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7章
林昱曈是被祝凌轻轻晃醒的。她睁开眼，看见祝凌对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点点头，翻身起床去洗手间抹了把脸，然后接下了守夜的最后一棒。
魏显和于淇睡着了，祝凌也躺回床上。林昱曈走到窗边，看街道上的一片狼藉——天还是黑的，但是借着周围别墅透出来的几束稀疏的光线，她能够看见铺了一路的尸体和汽车残骸。
炸成这样我都没醒吗？林昱曈有些惊讶。有的汽车烧得只剩一副框架了，歪七扭八地散在地上，周围是一地轻微反着光的弹壳。还在走动的丧尸几乎没有了，多的是横在路边的残肢和汽车框架里的一团焦黑。
院门前用尸体垒起的矮墙居然没被破坏，大概是市民射击的时候避开了这座院子。一些灰烬和布料撒在了晶体上，挡住了反光。
林昱曈趴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周围安静极了，这次连鸟叫声都没有，或许是全被爆炸吓走了。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东方传来一阵微弱的鸣笛声，不像是汽车刺耳的喇叭声，而像是远远飘来的海洋的呼啸。
游轮？
她跑到面向租界的窗边往外看——什么都没有。别墅的东边是后院，院墙和港口之间还隔着一小片别墅区和租界的好几个街区。即使是那艘死亡游轮回来了，她也什么都看不到。
林昱曈回到了面向西侧街道的窗口，睡意全无地等着。
四点四十七分，她看见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出现在了街角。他们手臂上微微反着光，像是缠了胶布。那几人到了明光路，没继续往市中心走，而是拐弯进了一栋门户大开的别墅，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又过了七分钟，丧尸的吼叫渐渐响起，一声盖过一声。有的听上去像是完全无意识发出的声音，而有些听着却像是绝望的哭嚎，是残余的意识在嘶吼。
大概刚被咬不久，还没完全转化的丧尸，叫起来就是这样的吧。
小队的别墅离街角不远，在能听见声音后不久，林昱曈就看见几个人影从东西走向的街道上跑过去。他们从姿态看已经精疲力竭了，仿佛随时就要摔倒。
紧接着，一群丧尸出现了。它们虽然也跑得踉踉跄跄，却不知疲倦，只有对新鲜血肉的渴望。跑在靠后的一人大概是踩到弹壳滑了一跤，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了。那群丧尸立刻像打橄榄球一样扑了上去，把那人层层叠叠盖住，在一片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肢体组成的小山包。其他人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一般，继续逃亡，没人理会地上的同类。一个正好跑在那个倒霉蛋后面的女人没来得及错开，脚步稍停滞了一会，就被几个一拥而上的丧尸拽住拖进了丧尸群里。
他们没有子弹了，林昱曈想。
不知是在游轮上丧尸潮爆发时打光的，还是拼了命也要上船时就消耗掉了。
总之，如果这几个人十分钟内还不能拦住丧尸或者躲起来，就算是完蛋了。
也并不是所有丧尸都跟着那几个人跑了——有的丧尸跑得慢，在队尾闻不见人味，跑着跑着就不记得自己在干什么了。这一批运动差生停了下来，开始在各个街区游荡。
那几个皮衣男的车还停在市政大厅附近，不知道是换了辆车还是真在那里过夜了。
到了五点四十分，林昱曈把剩下三个人叫醒，让他们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准备接收六点的传单。她自己跑到厨房里，随便拿了几片火腿和奶酪准备做四份三明治。
魏显动作很快，过了五分钟就下来了，他看林昱曈在做饭，就拿了个平底锅架在灶台上煎蛋。
五点五十七分，四份三明治都做好了。林昱曈一边吃一边把前两小时的情况和众人说了说：“反正就是游轮折返了，少数幸存者携大帮丧尸跑了回来，现在不知道分散在什么地方。”
租界的房子都是锁了门的，后巷也都是死胡同，活着下游轮的人要是没跑到别墅区，那多半已经凉透了。
到了六点，空中并没有传来飞机的轰鸣声。昨晚八点的广播声再次传来，只是这一次的开场是一阵能把人吓出心脏病的警铃声：“各位市民注意！各位市民注意！因s市不明病毒已失控，政府决定于明日早晨六时整发出导弹，全面摧毁s市。请目前身体健康且能保持理智的市民于中午十二点在城南汽车站集合，统一前往r城。有能力的市民也可选择自行前往，政府将不强制统一行动。详细信息将于今日上午九时整发送给各位市民，请广大市民朋友不要惊慌，冷静有序地安排撤离。再播送一遍……”
林昱曈觉得面前的三明治都不香了：“我说，我们也不像是在美国啊，动不动就来颗导弹核弹的把一座城给炸了？”
生化危机的套路她还比较熟悉，但真叫她自己遇上一次，还是会瞬间肝火旺盛。她抽出地图，看了看r市的位置，哦，不远不远，不过就是隔了三座城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才怪呢！现在马路上不是人的尸体就是汽车的尸体，叫市民自己走或者坐政府的大巴，是觉得大家的交通工具都能原地起飞吗？
她烦躁得想跺脚。广播已经把第二轮通知播报完了。接着，那个播音腔女声就开始倒数：“三！二！一！”
三二一什么啊？林昱曈一皱眉，大骂一声“卧槽”后冲到沙发背后抱头蹲下，同时尝试用最快速度在窗户上铺满晶体。
与此同时，于淇一手拉着祝凌，一手摁着魏显，大喊：“躲开玻璃趴下！”
一声巨响，整条街都震了起来。
从围墙到窗户上的晶体瞬间破碎。
林昱曈张开嘴，免得内外气压差过大损伤耳膜。
玻璃碎片从窗框处飞了下来，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狠狠推进室内，撒了一地。到处都是玻璃碎裂声和撞击声。
离几人最近的窗户被晶体拦了一下，不至于直直朝四人刺过来，但还是盖满了沙发和茶几。
林昱曈刚要抬起头，却又听见一声巨响，赶忙趴了回去，拿出防暴盾护住头部。
一阵气浪涌过来，差点把窗帘掀到屋顶上。
过了一会儿，她放出一层晶粉探了探风向，才爬出来：“应该没事了。”
四人原本坐在餐桌旁，林昱曈的座位离客厅最近，就扑到了沙发后面。剩下三人离得远，又不好钻桌底，就靠到了墙边蹲下。
现在他们踩着一地的玻璃碴子走到墙上的“洞”边往外看——之间道路上的车，不论破损程度如何，只要油箱还在，就全炸了。一辆车的车头还不知怎么飞到了对面别墅的屋顶上，砸出好大一个凹陷，嵌在上面不动了。路上除了几片金属废品，什么都没留下。
更惨烈的是自家别墅门前的景象——之前堆起来的防护墙被炸散了，滚得前院一地尸体，一个个四仰八叉的，看着就叫人头疼。
“这个容量的油箱爆炸威力这么大吗？”林昱曈目瞪口呆，“而且能把一辆车炸得就剩些金属片儿？”
“明显不是正常爆炸，”于淇告诉她，“这是关卡里，即使这次看着只是丧尸，没什么别的鬼，也不能假设它不会超出常识。”
林昱曈点点头。
祝凌拿着车库钥匙，出门检查suv的情况。“一切正常。”她回来的时候说。
“现在路上的汽车和丧尸都被爆炸清掉了，”林昱曈看着地图计算路线，“意思是我们可以开车去r市了对吧？”
刚才那一波爆炸，停在路上的车无一幸免。除了炸死一批位置不对而且还没反应过来的玩家，这次爆破的剩余作用就是把路面上的障碍物清理掉，免得出现一个关卡里谁都跑不了的局面。
“从我们这儿到r市边界，直线距离就有四百多公里，路上很可能需要加油。”林昱曈指着地图，“但是我怀疑刚才第二波爆炸就是有车停得离加油站太近，把加油站给引爆了。假设我们途经的三座城市也都炸过一遍，那就只能绕路，去第二座城市离我们原定路线比较远的这一端，那一片道路上有四座加油站。”林昱曈用手指分别在最近路线上的高速和那几个加油站上分别敲了敲，“如果不从市区走，就得在那座城的环城高速上绕大半圈，大概得多跑七十公里。”
“最好别进市区。”祝凌说，“要是走着走着发现里面堵得一团糟，或者进去以后遇上爆炸，那才是得不偿失。另外，你看看这些高速是平地还是高架，最好走平地，免的中途塌了。”
可是地图上也没标那么细致，四人就只好决定多走陆地少过河。
一路往西南方向行驶，要经过的大大小小的水域还真不少。加上林昱曈目前处在的s市就被一条河流所横穿，她猜测这片区域是块三角洲。
六点二十八分，四人规划完路线，决定再搜一遍工具间看看有没有什么长途旅行用得上的东西。魏显从一个角落里刨出一只空油桶，拍了拍灰，装进了后备箱。
六点四十三分，四人上车，驶出院门，开启了他们的逃亡之旅。
全长近七百公里，以正常速度行驶，不出意外，下午三点能到。
看地图四人都会，路程也实在是太长，祝凌就提议她和于淇轮流开车，然后四人轮流坐副驾驶。林昱曈本来想说看地图让自己和魏显来就行，祝凌和于淇不开车可以去后排休息，但被祝凌驳回了：“前排风景好。”
于是刚一上车，林昱曈和魏显就被塞进了后排。
“巧克力吃吗？”祝凌掏出一盒薄荷味巧克力豆，倒了几粒在手上，把盒子往后排一递。
“我就不了。”林昱曈正嚼着口香糖，于是拒绝了。以她的经验，长途自驾游最好少吃两口，更不能喝饮料。吃完巧克力还要漱口，实在是太麻烦了。
一路上倒是没什么大的障碍，最多是路上卡着几片锋利的金属，需要小心绕开。所以于淇并没有直接赶路，而是和祝凌一起仔细检查路面上有没有可能划破轮胎的尖锐物体——备用轮胎只有一只，最好是别用上。
道路两旁的丧尸全都成了摊在人行道边上的烂肉，有的还被炸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
“都这样了他们明天还发导弹来干什么？我看消灭得挺干净的嘛。”林昱曈看着街边被炸得歪歪斜斜的树木，“也没剩几个能喘气的了。”
“饱和式攻击嘛，”魏显一边在物品栏里找指南针一边嘲讽，“反正交税的又不是我们，担心这个干什么。”
物品栏只有使用者才能看见，所以从林昱曈的角度看，魏显就是在一脸严肃地凭空摸来摸去，给他配副圆墨镜就可以去表演二胡了。
她差点笑出声。
经过前一天的加油站时，四人都多看了两眼——整个建筑的顶部都被爆炸掀开了，成了一堆灰色的混凝土块，又摔碎在地上，呲出一根根钢筋，像是刺出皮肉的断骨。
希望路上能找到个完好的加油站吧，否则最后一百多公里就要靠走了。
离租界和别墅区越远，爆炸的痕迹就越少，相应的，路上出现的丧尸就越多。
到了一座商场附近时，林昱曈还看见几支枪管从窗口处伸出来。这里显然是一个活人据点。
一群想进商场的人被堵在了门外，看样子是想进去拿上些物资再走，但里面的人不让。
“说实话，为什么一定要守住商场呢？”于淇一边开车一边评价，“入口又多，玻璃还容易碎，有人要进来还容易发生冲突，清理起来也麻烦，要是商场内部有人尸变也麻烦……”
“其实只在商场的小范围内活动也可以吧？”林昱曈看了看面向街道的各色橱窗，“比如二楼超市附近的珠宝店？如果电力系统和通风系统还能用，从商场内部很难攻破店铺的防盗门，万一出了问题，还可以打碎外墙玻璃溜之大吉。”
“那首先要占到那么凑巧的一个珠宝店不是吗？”祝凌说，“为了这个位子大概得打一架。而且，总不能不去洗手间吧？相比之下，汽车站什么的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有交通工具和围墙的私宅也挺好……这桥看着像是没事。”
s市的南北区被一跳大河割开，四人要想继续南下，就必须过桥。可如果早上那一波有车炸在桥上，那跨河大桥的稳定性就难说了。魏显探过头，往前看了看：“暂时没看见桥面上有废铁或焦黑色的痕迹。”
于淇踩下油门。
桥面高高吊在湍急的河水上，从林昱曈的角度，只能看见水中卷着大量泥沙，不知是不是在汛期。一路上，桥面完好无损，甚至连被碾碎的丧尸血肉都找不到，两侧的钢缆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结果于淇刚把车开过桥，后方就传来一阵震耳欲聋又令人牙酸的钢板断裂声，接着就是巨物撞击河面发出的巨响。于淇立刻加速。
一片巨浪从后往前向suv砸下来。好在于淇反应迅速，浪头打过来也需要时间。等水滴落在车顶时，suv已经离开了巨浪正面扑击的范围，只是像进入了一场黑色暴雨一样被浇了个透。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车里的人又没有被淋到。
“等下，s市内能过河的桥就两座啊。”林昱曈看着身后的断桥，已经懒得感叹怎么被钢缆拉住的桥面也能说断就断了，“另一座还要小一点吧？能撑到大队人马撤离吗？”
“不知道。”祝凌回答，“大队人马能不能撑到撤离都不一定呢，就先别担心桥了。”
于淇和祝凌在过关的时候都不习惯按其他玩家的方式走，而是会选择看上去更为冒险的方式。林昱曈可以猜到，除了那些打算九点钟坐政府大巴撤离的，还有一批玩家会自己开车跟在撤离车队后面。她把这种方法跟另外三人提过：“感觉今天的情况和昨天邮轮不一样。留在s城肯定要死，所以要么自己走，要么跟着政府派的大巴走。有地图的人多半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跟大巴。按照人数看，我们跟在大巴后面会不会更稳妥一些？”
毕竟零零散散的听上去比一群人抱团容易死啊。
“跟着大巴慢，出发也晚，”于淇当时这样解释，“开着开着就到了晚上，人容易疲倦。其次，安排大巴的和下令发导弹的很可能是同一批人，我不认为他们会费尽心思让我们活下来，所以他们的路线不见得比我们的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关卡里人多并不代表着存活率上升。虽然落单会提高危险系数，但如果一伙人之间毫无默契，无法合作，跟几十个人一起走也只是死的时候有人垫背罢了。”
穿过相对老旧的南城区，绕过熙熙攘攘围着丧尸的火车站，于淇驶上了通往r城的高速。
高速上根本没有游荡的丧尸，只是偶尔能看见撞毁的车辆。
看来只有s市道路上的车辆炸了，林昱曈想，我现在隔个几百米就会看见一辆车撞成一堆金属垃圾，竟然还觉得这段路挺安全，真是关卡使人变态。
九点时，于淇已经开过了到达r市前要经过的三座城市中的第一座，正驶上第二座城的环城公路，准备找到加油站了就和祝凌换班。
道路两旁都是山，有的坡上还开着大片的野生夹竹桃。今天天气不错，块面状的云朵之间能看到几抹浅蓝色，不阴沉也不晒，偶尔还有山风吹得山上的林子翻起微微闪光的叶浪。如果不是隔三差五就有些形状各异的金属废料和困在里面嗷嗷叫的丧尸，林昱曈觉得她眼前的景象已经能称得上是“令人放松”了。
车上的广播突然响起，滋滋了两声后开始了有关r市详细信息的播报：“r市于今早八点三十四分确认出现大批与不明病毒症状相吻合的感染者，被判定为危险区域。请市民将撤离的目的地改为与之相邻的m市。从今日上午九时起，m市将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封锁进入城市的所有道路，于道路距离m市一千米处设立哨岗，盘查所有过往车辆。哨岗的工作人员会为所有需要进入m市的已登记公民测量体温。被判定为正常的公民将被安排进入隔离区并被分配住所，若无异常，三天后将被批准进入m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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