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正如叶晖所说，在片刻的沉寂后，整个蚀境忽然下起了暴雨，雷声阵阵，指挥部的几人特意看了一下当地的天气预报。
晴天。
忽然，叶晖发现了蹊跷：“不是雨，是血。”
确实是血雨。
方凭信用手去接那些雨点，他这个冒失的行动立刻被蓬遣严肃批评，好在，蚀并未在这血雨里动什么手脚。
在所有假身都被击破的情况下，仍然有攻击力的存在，就是蚀的真身了。
而这只蚀的真身的相关资料，早已经被披露出来了。
蚀·天秤
其造型像是两只人手托举出来的天秤，天秤中央有一只闭上的眼睛，其领域规则是，说真话。
所以，询问这只天秤蚀的前三个问题都会被如实回答，而对应的，第四个问题则由蚀问出来，对方也必须如实回答。
哗啦。
哗啦哗啦。
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血浪而行，很快，在朦胧的血雨中，一个足有几百米的高大天秤显露出身形来，托举托盘的两只巨大人手泛着死亡的白青色，它明明没有嘴，却有宏大的声音如滚雷般炸响。
它没有攻击。
“交易者，说出你的提问。”
和七秋曾经传送回来的情报一模一样，方凭信露出灿烂的笑容。
蓬遣提醒他：“越到这个时候，就越要小心。”
“是，我知道。”
七秋曾经问过它关于自身规则的问题，按照规则，它还会回答两个问题，在第二个问题里，方凭信是安全的。
策划部早就为了这个提问机会吵破了头，甚至还有人异想天开，企图将这个蚀境当常规副本刷，只是被蓬遣强行压下——任何蚀都对人类怀有巨大的恶意，怎么能知道，这种问答模式就不是一种恶意了。
最后，决胜出的两个问题，第一个是——
方凭信大声地问：“人类到底如何才能将蚀都驱逐出我们的世界？”
“……”
“……”
这个情报至关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秤之蚀的俯视带给方凭信巨大的心理压力，监控他身体各项数据的机器，显示出他心脏正在不同寻常地快速跳动着。
压力之下，方凭信习惯性地想要话痨，但他刚张开嘴，立刻想到，这只蚀可是会回答问题的，万一他的垃圾话被识别为问题，他大概会恨死自己。
方凭信又牢牢地将嘴巴闭上。
十几秒后，那只天秤之蚀说话了，它明明没有嘴，声音却洪亮如滚雷，带着五六重回声：“天之赤虹……”
果然和天空中的异象有关。
当年，国家选择在地下建设蚀灾处理部的总部，就是考虑到，有可能天空中的那道天之赤虹会有什么问题，至少要避开它的直接照射。
蚀继续说，声音滚滚散开：“……是车座，它……嵌进这个世界里了，有一部分破碎开来，而阴天子……之所以和吾等不同，是因为它们窃取了天之赤虹的一部分。人类，如果你们想送走所有吾等，只需要将天之赤虹修好，它会带着我们走向真正的目的地。”
这一段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非常大。
蓬遣苦笑一声：“击败阴天子？我们现在侦查到了全球共有八只阴天子，而国内就有两个，我们对它毫无办法……”
“但这也正常。”
“正常？”
叶晖神色如常地继续说：“如果驱逐蚀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那么，岂不是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们都是在浪费时间。现在，它给出来的消息反而证明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们不是一直在为拔除阴天子在努力吗？”
蓬遣思考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还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我们只要问清楚如何解决掉这只天秤之蚀，就能拔除它。”
这只蚀刚好占据了一条交通要道。
将它拔除后，至少每年能给国家节约上千万的交通费用，所以，这只蚀的拔除排序一直很靠前。
屏幕里，方凭信也准备好问最后一个问题。
“……”
“……”
足有五六分钟，屏幕里的青年人一动不动，直到蓬遣疑惑地问：“小方，你怎么了？是出什么意外情况了吗？”
“我……我……动不了……”
为什么会动不了？
之前七秋传回来的情报，可不包括这种异动。蓬遣眉头一皱，出于多年和蚀对抗的经验，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情况：“撤回来！小方，任务取消！竭尽一切努力撤回来！”
“蓬队……它……眼睛睁开了……”
随着方凭信断断续续的声音，控制摄像头的工作人员，也调整了摄像头的位置，瞬间，穿过朦胧的血色之雨，巨大的眼睛映入屏幕，所有人毫无心理预期地和巨大的眼球对视。
和苍青灰色的双手类似，这只眼睛也呈现出死后的瞳孔扩散的状态。
只需一眼，所有人心头不由发寒。
天秤之蚀说话了：“提问，人类……你们的……防线的击破弱点是什么？”
“……”
“……”
蓬遣神色大变：“不！这不可能！明明才到第二个问题，不是应该到第三个问题的时候，才轮到你来问第四个问题吗？！”
这只蚀竟然不讲规矩！
那岂不是说，蚀境里所谓的“只能说真话”的制约，也是骗人的吗？！
天秤之蚀眨了一下眼睛，明明是可怖的怪物，但在眨眼时，却给人蝴蝶扇动翅膀般的轻柔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它竟然回答了蓬遣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询问吾之蚀境的规则，吾已作答。”
“……”
蓬遣知道这个问题。
失踪前的七秋将这个问题和回答完整地传送回指挥部了。
“第二个问题，是询问吾，人类如何才能永生，吾已作答。”
“……什么？”
蓬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极端震惊之下，他自然没有察觉到，就在蚀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叶晖神色微微一动，眼睛已经化作蛇类橙黄色的竖瞳，但这种失态只是一瞬间，他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第三个问题，是询问吾，如何驱逐蚀之吾等，吾已作答。”
“……”
天秤之蚀的声音如同洪雷，轰在所有人的心房之上，整个蚀境仿佛活过来，在那一瞬间，压在了方凭信的身上。
他痛苦不堪：“我……杀了我……”
蓬遣神色动摇。
而监控着方凭信诸多身体数据的工作人员，忽然从工位上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吞吞吐吐地说：“方小队长的身体激素正在发生变化，这效果类似于吐真剂……很快，他脑子里就会出现幻觉，目前，我们没有反制这个情况的手段。”
蓬遣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您，还请您尽早做决定。”
“……”
“……”
画面中，方凭信还在痛苦挣扎，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将臃肿的作战服全部脱下来，细碎的火焰从他五官里涌动，但还没能远离他十厘米，又陡然消失。
意识错乱。
异能力自然也渐渐失控。
总指挥部里，原本还有一些嘈杂的议论声，但片刻后，这些声音消失了，每个人都扭头看向蓬遣，那目光有如实质，每一道目光都如重千钧。
最终，竟然是释藤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她焦躁地抢过蓬遣的通讯器，而军装男人只是递来一个眼神，就没再做任何事情。或许，就算理智已经推断出了结局，但感情还残存着细微的期待。
释藤对着通讯器，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
她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小的话筒，她啡快地瞥了一眼大屏幕，就在短短几秒钟里，方凭信已经拆掉了附着在皮肤上的监控系统，随着机器的一声长响，他们彻底失去了了解方凭信身体状况的渠道。
释藤不信邪，再度企图张口。
“……”
可她发不出声音。
终于，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愚蠢的一幕，叶晖伸手抢走了那枚通讯器，他冷冷地问：“你刚刚想说什么？一定要活下来，还是保持清醒？”
“我……我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释藤一脸疑惑地摸了摸脖子，她很不爽地瞪了叶晖一眼，“我的异能力是言灵，只要我说对着方队说，只要方队听到了，他就一定能活着回来。”
“还真是活着回来啊。”
“不然呢？”
“不然，没什么不然，只是他死定了而已。”
叶晖这句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话，彻底将释藤激怒了，她磨了磨牙齿，然后飞快地蹦起来，对着叶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下：“你他妈的说谁死定了！”
“……”
“松，松口！”
“……”
“你是属狗的吗？”
“……我属虎的，一口咬死你！”
叶晖被吓了一跳，小姑娘释藤的异能力是言灵，如果，她刚刚是用异能力说话，在人已经咬到的前提下，他还真有可能被对方一口咬死。
好在，释藤总算有点稀薄的同伴情，没在这时候用异能。叶晖急忙强化了量，强行将小姑娘从手臂上摘下来：“你，你怎么这么笨啊，那个蚀境的规则是，不能说假话。因为无论如何方凭信都活不下来了，所以，你说他能活着回来，这是假话——所以你说不出口，明白了吗？”
这句话明明是对释藤小姑娘说的，但叶晖的眼睛却看向蓬遣。
“……”
蓬遣也知道叶晖的意思。
视频里，方凭信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可避免地絮絮叨叨起来：“蓬队，蓬队，你听得到吗？杀了我，我不怕死，我加入蚀灾部之后，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死，我不怕死，真的，不怕死……”
“……”
“一开始，我们不都对着国旗发誓过了吗？只要能守护好这片土地，哪怕奉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
“我的遗属都已经写好了。”
“……”
“哦，对了，还要麻烦你照顾好我父母，不要告诉他们，我死了，我……就说我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可能要十几年不回家。我是为国……我会是他们的荣耀吗？”
一只手斜侧地伸过来，按在了键盘上。
鲜红的键被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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