去了。”说完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保证一番,“绝没有毁你清白,怎么说我也是你姑姥姥,一起睡个觉也没什么的。”
夜合愣住了,他摸了摸自己被散开的长发,听到她口中冒出来的“把玩”、“清白”、“一起睡个觉”,他简直想直接破门而出
而且,男子只可在自己的妻子面前散发,他记得自己昨夜睡时并未把簪子拿下来,她竟然就这样把自己的头发散开了。
似乎丹棘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还顶着一张少女模样的脸和他讲所谓的“姑姥姥”的辈分。
即使他从小在封闭的宗门里生活,整日只知道练剑和捉妖,他也明白这样到底是……于礼不合的。
倒不是他的什么清白,而是这个自以为活了许久,却能说出和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一起睡个觉没什么的山神的清白。
她这样无所谓的模样,是不是之前……也和其他男子睡一起过?
正当夜合锁着眉胡思乱想的时候,丹棘已经拿了他的发簪,走到他身后,碰到了他垂坠的黑发。
他浑身一僵,回头看她。
丹棘晃了晃手中他莹白的玉簪,理所当然道:“我帮你散开的,肯定我来帮你绾。”
“不用,我自己来。”夜合想站起来拿回她手中的簪子,却被她轻按住了肩膀。
她坚持道:“阿合你绾的发太丑,一看就没人教过你,白白浪费这一头青丝。我给你绾个好看的,绝对让你更添俊逸。”
夜合倒真不在意绾什么样的发,更不在意什么俊逸,他还想反抗,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没再挣扎。嗫嚅半晌,用有些喑哑的声音问道:“你……很会为男子绾发?”
丹棘没多想,浅笑道:“怎么可能,我自己都不会给自己梳发髻,这是绒槿教我的,当初还用我的头发做试验,说她给夜明予就是这样绾发,说让我给我未来夫君也这么绾,最是好看。”她眼中流露出怀念神色,“可我怎会有夫君,如今给阿合绾,也算是没辜负她一番教导了。”
丹棘握着他水流一般的黑发,连梳子都不用,只用灵巧的手指和一根玉簪,就为他束好了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
“好了。”丹棘转身从角落的木箱里翻出来一面铜镜,举到他面前,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我们阿合真好看。”
夜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耳根处又红了三分。
“小狐狸精,你还未醒吗,没醒我可就不管你了啊。”木屋的门再一次被大力推开,打破了这一室温情。
两人一站一坐,同时转头看向窗进屋门的红欢。
红欢愣了一下,没想到喝了夙灵果酒的夜合竟然醒着,而且,阿姐怎么也在?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丹棘放在夜合发髻上的手,恍然大悟,愤怒地指着夜合道:“你果然是小狐狸精,竟然引诱我阿姐给你束发!你,你无耻下流!”
丹棘无语,把铜镜扔回堆放杂物的木箱,轻呵道:“红欢,不得无礼,我还未和你算账,为何给阿合送夙灵果酒?你可知阿合没有元神,喝了灵酒会一醉不醒?”
红欢立马怂了,狡辩道:“阿姐……你只是让我给他送些吃的喝的,又没说不能送酒。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他那么柔弱,一壶酒也喝不了,还是天生仙身呢……”
丹棘叹了口气,也懒得与她计较,一边往外走一边威胁她:“好好带着阿合在山里走走,莫要再使你那些小伎俩,不然我以后再也不让你下山,人间的那些凡食你也就想想罢。”
红欢更蔫了:“哦,我知道了,阿姐你太偏心了。”
丹棘不理她,对夜合道:“阿合让红欢陪你玩,想吃什么告诉她就好,记得每天用药,有事握住血玉叫我,我在上面施加了神力,你唤我我能听到。”
言罢就打着呵欠离开了木屋,又不知道去哪儿补觉去了。
夜合轻轻握住胸前的血玉,抬头看着对他忿忿不平的红欢,轻勾唇角,全然没了刚才和丹棘独处时的不知所措。他起身对她道:“红欢姑娘,我们要怎么‘玩’呢?”
红欢咬牙切齿道:“小狐狸精,你别太得意,我带你去山里走走,见见其他小妖,你就知道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是,还妄想分得阿姐的宠爱,等着排号吧你!”
夜合越过她走出门,淡淡道:“在下并未妄想,丹棘待我亲切,我自然心存感激,怎会有得意一说。”
红欢追上他,一双狐狸眼简直要冒火:“你竟敢直呼我阿姐名讳!你别走那么快……喂!等等我,你知道怎么走吗你!”
……
今日的马缨山,格外热闹。山上脾气最火爆的狐妖,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新面孔,一路拌嘴,见了许多山中精怪。
路上有好奇他身份却只敢躲在草丛里偷偷看他的兔子精;有大胆凑近他,一会捏捏脸一会碰碰手,还问能不能让她咬一口的树妖;有盘在他腿上打探他有无情娘的蛇精;有捧了满怀的果子塞给他,问他与山神有何关系为何身上染满了山神大人气味的花妖;还有飞不出马缨山,想与他交流人间是何模样的人脸鸟身的雀妖。
偏偏都对他报以善意,并无一人如红欢所言对他横眉冷对,厌恶排挤。
红欢气的眼歪嘴斜,直接赶走想要靠近示好的妖精们。
夜合望着满山的合欢树,偏头问道:“看来红欢姑娘是能出山的特例,这里许多妖精都没有出过马缨山,不知人间是何模样。”
红欢这就有些骄傲了:“当然,我可是阿姐最信任的妖,还能完美的化出人形,有时阿姐还会让我下山帮她看看这人间如今是何模样。”她越说越起劲,“毕竟我是几百年前诞生在马缨山的七尾红狐,跟随前山神也许多年,这后来的护山结界根本挡不住我。当年前山神抽空整座山的灵力,导致这里寸草不生,我都没有离开马缨山呢。”
夜合漠然听着她的话,眼中轻快的光芒淡了淡。
红欢瞅着他的表情,砸了砸嘴,完了,她好像说错话了。
阿姐说这个人是前山神和那个凡人的孩子,自己这么说他阿娘,好像是不太有妖德。
她干巴巴安慰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前山神人还是很好的,以前山上的妖精们也都很尊敬她。她是合欢花妖,是我们山上头一个得道成仙的妖,受掌管天下草木的春神亲封为马缨山山神,也算是还未成神但有了□□号了。要不是那个凡人莫名其妙出现在马缨山,勾走了她的魂……”她蓦然住嘴,遥遥看了眼山头,劫后余生般念叨,“完了,阿姐不让我们说前山神的闲话的,让她听到了我的点心们都要葬身火场了……”
夜合默了默,他一时还不能接受他们口中的“前山神”是自己的生母这件事,那些话听起来与他这些年的生活毫无关系,他主动换了个话头:“丹棘让你下山帮她看看人间,她不能下山吗?”
红欢正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见他没有在意,也没心没肺地继续道:“阿姐不能下山的,她原来是真正的神,如今整座山都是靠她的灵力维持生机的。一旦她离开了护山结界一步,整座马缨山都会很快凋零,山上的生灵也都离死不远了。”
她叹了口气,伸手接住了树上飘落的合欢花,难得低落道:“明明前山神还可以出山的,可自从二十年前山上灵气全无,阿姐被派来做新山神,整座山都要靠阿姐一人才能活下来。还莫名其妙多了个护山结界,孩子们出不去别人上不来的,阿姐也太可怜了。”
夜合听得皱了眉,他蹲身抚摸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靠过来的兔子精,有些出神:“丹棘……她原来是什么神?”
红欢嫌弃地看了一眼被他抚摸的眯起眼睛的兔子精,傲娇地一仰脖子:“我怎么会知道,反正阿姐就是厉害,活了许久许久,辈分高得离谱,和前山神关系也很好,以前就经常下界来山上和我们这些小妖玩,一点神的架子也没有。”
夜合站起身来,睨她一眼:“前山神尚且唤丹棘一声姑姑,红欢姑娘莫不是比前山神辈分还高,竟可以叫她阿姐。”
红欢炸毛:“我就喜欢叫阿姐怎么了!阿姐长得那么年轻貌美,艳压六界,我叫阿姐那是崇拜她!”她反应过来,又冲着他骂道,“倒是你这个小狐狸精,还敢直呼阿姐名字,你该规规矩矩叫姑姥姥或者山神大人!”
夜合继续迈步往前,云淡风轻搁下一句:“我叫丹棘,那也是崇拜她。”
堵得红欢满腹怨言,却半点也发泄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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