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来,先赴汤蹈火帮我,挑一块布。”街边窗帘店,周忱仰望几眼招牌后,停下步进去。
“干什么用,你办公室兼卧室拿报纸一糊,还需要窗帘么?”余豪对这打破艰苦朴素的消费表示诧异。
“不需要,”周忱一口断定,“我俩睡觉也不怕别人看,送给绾音的,看你跟她臭味想投。”
余豪本想骂回两句,但猝然提到绾音,让他顿生些不自在。绾音知周忱更多,对他几乎怨恨,控诉地声言他自私残忍,对,自己才想到的一番壮举,在绾音口里,是周忱的赎罪——他害过从这里出去的人,他重回乡土,是为赎清莫大的罪。
还有那天初到村口,绾音悄悄消失不见,是见都没见周忱一眼。
“嗯,其实一路捎她来,对你小妹很感兴趣,挺特别的人,觉得,这些红红绿绿都不适合她。”
接周忱话说,也翻起地上的打包布,跟挂起的一样,花哨艳俗地亮瞎眼,不过他只为掩饰下惊愕神情。
“你是君子待她吧,”周忱对“感兴趣”质疑,“本来不放心你带她来。”
“你该大大放心啊,小妹拒人千里表情,跟郁大小姐的豁得出去,可是截然相反。”余豪想着事,随口胡扯。
就眼见周忱也蹲下身,目光如炬,一手不客气地搭他颈口,力道更不客气地给压上。
逼得他只能反搭回去,顾左右而言他地扯:
“不管拒人千里呢,还是欲拒还迎,对你身边人啊,我都不敢不君子,怕你看上我,对我计较着,沾花惹草之类哪敢犯……”
结果被周忱直接掐到地。余豪觉得这人为洗清嫌疑,简直用上了掐死人的劲。
无奈至极啊。一时疏忽胡扯,只能用更不着调的胡扯盖上了。
想着捂脖子,正经点:“特意买东西,你对绾音不错,该是真当妹妹一路照看,她到杭城上学,你工作也跑到杭城?记得初见时,我打你顿,她一言不发怯怯跟在你后面,好乖……”
说着胡乱挑块布递。周忱没放手,摁得牢固,余豪想他嫌胡扯加记旧仇,都有种被放地上给柔躏了的错觉。
——终于开窍,大概是说郁大小姐坏话惹着人了。
“有个问题哈,买东西只送绾音吗,同是女孩子,干吗不给郁大小姐也买?”干脆再挑块布,举得高高呼喊。
有效。周忱像忽然泄气,力被抽走掉,不再胡缠。余豪感叹总算戳到点,看人背过身,赶紧一骨碌爬起,逮着点继续戳:
“我猜,是你不知道怎么对她,能不惹就不惹,怕她又歇斯底里,你又不好应付。总之呢,就是怕了她。”
“是,跟她冤孽深重。”听到声木然的苦笑。
“但不是怕她,她要的不是这种,一点无足轻重东西,她想要的,比这难给得多。”周忱很沉重地踱步走出去。
在窗帘店吵架时,毛驴队正在进行其他采购。一队人汇集后,两头毛驴驮着的竹筐里,有了叽叽喳喳声。余豪见周忱手捂住脸,搓两下,再猝地垂落,一副不知说什么好的表情。
一瞅,竹筐里全是毛茸茸小鸡。
这帮山窝窝里人,种田养鸡,靠地吃饭,极其根深蒂固,饶是用尽手段劝,看来也是铁了心不搬。
“等这拨鸡喂大,村委会后面,估计又会多群鸡。”周忱走在后嘀咕。
“早上打鸣吵死了,干嘛不都宰了,炖肉吃。”
“扶贫鸡,要替他找销路的,”周忱像开窍,疲惫的眼里放出光,“嗯,大金主你想吃,全买了炖也不错。”
余豪想着那帮乌压压的咯咯哒,咬牙点头:“那你搞两瓶酒,我陪你一天一只,改善生活。”
“行不通,吃到人家鸡老死也吃不完。”
“那我善心大发吃不完送人可以不?”
……
天渐渐昏冥,山峦像是被自天而降的黑纱笼罩,隔绝于世,阴冷寂静,走在其中心直发毛,所以两人一路拌嘴,胡扯瞎扯,只想脚下吭哧吭哧踩土声,不那么单调得瘆人。
快到草田村时,阴风怒号,天好巧不巧落下两滴冷雨。放眼前望,朦胧的山脊线,硬邦邦起伏,如蜷在山中的巨怪,在阴沉压抑的咆哮声中,正蠢蠢欲动,待跃起噬人。
“大概有雷雨,春雷惊群蛰,又能让你见识番。”周忱声音发沉,手上推余豪,口里仍玩笑说。
“我不要见识,我要逃命,不想成冷雨落汤鸡。”
余豪不推自走,但脚下忽被一跘,弯着腰停下——
前方山路,毛驴忽蹦蹦跳跳,踢得土石飞溅,像是碰到来扑杀他们的东西,撒腿没命地跑。四筐子小鸡也被颠得喳喳疯叫。跟着赶的人,被缰绳扯着往前,就像狂风中的伞那样后弓起来。
“真要逃命吗?”余豪惊愕。
“那驴反应过度。”
“人家是纯种山里驴。”
“你是信驴还是信人,”周忱拌嘴不改,“不过雷雨,早春的雨就这么大张旗鼓,吓人罢了。”
冷静,不以为意,余豪顺着他的话望上看,不能克制地,嘴合不拢地看到——
天被暮色压得极低,浓黑云雾仿佛伸手可及,而奇的是,正因为天那么低,山头冒出的阵阵白烟,丝丝缕缕纤毫毕现,正被回旋的冷风吹散。
无边扩散的白烟,血脉一样深入云层和山峦,血脉一样地痉挛、震颤!
顿觉得那驴的反应好正常,这一幕诡异!
“是有点吓着我。”对着喃喃叹。
“逃命么?”周忱应声了,飘忽又僵硬地,声音像不是他发出,而像从某个不知名地方钻出来。
余豪恐怖了,看出周忱这人玩笑、冷静,居然全是掩饰,掩盖了他内心蠢蠢欲动的什么,跟这风雨欲来的感觉相似,可怕得不堪看不堪想——而此时,却掩无可掩地暴露出来。
楞楞回头看,周忱石化、僵直、已面无表情,如同只剩了个躯壳,被抽掉魂魄地杵在地上。余豪实在搞不清所以然,可眼前白烟如鬼魅,山雨压顶,毛驴队早跑得没影,他只好勉为其难扛起人,撒腿去跟上那群跑得没影的。
“你刚才被摄魂了么?”
“像是吧,这里人都信有山鬼。”周忱没精打采,但人已正常,朝余豪一揖,再若无其事一笑。
“鬼摄我前,好在你把我救了,多谢。”
余豪对这嬉皮笑脸不知说什么好,心想到这笑意是掩饰,就如他那张端正的,风轻云淡的脸,正对人时,总不自觉地往右偏,以掩盖刺目的褐红疤痕。
“大恩不言谢,”只能顺着笑,又转念,郑重,“欠我命一条,以后记得还。”
说着扶周忱侧脸,微微掰正,看入他瞳孔说完。周忱眼神有闪躲,而脸刷地一下红,又红又热,捂实了后退:
“这个欠不起,更还不起,饶了我吧。”
这闪烁害羞样,余豪只想骂人滑头,明明是惊愕,明明能再探出点什么,被他两句,说出了调戏意思……
而后面,郁仪坐在村委台阶,手按呲牙吭吭的旺财,估计一字不落听到,一点不漏地看到。
“你们在干什么?”郁仪厉声问。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你把他白白让我的。”口里扯,但心头虚,余豪说着跑到周忱身后,避旺财,实在怕那狗咬。
不过走近,见吊墙角的铁皮罩白炽灯下,郁仪裹件灰黑的皮长衣,饱满英气的脸上,是少见的慌张神情。光照倾斜,是种,引人不安的半明半暗。
——慌张什么?不是正仗着旺财这狗,趾高气扬吗?
在旺财的呜咽声中,把周忱推上前先挡挡。
“赶路,路上我磕到脚,余豪扛我一程,刚才在好生谢他,”周忱如实交代,咧起嘴笑,别扭笑,“适可而止地谢。”
“是该好好谢,我想你们怎么还没赶回来。”
郁仪不耐烦听的神情,可能是慌的,安抚呜呜叫旺财的右手,变成左手拍拍身边的石头地。
周忱居然乖乖跑去坐下,跟郁仪并排,按上人手肘,凝重地凝视过去:
“还好,雷雨天吗,上次安然无恙,这次也有惊无险。进村的道上早没人,我二人见情形不对,当然撒腿跑得回来。”
郁仪一下偏头,阴阴眼神,像是质疑周忱撒腿跑的能力。
“当然,这屋年纪有点大,漏雨毛病是有,我跟余豪去二层,与你换个地住,”周忱仰头看,勉强苦笑,“若房要塌,也是先塌我们,被砸到前呢,来得及通知你快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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