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发现碎尸的当天下午，渝州市公安总局下达命令，以中城区分局刑侦一中队为核心，成立426碎尸案专案组，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上，情报信息研判室的秦报业首先站起来说明：“报案现场的快递驿站共装有4个监控，一个在屋檐下对着门口，一个在收银上方，还有两个个对准存放包裹的货架。周边多是自建房，没有安装监控，只有300米外主街巷口有一个摄像头。除此之外就是驿站后面一条街的网咖门口有。这几个除了店内的是1个月自动覆盖，其余都是7天。我们情报人员正在加紧进行视频侦查。”
接下来是谢法医，摘下口罩的她，一双大外双眼睛、内折的眉弓和轮廓深邃展露无遗。明艳逼人的她，向来是分局里众多男性远望但不敢近观的对象。
谢珀起身，打开投影仪点开尸检图片：“死者为年龄在20-24之间的女性，身高约1米6，体重40-45公斤。死亡时间36到48小时内。双肺表面有点状出血，肝淤血，心外膜下有针尖装出血点。因为头部缺失，死因只能说是窒息死，无法判断是否为机械性窒息。”
机械性窒息，是指因外部机械性暴力作用引起的呼吸障碍所导致的窒息。一般机械性窒息暴力多直接作用在脖颈等部位，会在死后留下对应的暴力损伤征象。
“根据胃部内容物的毒物检测结果，基本排除毒杀可能性。另外……”谢珀顿了顿，示意大家看向屏幕上放大的图片，“死者的手部主要是手指被切分成32块，别的部位只是在关节处砍断，同时左手肘和双腿有生前暴力折断的迹象。即使切分的比较细碎，也能分辨出指甲有抓挠什么导致的翻起、断裂出血。但没有在指甲上提取到其它生物信息。尸体发现时赤身裸体，经检验，生前没有过交合行为或被侵犯的痕迹，无妊娠迹象。”
“dna比对呢？”方宪正问道。
“在既往数据库里比对过了，没有匹配结果。”一个戴黑框厚底眼镜的蘑菇头连忙答道，正是痕迹检验科最年轻的成员——药嘉白。
方队颔首：“下一个。”
齐赫手持记录本往左后方望了望，伏在桌面的人还是没动静，无奈只得自己出声：“两个纸箱都是走汇通快递，同一发件人——慢角落tb小店，已经联系到该店铺具体发货人。传唤问询后发现她是做tb电商的，一般都是隔天批量发货处理前一天的订单，这两个快件正好是昨天发货的那一批。汇通是她一直使用的快递服务。
“这两个纸箱分别发往江省和湖省，收件方都是不同的人，一个是周六tb下单，另一个是周日。在店主店铺后台也找到了相应的订单，没有什么问题。仔细检查贴箱的快递单，发现有撕拉痕迹，初步判断可能是凶手把原包裹上的快递运单撕下来，改贴在装有尸体的箱子上。”
药嘉白赶紧插一句：“我们一共在箱子里外提取到21枚有效指纹，绝大部分属于驿站工作员工雷程旭。其它指纹在数据库里比对后没有吻合的。快递单上有3个不同指纹印，一个是tb店发货人，一个是雷程旭，最后一个未知，同样在指纹库里比对过，没有结果。快递单上的未知指纹印和箱子内外的也不相同。”
齐赫接着说：“经过初步问询，我们得知打翻的那些快件是周日，也就是昨天，被附近居民放在那，只等快递员揽件。大兴村内道路复杂、狭窄，多是违规自建房出租，很难找到具体收件人和其具体住址。所以大多数公司快递员都是到驿站统一派件收件。汇通周日不上门揽收，凶手可能利用这一点，在昨天把装有被害人碎尸的纸箱混进去，等待今天发件。由此，我们判断凶手应该是在附近居住的人，比较熟悉地形等情况，并且与死者有一定联系。”
方队：“还有吗？”
方宪正目光扫到趴在桌上的人形，忍不住点名；“许阆，你单独行动有什么发现？”
齐赫余光瞄到那道人影突然挺直了上身，睁开的眼里没有一丝睡意。
许阆语气淡淡地说道：“快递站位于大兴村两条主道交叉处，巷口的摄像头角度只能拍到店前。问了下对街下棋的老人，周日有个年轻女性开了辆面包车运包裹，一个人拉板车搬了好几趟，印象深刻。不知道是不是齐赫提到的tb店主。至于拉板车……”他径直看向坐在角落的蘑菇头。
被盯上的药嘉白一个激灵，马上补充道：“驿站面积约30平方米，只有前门能出入，门口右侧搭建有一个雨棚供停车，还摆放有两个拉板车，方便卸货拉货。
“现场除了两个装尸纸箱，没有鲁米诺反应，应该仅仅是抛尸现场。报案现场位于城中村内的快递驿站，平日人流多且杂，现场痕迹基本被破坏，很难找到其它有用的线索。”药嘉白说完战术性往上顶了顶下滑的眼镜。
“谢法医，死者的四肢有约束性损伤吗？”许阆转而问道。
约束性损伤指的是在尸体上肘、腕关节和膝盖、脚踝关节处的皮下出血征象，表明了受害人曾在生前遭受了约束的动作被控制活动，比如捆绑。
谢珀没想到会被许副队问话，但也不慌，直接调出图片，在投影屏幕上放大。
“并没有，只有指甲盖有抓挠翻起、折断。”
许阆：“有没有可能死者是被拘束到某一有限空间内，被闷死的？”
谢珀眉头微蹙，思考了下，“有可能，如果长时间被限制固定在狭小的空间内，会导致体位性窒息，也符合尸体呈现的窒息征象。如果死者被关进去时还有意识，的确会因为缺氧而挣扎抓挠四周。”
“指甲上没有他人的生物信息，但可能会有抓挠下的环境信息，能做个微物质检测吗？”许阆继而问道。
“可以，不过估计要送去大学里的实验室里检测，需要方队签个单子。”
虽说中城区分局也有自己的物证鉴定，但只能应对一般性的事务。当遇到需要详细检测或疑难复杂的样本，会送往总局的物证鉴定中心。而微量物证鉴定需要更高端精密的仪器，在渝州仅大学等研究机构实验室里购有。
“散会后，填好表来找我。”方队翻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记录下来，“说到这，法医对切割的器具有什么头绪吗？”
谢珀：“肢体切断时无生活反应，可以确定是死后分尸。根据伤口的形成，工具疑似是小型的电锯。手指部分，应该是锋利的剪刀剪碎的。”
“能把死者的指纹拓出来吗？”许阆盯着屏幕上碎成几十份的手部，指了指说：“我看食指和大拇指拼出来还比较完整。”
“我会和痕检的一起尽力试试，因为被切分的太细碎，可能会有所缺失。”谢珀的回答比较保守。
方宪正喝了口浓茶，总结道：“当下的重点是查找到死者的身份，缺失的头颅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还有死者的衣物和随身物品，也很有参考价值。
“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报还比较有限，毋庸置疑的是，这是一起恶性案件。大兴村情况比较复杂，大家要多多走访排查，下一步争取找到尸源确定死者身份。接下来齐赫和情报研判科一起调看监控录像，把许副队提及的年轻女性身份落实，让她指认下监控中的活动轨迹。其他人主要还是在城中村的摸查，以及查找对比下近期报案的失踪人口，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如果缺人手，直接打报告从辖区里抽调。可以预想的到，接下来是个艰苦战，提前说声辛苦了。”
“那么，散会！”方队说完顿了下，朝许阆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留下。
待众刑警离开后，方宪正看着坐在座位上抱臂一动不动的人，气打不出一处来。
“你啊你，要我怎么说才好？”
“进了刑侦队，查案办案可不吃原来你在边境那套单刀直入的孤狼作风，在这里讲究集体。是，你是厉害，但你再厉害不会主动合作不会和团队分享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能把活全干了？就算你有能耐全干了，费时费力啊，这样破案得多久？”
方队长吐一口气，语气缓了缓，“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市局大队队长明年可能要退了，上面倾向于我去接班。到时不管再委任一个新的中队长还是把你提拔上去，你这作风不改，迟早是问题。我也不要求你现在就有所转变，但你起码思想上观念要改。多把你的想法思路和同事说说，别老一个人闷起头冲锋。”
方队拍了下许阆的肩，感受到手下肌肉反射性的绷紧，无奈嘱咐道：“你好好想想吧，对你队友多点信任。”
许阆敛着眼眸，听着方队逐渐走远的脚步声。直到再也听不到走廊上的回响，抬起头，双手五指交叉放在脑后，头半仰着，靠在上面。
西南边陲，那里的路被笑称是走私车碾出来的。没有去过那里的人无法想象一名边防所面对的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毒贩？贪得无厌的偷猎者？利益熏心的走私犯？不，最多的还是世代居住在那的村民。他们也许是未成年的学生，是在家务农的汉子，是天天尽心伺候牲畜的妇女……但在利益的蒙蔽诱惑下，他们化身为看路仔，时刻紧盯着你，向走私犯罪团伙通报你的行踪。
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宛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笼罩着你，无处可躲。
要想摆脱这张监视网，你只有把自己磨砺得更锋利，更狠绝，更不留余地。人墙包围、上门辱骂、撞车逼停，都是家常便饭。想要抓捕到犯罪团伙，斗狠的同时还需要保持思维的敏锐，即时识破对方的诡计。
许阆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整整6年。他有耐心蛰伏在山野丛林彻夜不动，有一往直前不破不回的决心，也能通过蛛丝马迹捕捉到犯罪的痕迹。但他缺失了再次交付信任的能力——自从搭档的老边防在追逐中发生车祸，因村民围堵而救治不及牺牲，他的信任就断了。冷硬的心是在信奉丛林法则边境生存的最好保护，对自己，也是对自己身边的人。
许阆谢绝了新任搭档，独自掌舵成为了驰掣在山中的孤狼，在暗处攫取住一个个来往的罪犯。
“叮铃铃铃”
特殊提醒的闹铃响起，将远去的思绪拉回。
许阆按掉闹钟，看着日历上后天的生日标记，想到咋咋呼呼的大侄子，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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