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八章
冬至那天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晚上回家的时候，林归袅跟着苟紫和茅俊白走了另一边，而林倦一个人回星乐ktv。
“我怎么觉着，林倦有种被你抛弃的感觉？”苟紫一手推着自行车，另一手捅了捅林归袅的咯吱窝，可惜林归袅穿得厚，一点酸的感觉都没有。
“有吗？”林归袅回头看了一眼，林倦还是跟平常一样，也没见他回头。
“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苟紫耸耸肩，然后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来，我们回家喽！”
林倦回头的时候，就看见林归袅坐在苟紫的自行车后座，车拐了个弯，他们不见了。
天真冷啊。他双手插兜，微仰头呼出一口白气，然后继续往前走。林归袅没走在他旁边，路上怎么宽了这么多，还格外冷清。
苟紫刚回到家，家里养的德国牧羊犬就迎了上来，跟着她转来转去，还给她叼毛拖鞋。
她爸爸坐在沙发里看相亲节目，笑得猛拍大腿，而她妈妈则先递给茅俊白一个热水袋，问他路上冷不冷。
苟紫妈妈是个美人，保养得宜，皮肤光泽好，四十岁了还像三十岁，就是脾气跟苟紫一模一样。
“看看，有时候我真怀疑，大黄是我亲生的，茅俊白是我妈亲生的。”苟紫脱了鞋，酸溜溜地对林归袅说。
茅俊白的事，林归袅听苟紫说过一些。
他的父母很少在家，比林归袅父母在家的时间还要少得多，家里只有一个保姆照顾他。
某一天苟紫发现，那个保姆根本不经常做饭给茅俊白吃，总是让茅俊白饿着肚子，打电话给他父母又没有人接。
那个时候的苟紫虽然小，却已经正义感十足，一气之下就把茅俊白带回家吃饭。这一带，就带到了现在。
苟紫妈妈觉得这个男孩子真是白净俊秀又乖巧，跟她那个总是打架爬树掏鸟窝还打碎人家窗户的顽劣女儿一点也不一样，自然，对两者的态度也是天渊之别。
比如现在。
“胡说什么呢！厨房端汤圆去！”苟紫妈妈朝林归袅招手，“袅袅快进来，别听那丫头瞎扯淡。”
“是是是，谨遵母上大人的命令，小的这就端汤圆去。”苟紫还顺势给她妈妈作长揖，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还是我来端吧，阿姨。”茅俊白挽了袖子就往厨房走去。
“切。”苟紫甩了甩手，嘟囔着，“算你识相。”
吃完汤圆，刚好晚上十点。
苟紫妈妈看了看锅里，对林归袅说:“还剩一些，袅袅你要不要打包一点回去？明天当早餐吃也行。”
林归袅意外地没有拒绝，还很主动地要拿东西盛，“谢谢阿姨。”
苟紫倚在桌边看她，“你今天转性了？不是从来不打包的吗？”
“你话怎么这么多？什么都要问。”苟紫妈妈拍了她脑袋一下，横了她一眼，“想吃多点就打包呗。”
“唉……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苟紫还没唱完，就被她妈妈揪住了脸，她赶紧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我闭嘴”。
往年林归袅在苟紫家待的太晚，要么不回去，要么苟紫骑自行车送她回去。当然，茅俊白也总会骑自行车跟着。
夜里行人很少，他们从一盏盏橘黄色的街灯下穿梭过去，林归袅一直从顶楼俯视这座城市的夜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的夜景了。
“林归袅，你打包这汤圆，不是为自己吃吧？”苟紫载着八十斤的林归袅，依然蹬得很轻松。
“给林倦带的。”林归袅还是松了口。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就对他那么好。说你在追他吧，可又不像。”难道他们两个以前就认识？
“我也不明白，你怎么对茅俊白那么好。”非亲非故的，就能带他回家，照顾他这么多年。
“我……好了好了，我不问了。”苟紫一使劲蹬快了些，“我不问就是了。”
林归袅才不信呢，就苟紫的性子，没过多久，肯定还会再问的。
林倦进了星乐ktv就一直在忙，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的时候，阿亮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倦，有个小姑娘找你，一直不让我们妨碍你工作，等你半天了。你快回头看看。”
林倦一回头，就看见林归袅提着一个食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大厅明亮的灯光下，她先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捧起食盒向他示意。
“林倦，我给你带了汤圆。”她的口型如是说。
然后他就在嘈杂的人声里，在众人的目光里，无法抗拒地朝她走去。
“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她有点歉疚地看着他，“我是怕把这个放在前台，要是他们忘了给你，你就吃不上了。反正我有时间，总会等到你的。”
“没有。”林倦将食盒接过来，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很谢谢你。”
“噗……”林归袅被他好像在害羞的样子逗笑了，“行了，既然东西交给你了，我就回去了。这个盒子是保温的，你下班记得吃。”
“嗯。”他点头，看着她的眼里满是认真。
“我走了，明天见。”
“嗯。”他又应了一声，林归袅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
他目送她走出大门口，忽然对着她走远的背影说，“我很高兴，林归袅。”
我很高兴。
其实他刚刚想说的，不是谢谢你，而是这一句。
下班的时候快凌晨三点，林倦一手揉着肩膀，一手拉开更衣室的柜门。有一团东西掉了下来，他马上捡起塞回衣柜里，还是被阿亮看见了。
“那是什么？毛线？林倦你还会织东西啊？”阿亮扶着柜门，一脸好奇，还试图往他柜子里看去。
“不是。”林倦拿了保温盒出来，一把关上柜门，“你看错了。”
平安夜很快就来了。
串班送苹果的到处都有，林倦上了一趟厕所回来，桌上就多了好几个苹果，个个都贴着便利贴，有的只是表达一下仰慕，有的直接写了电话号码或者□□号。
林倦用袖子把那些苹果扫到桌子右上角，然后埋头继续学习。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茅俊白那边也一堆苹果。”苟紫咔咔地咬着一个苹果，“他们俩连不解风情的程度都不相上下。”
她专程拿着苹果去林归袅教室找她，然后将她手上的另一个放到林归袅桌上，然而直到她把那个苹果啃完了，林归袅都没有任何表示。
“我的呢？”苟紫将果核扔到垃圾桶，直接伸手问林归袅。
“你还吃得下？”林归袅盯着她的肚子。
“当然。”苟紫抬起下巴，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她的食量。
林归袅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切好而且泡过热盐水的苹果放到苟紫手上，开了盖，然后递给苟紫一根牙签，“那吃吧。”
苟紫拿着牙签，一脸不敢置信，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林归袅的苹果是这样送的？
下晚自习的时候，林倦桌上已经有十几个苹果了。他有点不耐烦，这些东西太占地方了，他想丢掉。
刚伸手，林归袅就扯住他的袖子，“这么多苹果你也吃不完，要不切好分给大家？你怎么看？”
他默默收回手，“好。”
于是林归袅帮他将便利贴都撕下来放到一边，又将苹果切了分给班上的同学，分完苹果回来的时候，他桌上那一堆便利贴全都不见了。林归袅都不用去看废纸篓，也知道那些便利贴肯定在那里。
晚上回去的时候，林归袅刚走出教学楼没多远，忽然“啊”了一声，“我有东西落在教室了，林倦，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嗯。”林倦停下了脚步。
大概过了两分钟，林归袅一路小跑回来，笑着对他说：“走吧。”
圣诞节那天早上，林倦踏进教室就看见自己桌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其他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情还算不错。
他伸手进抽屉拿课本，忽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全新天蓝色的水杯。
“虽然你是属骆驼的，还是要喝水啊。”便利贴上这样写着，他光是想，都能想到那人笑着说这话的表情。
他将便利贴撕下来，仔细贴在课本里，然后将这个新水杯放到桌面右上角。
林归袅大课间去找了苟紫，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她从抽屉拿书，意外摸到了软软的一团。拿出来一看，是个好看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对露指的手套，还有一张纸条。
林归袅先打开了纸条，一看就知道，那行漂亮的行楷是谁的，上面写着：“以后写作业，手就不冷了。”
她将手套戴上，大小刚好，这手套手工痕迹重一些，不像市面上卖的。她拿出个新本子，在第一页写上问题问林倦：“你亲手织的？”
“……嗯。”林倦大概是觉得别扭，连回她都在前面加上了省略号。
“原来你这么心灵手巧。”
“奶奶教的。”
“你奶奶是不是跟你说，男孩子不会点手艺，将来就娶不到媳妇啊？”
“……没有。”林倦的笔尖顿了顿，“她只说，如果遇见真心喜欢的，一定要一心一意，不能背弃、辜负人家。”
这算是林倦跟她说过最长的话了吧，虽然写在纸上，虽然是照搬奶奶的话。
“怎么样才算真心喜欢？”林归袅刚写完这句话就上课了，她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划去，也没再问林倦其他的。
上午下了最后一节课，林倦正想跟林归袅一起去吃饭，一个他不认识的女生忽然出现在他座位旁边，手里还拿了小礼物。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觉得厌烦。
“林倦同学，我喜欢你。”那个女生将礼物递给他，“在校运会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那个女生长得挺清秀，举止也落落大方，但是林倦依然冷着脸，连接她礼物的意思都没有。
“抱歉。”他的语气可以说很敷衍。
“为什么？”
“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哪里？”
“你喜欢我什么？”
“你长得好看，很聪明，运动很好，成绩也很好。”那女生都列举出来，一脸理所当然，“我找不到不喜欢你的理由啊。”
“我找不到喜欢你的理由。”
这莫名熟悉的场景，让林归袅在心里叹了口气。林倦拒绝喜欢他的女生有多不留情面，她是曾经见过的。
那时候林倦已经是校霸了，身边却一个跟着的小弟都没有，下雨的时候从来不带伞，就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那天她撑着伞经过，看见他在屋檐下躲雨，有个女生想将自己的伞借给林倦，林倦没有要，但是说了句“谢谢”。
可能是这个态度让那个女生看到了希望吧，她忽然说：“伞给你，我不要谢谢，你当我男朋友好不好？”
林归袅亲眼看着林倦的表情从礼貌瞬间变成冷漠，看都没看那女生一眼就直接走进暴雨里，第二天干脆连学校都不来了。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如从前，她没有上前遮住他。
林归袅从回忆里回过神的时候，那个小女生已经走了。林倦靠着椅背，看起来完全失去了食欲。
“林倦，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女生？”为什么别人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会是那样的反应？
“她也不喜欢林倦。”林倦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一个人怎么可能全身都是美好的地方，可她只看到了那些，看不到真正的林倦。那些嘴上说喜欢他的人，其实真正的喜欢又有多少。
“人都是因为美好的地方被别人看到了，才会被别人喜欢的。”
“……你也这样吗？”林倦双手交叉，互相挤压着自己的手指。
她喜欢他，想跟他当朋友，也只是因为看到了他想让别人看到的那个林倦吗？
“我当然也这样。”
林倦垂着眸，看似随意地坐着，身子却绷得很紧。他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觉得林归袅说的没错，一切好像本该是这样的，却又莫名地焦躁着，指骨挤压得发白。
“但是那些因为你美好而喜欢你的人，也不一定就不能接受你不美好的地方。”林归袅从抽屉拿出一个苹果，塞进他的手里，“就像没人能否认你好的那一部分。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林倦，对我来说，都是林倦。”
林倦拿着那个苹果，沉默地盯着林归袅，眼神里的意味，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懂。
“走吧。”林归袅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吃饭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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