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厢，僻静小院里。
主巳把桃木铃铛李闹腾的三鬼放了出来，又怕他们乱跑，便唤了鬼面出来。
鬼面幽怨瞥了一眼里头办公的主子，认命开始奶孩子。
他是只死了几百年的老鬼，自前朝皇帝死后便陪葬皇陵，曾官至总管太监，生前虽有几分荣光，死后却是无后人奉承香火。逃出皇陵之后只能跟野鬼抢食，四处漂泊，幸得主巳收了他。
鬼面后宫浸淫多年，自认察言观色，揣摩心思是个中能手。哪里看不出自家主子和那女孩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偏眼巴巴凑上前去。
唉，真是色令智昏。
鬼面恨铁不成钢，连带着看眼前三鬼也不顺眼：“你们跟宋卯卯什么关系？”
鉴于眼前的老鬼鬼龄比自己大上许多，又是凶凶后妈那边的，三鬼并不敢太放肆。
小鬼偏了偏头：“她是我们的卯爹。”
鬼面惊愕：“那我主子呢？”
“巳娘。”
“……”
昏君！
真是昏君！！
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个称号的主巳正埋头工作，结束了和东南亚‘青鸟计划’的会议后，贺凉州并没有退出去，而是怨念深重和主巳单独开了视频。
贺凉州哭嚎：“我说兄弟，你究竟跑哪去了，老子这几天忙得快要升天了。”
主巳：“拓展业务。”
贺凉州一听来精神了：“什么业务，能挣几个亿？”
主巳闻言手里钢笔一顿，细想了下，“无价吧。”
没等他继续八卦，主巳便嫌他聒噪切了视频。
正要继续研判‘青鸟计划’推行的市场可能性，忽的惊天一声巨响，有什么轰然倒塌，主巳抬眼看了下方向，遽然起身。
此刻，艰难从废墟中爬出的宋卯卯和空明长老正在树荫下研究生命的奥秘。
空明长老奇怪她被雷劈了怎的还没死，宋卯卯惊疑他如此高龄怎么能在塌方时护住了两人并把她挖了出来。
玄机殿坍塌的声响惊动了青昆派许多弟子，一时之间众人皆齐心合力搜救伤亡者。
唯独当事两人充耳不闻，争辩得如火如荼。
宋卯卯：“长老，您坦白跟我说，是不是偷偷练什么邪术了，几百斤的顶梁柱砸身上了，您老眼都不带眨一下。”
空明长老：“胡言乱语，老道我是承蒙祖师爷庇佑才得以带你这小妮子度过难关，反观宋长老你被雷劈了，竟毫发无伤。”
宋卯卯撇嘴：“这有甚出奇，当年我不也是被雷劈了之后才开启了一双阴阳眼，得了这徒手撕恶鬼的本领，做了野生派天师。”
“倒也是。”空明长老狐疑望着她，“话说这雷怎么就朝你劈去了？”
“……我发誓我从未做伤天害理的事。”宋卯卯举起手指发誓，“要说这雷，好像是我画完——”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惊道：“引雷符！”
空明长老拍手连声叹好：“宋长老果真是天生英才，我观了这么多同门引雷符，还从未有人能引下如此大的玄雷，道门有望呐。”
宋卯卯回忆起那惊雷劈入体内的剧痛，恍若浑身碎了个撕吧烂，四肢百骸都是麻痛，不由有些害怕。
“那我以后不会每次用引雷符都会劈到自己吧。”
空明长老看了她一眼，迟疑：“兴许。”
“……长老，清明给我烧纸钱的时候记得烧八千亿每张的，初一十五来我坟上帮忙除除草，谢谢。”
“……晓得。”
一时无言的两人，终于注意到围绕着废墟搜救的弟子。
宋卯卯挤进去，眼尖瞅见最前方仓惶而来的身影。
她拍了拍他肩膀，男人转身。
目眦欲裂，眼眸猩红，宋卯卯从未见过他这样，心头惊骇，直吓得退后了两步。
她缩着脖子，颤着长睫问：“你，怎么了？”
主巳被她后退的动作拉回几缕清明，眸光如刃寸寸把她扫了一遍，眼眸猩红逐渐褪去。
他嗓音艰涩，喉中似有腥意：“你知道我是谁嘛？”
“……”宋卯卯感觉自己的目光可能在看傻子，“主巳。”
他扬起五根手指，问：“这是几？”
宋卯卯对上他有深意的目光，脑海里天马飞了一圈：“你当年抢我的两百五？”
浅笑从他喉间溢出，主巳弯着唇，眉眼舒展开来，是纯粹的喜悦。
“嗯。”
他说。
宋卯卯一下午收获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空明长老深觉她是个惊世之才，放了半天假给她。
坏消息就是，
宋卯卯发现主巳好像，
傻了。
七月正值梅雨季节，几场大雨过后，山林里的菌菇便如雨后春笋争相冒了出来。
宋卯卯得了假，提上小竹篮，跟着几个弟子去了后山菌菇，晚上做个菌子火锅。
她本来就是山林里长大，找菌菇自是一把好手。
鸡枞菌，牛肝菌，绣球菌，更是运气爆棚在一片阴凉腐败植物下找到了几多羊肚菌。
其他几名弟子也是收获满满。
唯独年纪最小的元修还是一无所获，篮子空空。他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有些焦急。这些蘑菇长得都差不多，应该都能吃吧。
趁着宋长老和几位师兄去摘野果子，留下来看守篮子的元修从他们的篮子里拿出一些菌放到自己的篮子里，再从林下随意摘了几多长得差不多的菌塞进去。
一行人毫无所觉。
傍晚，乘兴而归的宋卯卯想起膳堂道友激流勇进退的手艺，决定亲自下厨。
把散养的土鸡和猪骨头焯水备用，冷水下锅大火煮沸，拍入生姜姜块料酒，放入各色菌菇，金黄色的汤汁翻滚，鸡肉的香气裹挟着菌子的鲜美。
宋卯卯闻得馋虫颤抖，嘱咐了元修去叫几位长老和主巳，便忍不住拿了个小碗乘汤喝。
鲜香浓郁。
然后，她看到了……蓝精灵在跳跃，仙女，皇帝皇后，还有太监。
宋卯卯头晕眼花，迷迷瞪瞪听到有人向自己行礼，她貌似是……太监总管。
主巳踏着日暮来时，膳堂已经乱成了一团。
元修被绑在长凳上，脸色惨白，已然昏死过去。而宋卯卯则神情木然磨着菜刀，嘴里念念有词：“每年新入宫的太监都要走这一遭的，放心吧，我刀快，痛一下就行了。”
再看旁边的弟子纷纷捂着裆，抱团瑟瑟发抖。
谁都不敢去拦。
主巳却未顾及，只抬眼看着宋卯卯，上前轻声喊道：“卯卯。”
这一声包含太多情绪，宋卯卯磨刀的手蓦一失力，菜刀擦过磨刀石，发出尖锐吓人的嗡鸣。
一边的弟子抖得更厉害了。
宋卯卯机械抬头看向声音来处，涣散的眸子映出男人清寂眉眼，骨秀神清，肌肤冷白，在光下直晃眼，冷淡而又勾人。
她痴痴笑着，桃花眼剔透如琉璃：“你长得真好看。”
主巳弯腰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从小对美丑并无概念，长相于他不过是辨别是谁的存在。
直至她见他如恶鬼，避他如蛇蝎。
他始觉，自己是丑的。
可是现在，眼前的女孩却偏着头，氤氲着湿气的眸子盛着脉脉春光，傻乎乎说他好看。
那一瞬间，主巳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诞的谎言。
宋卯卯蹲久了，有些麻，起身的刹那脚下不稳，直愣愣往男人怀里扑去。
空虚的怀抱被娇软身子盈满，主巳拥着她，瞳孔微缩。
难得晃神。
下一瞬，女孩娇娇颤颤的嗓音把他拉回现实，“长这么好看，怎么就进了宫呢。”
“不过不怕，不疼的，我下手快点，男人嘛总要经历的。”宋卯卯拱着身子，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耳际，荡漾起一片酥红。
“……”
主巳扫了一眼桌上的菌子火锅，眼尖发现了隐匿其中的见手青。
再看她一副神游太虚的样子，眉心微蹙，有了几分猜测。
鬼面立在半空，提醒主巳：“主子小心，她好似把自己当成了……内廷总管。”
话落，宋卯卯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下探至男人隐秘处，“从哪里切好呢。”
她甚至用力捏了捏。
“嘶——”
主巳倒吸一口凉气，切齿低喊：“宋卯卯。”
中毒致幻的女孩恍若未闻，手里菜刀高扬，寒光凛冽。
一旁的弟子不由害怕闭上了眼，非礼勿视啊。
再睁眼时，膳堂闹剧终歇。
青昆派里常有些弟子误食菌菇中毒致幻的，几位长老久经成医，忙抓了方子煎药。
房间里，主巳沉着脸，眉眼压着戾气，扶起床上昏睡的女孩动作却很轻柔。
他半环住她，手里端着药碗，盛满药液的勺子喂至她唇边。
主巳垂睫，余光中是水红柔嫩的唇瓣。
他想，如果她吃不下药。
就怪不得他想些别的方法了。
好在哪怕是昏睡中，宋卯卯也是异常识相。
乖乖张了唇喝药。
药碗见底，主巳拿了干净的帕子替她拭去唇边的药痕。
他力道比较重，把她嘴唇揉得稍稍分开，隐约可见雪白的贝齿和娇软粉嫩舌尖。
敲门声骤起，主巳敛眸，替她掖好被角，起身。
门外赫然就是惊魂未定的元修。
他昏过去之后的事情，同门师兄已经跟他细说了。他摘得原是见手青，才害得宋长老误食中毒致幻。
主巳开门，冷声：“何事。”
元修这年长得瘦小，身量堪堪到男人腰肌，低垂着头，恰恰看到男人被割开的裤子。
！！！
怨不得极为长老男男群打，他险些害了宋长老夫妇。
元修端着托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长老叫我送来的裤子。”
他鞠躬，“对不住，都是我的错，害得宋长老食物中毒，还险些害得主先生你幸福不保。”
元修并不敢抬头。
发上却陡然落了一只冰凉的大手，很有力度揉了揉他的头发。
“行了，回去吧。”
宋卯卯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上双山，破旧不见天日的泥土房里，随着大红花棉被上女人的凄厉哭喊，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母女平安。
男人熟悉的声音自远及近，冲破层层阻挠进了产房，拨开女人汗湿凌乱的长发，露出丽得惊人的脸：“舒舒，是女儿，你辛苦了。”
是她的爸爸妈妈，宋青柏，梁舒。
襁褓里婴儿满足躺在父母怀里酣睡。
画面再一转。
香火缭绕的堂屋里，满头银丝的神婆睁着浑浊的眼珠，摇铃撒米，嘴里念叨着咒语。
跪在蒲团上的老人掀起薄凉干瘪的唇，虔心祈祷：“望大师替我解决了我家里的扫把星，收了迷惑我而儿子那个妖精。”
宋卯卯想起来了。
这是她血缘关系上的奶奶，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她奶奶找人替她算命，批文刑克六亲，天生贱命。
而宋青柏怕极年幼的她遭毒手，带了梁舒出去单住的时候。
随着神婆咒语停歇，宋卯卯看到了一团黑雾，是恶鬼。
她听见神婆沙哑的迷惑人心的声音，“宋婆，这是我替你请的神灵，将会庇佑你，心想事成。”
恶鬼，最吸食婴魂。
宋卯卯眼睁睁看着宋奶奶欢欢喜喜带着恶鬼回了家。
她则像个局外人般，束手无策。
哪怕是以她为主导的梦里。
小小的她，躺在婴儿床上，一无所知。
召唤而来的恶鬼穿墙而入，伸出猩红可怖的长舌靠近她。
宋卯卯屏息。
下一瞬，另一只更小的恶鬼轰地上前，两团黑雾交杂撕裂。
良久，剩下了更小那一只。
小恶鬼上前，黑雾凝成的手指朝她伸去。
小宋卯卯醒了，灵气十足的，水汪汪的桃花眼儿是从小就有的。
她扑腾着四肢，喜滋滋抓住黑雾手指笑着，颊边现出浅浅好看的梨涡。
黑雾顿了，化作人形。
瞧着约莫人类三岁儿童大小。
然后缓缓抱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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