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石雕的楼梯扶手,盘旋上二楼。不同于一楼的阴森,二楼看得出住了人,不过是底层得不能再底层的,煤炉子散发油烟味,打捆的塑料袋和旧纸板堆到顶,一溜破烂衣服挂满了楼道。
“住了捡垃圾的人吧。”郁仪想,也惊疑地猜了下周忱下班后的副业。
“你又陷在没用的感情,”听到说话声,郁仪靠近一扇门,“被情绪搅乱,看情绪把你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声音沉稳、冰冷、严厉,但有种说不出的轻蔑,和居高临下感。
随后,低低的轻咳声,和硬物碰到水泥地的嘣嘣声。
郁仪从气息认出周忱,听出他在被人训斥,明明夏夜,却有种如隆冬的森冷气息笼罩,让她大气都不敢出,背脊贴着墙,悄悄站好。
“不是,这样我能平静点,落魄到无以复加,反而安然平静了。”周忱嘶哑着说。
“无聊。”声更轻蔑。
“我是在想法,断绝这些,我要做的,您允诺过。”颤声如泣。
“但这是场赌,你还要赢的,”喝令声,“别这么萎靡不振,别再像个乞丐一样见我。”
有簌簌的抖衣声,和站起走动的声音:
“可他们缠得更紧,我只能这么试着平静。”
“不可理喻,”吼声训斥,“理智、理性,这么多年真是白教你。”
像人被摔到地,伴随着训斥的摔打,哗啦啦地碰翻了些东西。
“您说过是场赌,说过,放手让我赌。”同样大的坚定声。
“好,那看你能不能赢。”
门被拉开,声音有被冒犯的气愤、不如愿的失望,还有冷得渗人的蔑视。
郁仪赶紧躲进旁边门框。昏光里,看到一挺拔的身影走出来,衣型整饬严谨,那人大踏步走到楼梯,在那片黑暗,露出了眼角的一线金色。
蹑手蹑脚,尽量放轻步。房间被一盏铁皮灯照亮,光的亮度,跟拱形窗透进的月光也差不多。
窗栏是锈蚀的铁艺,挂着灯,能看得出的形的东西,就灯下一贴皮折叠桌,一张旧式铁床,还两个算正常的硬壳拖箱,鲜亮的蓝,是这乌七八糟屋里唯一的亮色。
其他是污黄的墙,散乱的塑料纸板垃圾,蓬蓬灰尘、蜘蛛网、霉味,还有周忱趴床边一动不动的暗影。
“你捡垃圾过活,”郁仪长叹口气,轻声站周忱身后,“至于如此?”
“没有,”周忱没抬头,闷着声,“没工夫,是隔壁那人捡的。”
白森森的光下,看出这人在蜷缩,像怕似的把头往下埋,身也在细细地抖。郁仪俯身,不由分说把周忱掰开,抵住他肩,掰到两眼直视:
“那个人是谁?”冷静问,“刚才的那个人?”
这才看出了周忱的不正常,面上哆哆嗦嗦的,细抖像是种战栗,恐惧的战栗。眼里也缠满红丝,不知是汗还是泪,在他脸上漫着晶亮的光。
“有鬼。”很低的嘶声。
“什么?”
“亡灵,死去的人,”手往上指,“屋顶挂得全是。”
郁仪匪夷所思了,听出这人已经很不正常,拉他肩膀耸:“你魔怔了?”
“不要下来缠我。”
这下周忱强硬地躲,强力抓郁仪手挪走,却是委屈的、乞求的喃喃声,哆哆嗦嗦不停地说。
“不是鬼,是大活人一个,看不清么!”
郁仪一脸冷汗,手被捏得生疼,你推我搡,简直像要打架,真是无奈又恼火。还偏偏力气比周忱小,被他当个鬼,推来搡去地一顿收拾。
“我恶鬼索命来了,还敢推!”
被耸得衣服都乱了,手也被抠麻,郁仪索性应景,快被搡到地时,一扯嗓尖叫。
总算有效,周忱像是真的被鬼吓到,瞬间石化,原地定住了,吓到极致的那种面无表情。怎么整个人像被冻住?郁仪也有点吓到,起身想去看,周忱却一下化开,很乖地,愣愣地攀上床坐,再拉了被子蜷身睡好。
郁仪吁口气,她是彻底无神论,也搞不清周忱是犯什么癔病。隔一米的距离看,也不敢去盘问了。
这时看出棕色面的折叠桌上,有台黑壳笔记本,旁边也是台黑壳的,a4纸大小的电子书。
索尼电子书,郁仪认出,因为贵得不划算,用的人并不多,只有那种经常看论文的人会买。她去按侧旁开关,果然,屏幕显示要密码。
回头看,周忱蜷着身朝里睡,于是,进一步放大胆,悄咪咪开笔记本,不出所料,又要密码,不过开机屏幕上,出现了一片沿山坡而上的屋脊。
这显示个人喜好性情的画面,是哪?
对着薄薄的蓝光,郁仪抱臂想。只有屋脊,层层叠叠的瓦,歇山顶的古式屋,铺展在阔大的斜坡上。
想不出,郁仪掏手机拍下来,静音地拍,干脆把屋里拍了个遍。不过在手伸向行李箱时,周忱忽翻了个身,哼哼一下,脸朝向窗口。
郁仪住手,往抵着墙的床上看,单人铁床,床头是斑驳的油漆,树着二道铁杠。
周忱的手抓到上面,像是身体悬空了,抓着支撑身体的重量,抓得手臂紧绷,青筋凸露。
呼吸声也异样。白光下这人脸潮红,眼下两片红艳,伴随着咻咻声,和胸口濡湿的起伏,这么蜷着仍不失雅致的身体,有种,诡异的诱惑感觉。
“周……”
没喊出口,郁仪感到了阵灼热——他在发烧,他烧得意识不清了,就像那晚突如其来的昏倒一样,都是他藏着的,他不愿示人的事。
敲脑袋沉吟下,究竟挡不住怜悯心泛滥,郁仪掏手机翻,一下翻出刚加的余豪,作轻松口气:
“嗯,给你找了个好机会哈,”眼看着周忱说,“为你偶像效力的机会。”
余豪被逼效力,只能任劳任怨。大热天的,不仅一路背周忱,还把能用的东西都拿上,背人兼搬家地气喘吁吁。
把周忱背进郁仪家房里时,郁仪不让放了,嫌恶地嗅嗅周忱衣服:
“有点味,你不觉得有味吗?”
余豪弓着腰,累的眼都不想睁:“不觉得。”
郁仪指门口浴室:“勉为其难,想你好人做到底。”
余豪白她一眼:“要求真多,干吗不直接把他放我家,伺候的人有的是。”
郁仪看余豪弯腰俯身,两人叠在一起样,就脱口而出:“怕你家伺候的玷污他。”
余豪想起上次被人捉现场的糟心事,闷闷回怼:“好笑,本人亲自上阵,你就不怕玷污?”
郁仪存了要照顾人的心,但有些事不好下手,把余豪使唤个够后,终于见周忱安安稳稳躺好。虽然还是潮红,但呼吸没了那种诡异的咻咻咻。
“他身上很热,不用去医院?”余豪打着赤膊在床边说。
“去也没用,他会跑的,”郁仪目不斜视,“这次像还好,你去买点体温计退烧药。”
余豪一筹莫展神情:“怎么又是我?”
“澡都洗了,不差这跑腿。”郁仪明白他衣服打湿不好出去,蹲下身,从顺来的拖箱里摸出件。
余豪接过破棉布衬衫,一脸郁闷:“你还真是区别对待。”
渐渐夜深,周忱高烧不退,郁仪不敢去睡觉,拿毛巾裹点冰块敷。
墙纸轻黄,地板温润,落地灯散发均匀的光,看周忱陷在玫红枕被的样子,晚上那老洋房里的心惊肉跳,总算被驱散了点。
这人安静,整整齐齐,纹丝不乱,有着好闻的清洁味,一派清澈明净了,这么悦目的,好像刚才的经历全是幻觉。
“有鬼吗?”换毛巾时,郁仪又忍不住对周忱的脸旁问,“你在怕什么?”
毫无动静,在换好后,她拖个沙发椅,到落地灯前坐下,对着这切切实实的人,忍不住开始网上搜。人肉一番,发现这人经历一目了然,几乎就是自己了解他的全部:本科燕大,硕博连读,不过在读第三年时,拿硕士学位毕业,然后作为什么人才引进,到了自己所在的杭城。
但不甘心,继续一页一页翻,排除同名历史人物,加上限定词,又翻出了点料:原来这人优秀的历史悠久,京城名中毕业,竞赛头奖,三好学生等等名衔一大串。可除此之外,绞尽脑汁搜,也没再搜出什么。
不过冥冥中感觉到,他身上的阴影,跟燕大的那场事故有关。再按那事故搜,发现当年吓人的火灾,网上水花寥寥。一概说是实验室事故,只剩了些零碎视频,和短短几字说法——电器老化起火,实验人员轻伤。
没查出什么,郁仪烦躁地盖电脑,拿起手机,才想到,还剩那张照片呢,那张电脑的开机画面。想着想着,把照片甩个贴吧里,一分钟后,有人回,是西南地区的苗寨。
“旅游照片吗,”移开手机对周忱,“你喜欢的地方,拍得得意的照片?”
好奇心没法满足了,郁仪搁手机,看周忱微微启口,像要答她,却浑浑噩噩并不出声。只剩了静谧,叠叠窗帘下,安宁而舒适的静谧。
郁仪哈欠,哈欠到咧嘴一笑——反正这晚不孤独,至少表面平静又美好,就别庸人自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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