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问案(2)
“你含血喷人!”
丰秀梅苍老的面庞里满是怒意。却是怒的底气不足,说话亦在发抖。十分焦躁。
她手捂住了那个口袋。
陆颜一扫了一眼,心下冷笑一声。
“你不是来典当的,你是专程追着岑公子来到此地的。你手上和腕上都有很深陷痕,这是带了多年首饰的证明。你现在脖颈耳上依然有金器,唯有手上的却全摘掉了。想来是因为担心毒液有着腐蚀性,碰到珠宝会起变化吧。”
丰大娘连眼皮都在抖,一个劲儿否认。
“胡说八道,呸——我没有——这个破店,我不查了!”
她一下从椅子上起身要走,却被陆颜一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拉住。
丰秀梅虽身体敦实,到底上了年纪,被陆颜一一扯,踉跄了好一下。
抬起头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外衣已被陆颜一拽开。
纤纤玉手进衣服的内侧,在丰秀梅踉跄之间,将那双面口袋里里面一侧的小瓶取出了。
方才让丰大娘拿出东西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口袋中的东西即使空了,却还显得有些臃肿。
“卑鄙!”丰秀梅僵持一下,抬手要抢。
陆颜一后撤一步,挑着眉毛:“卑鄙?这个词我挺喜欢的。”
向后走了几步,她打开了瓶子。
嗅了一下,便闻出一个是剧毒砒霜,另一个是断肠草。
“与谋害岑公子的是一种毒。”陆颜一说,“还有什么想说的?”
丰秀梅好久没说话。
再次开口时候,反倒沉静了许多。
“我没有杀人。就算我带着这样的东西,也不代表与你说的什么杀人案有什么干系。这个什么公子,我根本不认得。杀人杀动物的,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事。”
陆颜一看着她,明白熟悉的死不认账环节又开始了。
“那么我便来说一说,从那个事件中,我看到了什么。不过……”
她话到一半,回头望向岑越。
直直撞上岑越的目光。
对方似乎一直在注视自己。
虽然是个冰冷的人,但那对褐色眼眸的深处,一种与他整个人有些不和谐的温润溢出了。
也许这个人在专注时候,神情就是如此吧。
陆颜一愣了片刻,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岑公子,我下面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感觉到不好。”她说。
岑越语气沉着平定。
“请别在意我。我只想知道真相。”
陆颜一认真点了点头。
“公子交给我的案子,既然诸位都说‘不知道’,那我就简要概括一下,他在来往康城的路上,遭遇到了四次暗算。一次下了断肠草的毒,一次推落巨石,一次飞上房檐伺机而动,一次遭遇弓箭。”
“其实这个案子里,最令人困惑的是凶手的身份。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三番五次的加害一位年轻公子?”
“首先来说,四次暗算皆未成功,虽是公子为人正直,如有天助没有遇害,但作为歹徒来说,这种能力似乎有些不足。岑公子是与这位沈大哥一道来的康城,两个人都非习武之人。若是凶手有权有势,抑或武术精通、力大无穷,也不必用这些手段来行凶。”
“于是除了凶手本不擅长做这样事之外,可以推测出两件事。要么,追杀公子这事并非蓄谋已久,而是因着什么契机才忽然见到公子;要么,便是他有只得自己行凶,不能将自己的罪行告诉任何人的理由。”
陆颜一黑色的瞳孔一转,转向那丰大娘。
她爪子一样的手攥紧了。
“岑公子说他不曾有得罪过他人。若是真的,那便是他身边的人结下的仇,又或者它自身被人在无意识间结下愁了。然而这一件事,我在看到公子母亲留下的卷轴时候就明白了——公子,可以去拿一下那幅卷轴么。”
岑越说好。
他走向客房,双手端着,将那一幅卷轴拿了回来,交给陆颜一手上。
陆颜一面向众人展开画卷。
这其实是一幅画工非常精良的画。
一颗老树枝头,有一个灰色的鸟巢。巢中满身金色羽毛的小鸟向着天空,抬起小小的脑袋准备腾飞。
这间屋中之人,都不解在这幅画面之中,能看出什么端倪。
“多漂亮的画啊,瞧那小鸟画的多灵动。”姜婆感叹。
大概看法相同率比较高,沈圆也马上附和:“这是岑家夫人去世之前交给公子的。说是名家手笔,价值连城,希望公子能找到恩家,将这东西送给恩公。”
这时,旁边一直未说话的杜成忽然跟了一句。
“不对。”
旁人向他转过头。
“哪里不对?”
杜成说:“就算是再怎么名家手笔,若是没有签字,也是一文不值的。”
陆颜一赞许地点了点头:“咦,这位客人倒是看到明白嘛。
“那么还看出别的么。”
杜成摇头。
陆颜一朝人群解释说:“这幅画,并不是交给岑公子送还给恩公的。因为恩公根本不存在。岑夫人只是想把所有的财产留给岑公子,并让他来到康城,恐怕是因为岑公子过去生活在康城吧。这画,其实是一封信。”
“信?”众人惊奇。
“不错,传达的意思就在这鸟巢中,画中的小鸟是金丝雀,然而这巢,却是啄木鸟的巢。”
她指着画上鸟巢里面铺满的一层木屑。
鸟类筑巢都有自己的喜好。雀类筑巢多用细枝草茎,燕子多用泥土,啄木鸟的巢上,多铺有细细木屑。
而这种可以为树看病的鸟,也刚好代表了岑家夫妇经营药材的生意。
鸟与鸟巢非一家。其中寓意不消说。屋中人都明白了。
画中表达的是岑越并不是岑家夫妇的亲生孩子。
沈圆在岑家多年,见这一家母慈子孝,难以置信竟有这种事。呆了许久,才反驳一句:
“可是为什么岑家夫妇并不和公子说实话呢?即便不是亲生父母,也是养自己长大的家人,待到最后时刻都不告诉孩子真相么?”
陆颜一没有说话,像后侧过头。
此刻,他眼目低垂。那长长的睫毛下面,眸中光彩略有朦胧。
沈圆不明白,但他明白了。
画中的枯枝上许多伤痕。这是一根没有被医好,反被啄木鸟啄坏树皮死去的树。
父母没有告诉他真相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有所芥蒂或是怎样,而是因为,他们或许是导致了自己亲生家人死去的人。
如此,才就算欲说真相,也难以启口。
幼时到大,无数碎片的画面忽然闪过他的脑海。原本觉得有一些不自然却未多想过的事情,在此刻如走马灯一般,夸张生动浮现出来。
父母偶然转眼看到他时,那种怯生生的,躲闪的目光。
在他想学习医药,继承家业时候,他们的反对……
还有那次,有人来寻一丢失的小儿时,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
母亲临走之前,那欲说什么却没有说的神情。
一阵忽然的头疼来袭。岑越抬起一只手,扶起太阳穴。
耳边仿佛又传来了那个噩梦里不断出现的流水声。
这到底是从哪来的……
最为混乱时刻,陆颜一的声音又响起了。
嗓音清澈,温和,在那些混沌的记忆之中劈出一道光亮。
陆颜一温声说:“岑公子,以我的判断,这些不是岑家夫妇的过错。”
她又抬起脸来:“只能说一系列巧合太过蹊跷,让整件事变得扑朔迷离。丰大娘——”
丰秀梅猛地抬起脑袋。
“许多年前,是你在接到你主子命令之后,把婴儿的岑公子弄到外面杀害,却在还未动手的过程中,把小孩丢了,是不是?”
这话一出,全屋人皆是骇住。把婴儿杀害……什么?
陆颜一十分平静:“所以当今你再次看到岑公子,便动了杀心。因为这世界上除你以外,没有人知道岑公子其实还活在世上。只要岑公子死了,过去你保守的秘密,又或是你侍候的主子的秘密,都可以永远无人知晓,是不是?”
丰秀梅面如土色,直接歇斯底里,语无伦次:“没有,不——不是这样——那,那些事,我也本来不——不可能的……”
“至于给你下命令的人,正是江南最大布商殷家的大夫人,也是岑公子的亲生母亲,对不对?”
丰秀梅彻底懵了。
她愣在原地,很久都没有说话。直至最后,才低低的说了一句。
“你怎么会知道夫人的事情?”
声音很轻,既像哀求,又似乞讨。
陆颜一没有解释她看到了丰秀梅的手绢殷家的纹印。若是解释了,反而倒给她辩白的时间。
“那么殷夫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陆颜一反问道。
做了一辈子家仆,在这种时刻,丰秀梅也是悔恨地瞪着双目,抿住了嘴,摇了摇头。
陆颜一冷笑一声。
“算了,事已至此了。我不想和杀人犯再说话了。麻烦屋里几位兄弟,帮我将这人架走到官府去。反正具体是谁指使的,又因为什么原因指示的,只要官府的人去了殷家,很快便知道了吧。”
沈圆向前一步,那叫杜成的也犹豫片刻,站起了身。两人一左一右,押住丰秀梅的两手。
她立即开始哭喊:“不是……我也是被逼的!我承认,我承认我下了毒,但那只毒死了狗啊!这也要赔上人命么。”
陆颜一拉下脸:“你以为你的命比狗的命金贵?”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人啊……我只下了毒药……其他的不是我做的。”
陆颜一笑了:“好好一位公子,三番两次被人追杀,还不是一个人,你觉得我信么?”
她给沈圆他们一个眼神。两人把丰秀梅向后拉。
丰秀梅被拖下椅子后,她才明白过来,如果这时候还有所隐瞒,自己的命就要没了。
进了官府,真的假的也都得招出来!
无边的恐惧压垮了她。
终于,她大喊了一句:
“我说,我说!我知道的我都说出来,求求你们,听我说所有的事!”
陆颜一面不改色,心里却是一动。
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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