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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行酒雅令。

        “我来打个头阵,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游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令官唱起来,诗歌诗歌,诗为歌狂。

        先是琴声作为引,略微轻快不悲不喜而淡淡忧虑于心,埙为拯救琴的低吟,对琴独声轻语而气势广阔空灵,接着一男子温柔的嗓音与音乐韵律和声,如同潺潺流水流进心湖。

        前两句轻音,后两句开始悠扬婉转高远。

        一首诗歌缓缓结束,琴声落尾,众人一边欣赏乐曲儿,边喝着小酒,闻酒醉矣,听歌痴已。

        众人皆入了迷,沉醉于音律,奏的曲无声回荡耳边。有人拍案、有人拍腿,还有人叫绝:“好!”这个叫好的人站起来,鼓掌。

        由于声音太过响亮,嗓门高,刚给他们倒酒第二轮的潋子经方跪坐于位,闻声不由向前方瞟了一眼,瞬而继续垂眼。

        耳旁的另一仆从躬身脸朝下眼睛向上偷视,姿态略微猥琐:“嘿!嗓门真大,传到这来了。”

        叫唤的人便是潋子经去年上山经路落在她身后的那个想将钱砸在疏子脸上大逆不敬的公子贵胄,行事出挑高调,脾性乖张暴戾的王侯之子,巨风。

        去年,他的名声可是震座周山,月州王侯景戚公跪先生于堂前。

        不是巨风跪,而是他的老子跪,跪疏子求能收留自己心爱的儿子,世人皆称王侯宠子无度,月州亡矣。

        巨风在城中的韵事,只要在城里走一遭便可轻易听得对他这个人评价与事迹。

        而景戚公巨容,去年的三洲起义历历在目,虽未涉及到月州边境。然而皇帝疑心愈发严重,不仅将当时的逆某主将军及将士杀了,更是疑与其接触的王公贵族也关押于牢严刑盘问。

        当时参与谋逆者四处窜逃躲通缉,三洲难民藏逃至较为安全地区,幽州那时人口急剧增多。

        世人皆说难民谋逆者都在幽州,而幽州与月州相邻,且幽州月州经济来往密切,怀疑到了景戚公头上。

        皇帝之狠,将谋逆头颅割下悬挂城头数月喂狗,更是将所余将士头颅赠送每个州,作礼物。

        现如今自身身陷困顿,而他只有一个嫡亲儿子,若他一死将无后,巨家要亡。可巨风脾性乖戾,不听得劝。

        曾给他安排了一个教书先生,巨风聪明伶俐,阅览书籍很快,教书先生也赞不绝口,满意心思敏锐才智出众者作为自己的学生。

        然教书先生也没想到,自己平日百般爱护,只是为了他的未来有大好前程而责问批评他,近日放纵无度贪婪虚徒年华,对他苛刻了点。

        巨风在他责骂完的第二天,热心端茶,递点心,未发脾气谨守听话,笑颜嫣嫣乖巧。

        他自以为巨风悔改,满意的接受学生爱戴之情,于是品了茶吞了食。

        那日晚,回到自己的家中,暴毙而亡。

        将老师投毒投死,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

        好一个乖巧懂事,好一个聪明伶俐,这些年只顾着学之乎者也,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没教好,就是一个长着半张人脸其余地方未全发溃的怪物。怕是这类人,自己产的孽因,结了自己。

        景戚公将此事压了下去,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不过有了庇护,巨风还怕什么呢?

        然而竟为了孽子不被赶出山,亲自跪了隐居不问外世的疏子。无奈无奈,疏子替这个父亲感到悲哀,终究跪了疏子很久。

        因而为了此父爱,不得以才收留此子。

        而此时王侯的名声如同地里的绿叶,发烂发恶臭。连带着疏子也被世人误会,隐居的老人竟被王公贵族掷以千金收买。

        原来并非正派,看来世上无干净的人咯。

        时间拉回,而正在行酒作乐的高山中,依然欢快,忘却污遭事。

        行酒雅令依旧在继续,做不出诗的皆受到惩罚,罚的人苦笑喝下一杯杯入肚灼热,宴席已过大半,音曲仍未停过。

        而酒已过量,人人兴奋着欢呼提高嗓门对话,酒醉人不清醒,大脑思维停固,嘴里却乱说着胡话。

        然而这时有人趁此机会豪言壮语,冲着早已暗慕的师姐,哭诉衷肠,将心中苦闷吐露于诗经。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众人听见皆大笑不已。另一边的人则是低声严肃的与师弟讨论白日辩题,好心告知师弟所说的论点不合理,该如何辩之法子。

        大家各说各话,场面开始难控。

        巨风这时也醉,跳到旁桌的案几上,撒着酒疯,手不停乱摆闹着。

        潋子经心想再喝下去,怕是全场控制不住吵闹或瘫倒一片。于是便不继续斟酒,依旧跪坐着,想着待会先离开去叫人过来收拾。而旁边的仆从早已在前继续伺候斟酒,装肉食。

        每个席位都添了,直至走到巨风面前,躬身继续动作。巨风本在手舞足蹈摇摇晃晃自说大话,高谈阔斧长篇大论。

        突然停下歪头迷蒙双眼看了看这个仆从,从旁案跳到自己案几上,抓起仆从的头发,近距离盯着,眼睛不觉成斗鸡眼模样。

        “你过来,给我喝!”

        紧抓后脑勺的发髻,逼他仰头,伸腰弯曲,腿因身体朝后也不自觉弯弓。

        不用酒杯,直接将一铜酒壶口塞进仆从嘴里,酒水因为倾斜而快速如水柱冲击脸部发疼,仆从神情痛苦将头左右摆动,不愿喝。

        “你若不想喝酒,以后有你慢慢受着的,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巨风狠戾的盯着仆从脸部,不像是在看人,而似在虐待动物的眼神。

        众学子不敢惹巨风发怒,他乃天家,从前巨风做过的种种皆悄无声息消失,一只大手为他抹去一切做过的秽物。

        他们各个身家背景虽赫赫有名,但说权力谁人能撼动巨家世族,与其他州贵族错根盘节,而独宠子巨风。

        即使巨风犯了错事无人敢责罚,最终半死不残的依旧是被他伤害的无辜人。

        鼓掌之间的权力,死的终究是被迫害者。

        这是从前至如今都无法抵抗的力量,舆论又如何?百姓集体反抗又如何?依旧将你抹得渣都不剩。

        犹记得,有百姓不甘受巨风屈辱不肯臣服月州王侯,向皇帝亲臣高官门前投信举报巨风的罪孽深重,种种可怖行为。

        后来此人便消失,家人自杀的自杀,疯的疯,剩余亲家逃出月州。

        现在,苍穹山宴席。

        巨风抓着仆从的发髻,仆从吃痛。

        被抓的仆从没有看巨风,而是求救般一直盯着远处的潋子经,求潋子经救他。

        潋子经已了敛目,准备起身退席,垂眼默默离开酒席平地,想去找李叔帮忙结束这场宴席。

        而这时,一直盯着潋子经看的仆从,巨风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向潋子经的位置,眯眼看到又是一个仆从。

        “噢,你还想请救兵呢?你,以后有果子吃了。”

        巨风抓着发髻狠狠地甩在一边,仆从被摔趴在地,绝望扶着头疼欲裂,看来已经逃不掉了。

        “你,给我过来。”巨风看着这另外的一个仆从。手招呼着示意潋子经过来。

        潋子经本想默默退开,去找帮手解决事情,未想被这个王公贵族突然冲过来的两个亲信截住了去路。被叫住止步。无奈叹了口气。

        一人敌不过两人。

        “我看着你很眼熟,整天跟着疏子,清高得很,区区一个奴人。”

        说完这话,他的两个亲信已将潋子经抓在巨风面前,扣住肩膀。

        对,她在这些人眼中,就是卑微的奴隶,没有成为人的资格。冷漠,漠视,歧视,看不起,低贱,无权无势的人就得被骂,生来就贫贱。

        潋子经心里发笑。如果她是清高,那么这群人是吃着祖先的丰盈馈赠,奢侈糜颓,享受着人世间最高的待遇,高官俸禄唾手可得。

        她什么都没,连尊严都被踩在地上,还清高?

        来这里第二年就已经失望,疏子从未接受她的存在。她对他们的期待过大,这里就是一个小社会,她是阶层里的最底层人民。

        每日每夜带来多少身心伤害,疏子,学生,还是其他都不曾正视过她,无人尊重。

        如同一张白帛,经过每日滴墨染色,逐渐龋黑。

        “对了,大家听说没有?三洲起义的逆贼、难民都逃到了幽州,我听别人说你的老家就是那的。”

        踩在案几上的巨风,依旧大手随意指挥,仿佛这里是他的领地。说到最后一句幽州,便手指了指潋子经的额头。潋子经依旧面无表情。地域歧视。

        “难民区,逆贼窝。”

        “你这个小侍从不会是逆贼的儿子吧?”脸凑近,恶狠狠的邪笑,瞳孔睁大,似是盯着猎物。

        说完他的亲信学子压着潋子经的肩膀强行让她跪下,但潋子经直接趴在地上,腿不愿弯曲跪他。

        潋子经咬牙,太阳穴因为用力咬齿而经脉明显。

        “臭贱民,你还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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