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送走易谦后，裴莞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这里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对于裴渡这种不理解少女心的行为她表示他简直是俗不可耐。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体嵌进软软的床垫。裴莞有个挑枕头的习惯，陌生的环境也同样使她辗转反侧，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是爷爷的脸，一会是刚才发生的事，一会是脑海里仅存不多的对妈妈的印象。
客厅里那个裴渡不知从哪淘来的古老西洋钟咚咚咚地响起报时的声音。裴莞把头枕在交叉的胳膊上，心里默默数了数屋外传来的响声。
“1，2，3，4，……，12”
已经十二点了，可瞌睡虫却迟到了并且隐隐有缺席的情况。裴莞顺着12一直数到100，却感觉越来越精神，于是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从她带来的书包里拿出了她的日记本。
借着小夜灯微弱的灯光，她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写到：今天，裴渡哥哥把我带回了新家，他很讨厌，很会惹人生气，但我不想否认的是，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很感激他，因为他我才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儿。我也很想念爷爷，虽然他总是对我很严格，也经常冷着脸，我闯祸的时候总是狠狠地罚我。我从电视里知道，我不是男孩，所以他不喜欢我。但还是希望他在天堂能见到爸爸，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想念爸爸。
写到这，裴莞合上笔帽，把本子放进书桌的抽屉里锁好，重新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又过了一会，还是睡不着，裴莞睁着眼睛干瞪了天花板一会，打算出去上个厕所。开门后，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男人。
见她走过去，裴渡掐灭了还没燃尽的的烟问道“怎么还不睡？”
“我出来上厕所。”视线停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上。
“你怎么不抽了？”
“小朋友不是怕吸二手烟？”
“我，我开玩笑的。”裴莞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人家抽烟都还得照顾到她。
低头想了想又慢吞吞地添了句：“那个，少抽点也行，毕竟对身体不好。”
屋子里没开灯，人的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裴莞站在他的对面敏锐地感觉到沙发上的人心情并不太好，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悲伤。
裴渡闻言扑哧笑了下，有一种遇见了什么不自量力又好笑的东西的感觉。
裴莞顿时有些羞恼：“我回房睡觉了，你自便吧。”
“莞莞。”
裴莞背对着他的身影一顿，这还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叫她，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别难过。”
裴莞身侧的手握成一团，微微颤抖，她慢慢走到裴渡身边坐下，静默着，点了点头。
“你爷爷，是个很好的人。”裴渡在黑夜里的声音中带着他对往事的回忆。
“他当年在福利院挑中了我，一直资助我到大学毕业，他也经常会关心我的学习。”
他当年因为感激，所以在上学的时候改了名字，反正他也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我……我也是第一次带小孩，第一次当家长，我想，我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家长吧？莞莞，我既然代替你爷爷照顾你，所以我也同样希望你能过得好。”裴渡声音温和中带着一股特别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听到这，裴莞强忍住自己喉咙中的哽咽，握住裴渡的手：“哥哥，我不讨厌你的，你是个很好的人。”她知道裴渡如今肯照顾她是为了报答裴老爷子资助他的恩情。
她看了一眼裴渡，眼泪落在睡衣上留下了一圈的水印，似乎还怕他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哥哥，我相信你的。”
“嗯”裴渡摸了摸她的发顶，笑自己明明是来安慰小孩的，没想到却被小孩安慰了。
这种感觉，有点新鲜，但还不赖。
“那个，我能不能不叫你哥哥啊，我不习惯。”裴莞踟蹰着问他，她从来都没有过兄弟姐妹。
裴渡笑笑；“随你，你想叫什么都行，大名也行。”
回房间后，再次躺在熟悉了一点的大床上，裴莞知道了，裴渡是个外表坚硬，内心柔软的人。他的温柔是别样的，像是地球毁灭后长出的第一棵新芽，像是摩尔曼斯克的终年不冻港。他总是隐藏自己的温柔，像地壳下滚滚的岩浆。
但温暖永远都会发热，让人心中滚烫。
裴渡一边要处理裴老爷子的身后事，一边要熟悉公司的事务，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忙成了陀螺，恨不得自己能多分几个身出来。如果现在易谦问他最想干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想放假，工作使他不快乐，他只想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这导致裴莞感觉她上一次见到裴渡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这天裴莞醒的晚，再睁眼就是快要第二天中午了，裴莞洗漱好后突然想去看看裴渡在不在家，她冲楼上喊了一声裴渡，回应她的却只有静悄悄的空气。
裴莞想了想，万一他要是没睡醒呢？她去看看总行吧？打定主意后她嗒嗒嗒踩着拖鞋上了楼但整个二楼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裴渡房间的床到是乱糟糟的，可人却不知踪影。
这还是她这几天第一次考古到裴渡的踪迹，他给她请了个做饭阿姨定点做饭以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目光一扫，她突然看到餐桌上的早餐和纸条，忙跑过去想要看看裴渡给她写了什么东西。
纸条内容如下：早上好啊！中午好也行，我这个人一向是高瞻远瞩。桌上有早餐记得吃，牛奶必须喝完，不许偷偷倒掉，撒谎的小孩头顶长犄角。收拾完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纸条边是一部手机，没设锁，裴莞打开电话本，里面只有两个号码，一个是裴渡的，一个是易谦的。
裴莞突然想到了以前读过的《童年》里的主角阿廖沙好像有个恶毒继父，于是给裴渡改了个备注：叶夫根尼·马克西莫夫。
这名还挺洋气，她满意的点点头。自己现在像小说主角一样寄人篱下，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叱咤整个胡同。如果她犯事，裴渡一定会辣手摧花，她也太可怜了。此刻感情已经到位，裴莞宛如林黛玉附体，假模假式的像戏精一样为自己掬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伤心泪。
过足了戏瘾，裴莞拨通了裴渡的电话。
“起床收拾完了？”裴渡的声音懒洋洋的，好像刚刚睡醒一样。
“你在哪呢？”
“啧，小孩，这就不懂大人的世界了吧？你哥哥我要是不工作，那什么养活我这一家老小？”
“……”哪有一家老小，算上我才两个人，我都怀疑你有没有朋友。
“接你的车子十五分钟后到你楼下，一会易谦会给你打电话。”裴渡交代她。
“接我？去哪？”
“给你买到深山老林里给人做童养媳，满意吗。”
听到他恶劣的嘲讽，裴莞不屑地哼了一声表达她的不满“幼稚。”
“一会来公司。”
“哪个公司？”
“你家公司。”
“行了，我这边还有事，一会过来直接上来办公室。”
“哦！”裴莞挂掉电话，心里猜着裴渡找她去公司有能什么事，自己什么都不懂，公司不是应该都交给裴渡了吗？
磨磨蹭蹭又换了衣服，裴莞看了看时间刚好十分钟，于是掐着点慢慢悠悠地又臭美地照了照镜子后才出了家门。
裴渡的办公室占用了整个顶层，这里之前是裴老爷子的地方现在被他暂时征用。裴莞轻车熟路地上了顶层，总裁办的秘书们都认识她，她刚下电梯就遇见了一个漂亮姐姐笑着叫了她一声小老板。
这个名字有点新鲜，之前从来没人这么叫过她。裴莞心里默默琢磨着这个名字有些飘飘然，觉得有点威风于是毫不吝啬地回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知道吗？刚才你的秘书叫我小老板！”一见裴渡，裴莞就兴致勃勃地向他分享。
裴渡点了点头“这个叫法不错，你的确是小老板，但是外面那群可不是我的秘书，我目前只有易谦一个助理。”
裴莞听他说完看了一眼易谦，他站在裴渡旁边骄傲地扬了扬脖子，有一种恩宠正隆的意味。
“可是你不是在管公司的事吗？那些不就是你的秘书吗？”
裴渡从易谦手里接过一个文件夹递给裴莞：“知道我是做什么吗？我是做投行的，你们家开的是百货公司，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他其实没告诉她的是，裴老爷子的遗产分配上也留给了他一半。他在律师办公室看到这份遗嘱后先是怔了怔，随后又是了然一笑，没有太多多余的感情，摇摇头，他果然还是惦记着他儿子唯一的女儿，留给他一半的财产恐怕大多都是给裴莞的看护费。
他没接受自己那一份遗产，放下签字笔把协议推向了律师，内心平静如水，微笑：“都留给裴莞吧，我不需要。”
“这是我找的职业经理人，这几天就能上班。”
“这么快？”裴莞惊讶道。
“你听过一句话吗？”裴渡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
“有钱能使鬼推磨。”
“……”
裴莞翻开资料，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二三十岁的样子，长相清隽，总体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其他的裴莞到没注意那么多，毕竟她什么也不懂，裴渡找的人应该不至于不靠谱，虽然他本人看着是一副不太可靠的模样。
裴渡不知道裴莞心底又给他贬低了一顿，接着道：“你爷爷留下的遗产我会在你十八岁之前帮你保管，当然，如果你信得过我也可以交给我帮你投投资，毕竟我基本没有赔本过，劝你好好考虑，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裴莞听过裴渡的辉煌事迹当然知道裴渡私下里也搞搞投资，但看他这么得意又自信上了头的嘴脸她心里就不痛快于是她朝他扬了扬眉，张口就是反问句：“哦？是吗？哥哥，我真的很想说，如果说除了钱你最不缺的一样那可能就是自信了。我真想把我的自卑分给你点。”
裴渡脸黑，暴躁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这是实力，实力懂吗？我的实力不允许我太低调！”
裴莞点点头，深以为然，懂王似的带着安慰的表情让他冷静，又随即缓缓道：“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裴渡的直觉告诉他裴莞没憋什么好屁。
“你这么骗小孩的钱心里难道一点都不愧疚吗？”
看着裴莞“纯真”中透着求知欲的大眼睛，裴渡深吸一口气，再次忍住想掐死她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道“不用拉倒。”
他又递给了她一张卡：“这张卡里是你爷爷为你建立的信托资金，以后的钱也会打到这张卡里，你自己保管。还有公司每年的盈利分红也会一并打进去。”
裴莞那着银行卡，突然有点理解一夜暴富的心情，心里想的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我是不是能把我们学校买下来，我当校长？”
抬头对上裴渡嘲讽，鄙视又刻薄的眼神，好像在骂她智障。
半晌，只听他缓缓吐出四个字“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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