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生恩
大临五十六年，临宏帝殁，其十二子沈自繁继任皇位。
登基前一日，沈自繁瞒过众人，跑到了毓王府，傅云黛正在院中命人将那些花花草草给重新整理一番，见沈自繁过来，有些惊讶。
沈自繁却是依旧给她行了个礼。
傅云黛也不拦着，笑道：“你看上去比过年时要沉重许多。”
人总是会长大的，沈自繁笑笑，“我想去见见皇兄。”
傅云黛示意他自己过去。
沈宴珩跟早就料到沈自繁回来一样，在院里等着。
沈自繁一愣，“皇兄总是要比我聪明的。”
“明日便要登基了，你现下还能跑出来，也是另一种聪明。”
“皇兄就莫要再取笑我了。”沈自繁顿了顿，沈宴珩便问道，“肖立德将那事都告诉你了吧？”
他指的是当年母妃被害一事。
沈自繁点点头，自他知晓此事，便一直将其挂在心中，他知晓，弘法寺和周家，和他皇兄留给他的登基大礼，他一个向来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皇子蓦然登上皇位，总是会遭人质疑的。
皇兄将这两处留给他，等着他来处理，不过是为了能树立自己的威信，但对于沈其彦，他确实下不了手。
“我知晓你不知如何处理沈其彦，他，我会自己处理的，你就只管做你的皇帝。”
沈其彦又点着头，沈其彦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不可饶恕大气，他顾着兄弟情谊不处理他，恐怕也会寒了真正对自己好的皇兄的心，所以当沈宴珩说出他会处理时，沈自繁是非常同意的。
沈自繁看了看横云院，正想再说些什么，沈宴珩就开口赶人了。
“行了，回宫里去吧，免得待会人找不到你。”
沈自繁知晓这不过是皇兄看出来自己内心紧张，找个借口让自己回去罢了。
他悻悻道：“那我回去了？”
沈宴珩想了想，“我送你出去吧。”
两人走至前院，傅云黛正第好几次指使着卫雨飞上屋檐去将瓦上长出来的杂草给拔了，敛秋和卫风在一边笑着看戏，偏生卫雨一身的好功夫却是不敢反抗。
自那日他被敛秋薅走教育了一番在这王府内，王妃才是最大的主子之后，他原先还不信，可当他看到一向雷厉风行的殿下因为走动而扯到伤口后被王妃勒令躺在床上，没有她的准许不准乱走之后，他便百分百地信了。
而如今看到殿下出现在外院时，卫雨并没有觉得救星来了，反而觉得殿下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王妃那边，于是他便就着站在屋檐上的姿势，给沈宴珩和沈自繁行了礼。
傅云黛瞬间回过头，“你怎么出来了？”
沈宴珩挑眉，“你就让我身边武功最好的侍卫替你干这事？”
“不然呢？”傅云黛反问，“要不我自己拿梯子上去？”
说到梯子，两人皆是不约而同想起他们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不正是傅云黛爬梯子翻进王府来的吗。
沈宴珩勾着嘴角笑，伸手把落在傅云黛头顶的一小颗杂草拿掉，“不用，”他看了看卫雨，道，“物尽其用，人尽其职。”
卫雨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沈宴珩又扭头对沈自繁说道：“回去吧，今晚说不定还歇不成的。”
沈自繁行了礼就要走，忽而想起不对，皇兄不是要送他的吗？他回过头看着，皇兄正和皇嫂不知说着什么，面上挂着笑容。
行吧，从内院送到外院，也是送。
大临五十六年四月十六，新帝登基，改年号为临安，封沈宴珩为摄政王，同时重提当年德妃故去一事，将那事真相公之于众，霎那间，彭越便被拖了下去，而彭府已被抄家。
当晚，新帝便颁发了一道圣旨，弘法寺方丈，周家，和彭家因谗害皇室，不日皆斩首示众。
众人对此皆是赞成，只是对于新帝只口不提沈其彦而心生疑虑。
可让所以人没想到的是，沈其彦死在了新帝登基的第五日，原因是畏罪自/杀，可具体如何，无人敢去问。
——
这是何长欢连续第九日往王府跑了，傅云黛陪着她说了好几日不咸不淡的话，最后实在忍不住，起身拉着何长欢往云府去。
傅景玉是没有想到自己妹妹有朝一日会踹开自己院门的，他看着扭捏的何长欢和气汹汹的傅云黛，心里已有了底。
傅云黛重重锤了傅景玉一下，便立马被何长欢护住了。
傅云黛双手抱在胸前，“你还说你不是挂念着我二哥哥。”
两人皆是一囧。
傅云黛摊手，“行了，若是你们今日不说明白的话，我就都不理你们了。”
事了拂衣去，傅云黛拍拍手，想着许久没去铺子里看了，便从云府正门出了去，却不曾想遇到了姜品昊。
姜品昊看着傅云黛从云府里出来，却是皱了皱眉，“你怎么从这里出来？这是谁人府邸？”
算起来，傅云黛自那次回门之后，就没有见过姜品昊了，现下见到他，还是一股打心底来的陌生感。
姜品昊不知傅云黛心里想着什么，自顾自训道：“你现在是毓王……不是，是摄政王妃了，得安分守己一些……”
“姜大人也知我是摄政王妃，既然如此，你一个朝廷命官，确定要当街训我这个王妃吗？”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被吓到的姜品昊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今日自己是为了讨好沈宴珩而来，确实不好惹他生气，可转念一想，当时两人成亲不过是先帝赐婚的缘故，现下一切尘埃落定，说不定自己这个女儿就要落个被送回家的可能了。
他板着一张脸，“我是你父亲，我还说不得你了？”
“父亲？”傅云黛冷笑一声。
往前她从来不会这般对人，可跟着沈宴珩跟久了，对其神态亦是学了几分，她想大骂姜品昊哪里做到了一点父亲的样子，但是，这里是在大街上，她不能发作。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知姜大人有何异议，竟当街训骂本王王妃？”他看着傅云黛向来带笑的脸上此时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冷着脸又问，“还惹得她不高兴了。”
傅云黛转身看到沈宴珩，这才扯出一抹笑容。
沈宴珩上前牵住她的手，“不开心啦？”
傅云黛摇摇头，示意还在街上。
沈宴珩就转头对着姜品昊道：“这毕竟是街上，本王没有在街上与人讲理的习惯，还劳姜大人往里走一步。”
说完便不再管姜品昊，和傅云黛牵着手径直走进了云府。
姜品昊心中早已掀起千层波澜，因为他终于发现了，无论是沈宴珩，还是傅云黛，都称呼他为姜大人。
他哪里还管得着这是云府还是王府，只低头跟着两人进了去。
“不知殿下有何要说？”姜品昊小心翼翼地开口。
“本王只是想与姜大人说明白，本王王妃不喜你们姜家，还请姜大人往后莫要讨人嫌。”
姜品昊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了，霎时间被人这般说，却是一时愣住，“殿下是何意思？下官怎么说也是王妃的生父……”
“生父？”沈宴珩嗤笑一声，还想再说，便被傅云黛拦住。
她稳住心绪，开口问道：“既然你自诩为我生父，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的生辰是何时？”
姜品昊怎么也没想到傅云黛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顿住，“你的生辰……生辰，”他忽而想起来，“是在冬日！”
“姜大人还真是会投机取巧，当时寻我回来，为了利用我，却是连我的生辰都不愿着人打听吗？”傅云黛一字一句皆是把姜品昊怼得无话可说。
“什么利用，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傅云黛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真的这般无耻，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生父，“那敢问姜侍郎大人，当初你早不寻晚不寻，偏偏在选妃宴之前将我寻回，是何用意呢？如果不是先帝改变主意的话，那当时入宫赴宴的便只有我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姜品昊不禁睁大了双眼。
“姜大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当时拿不准最后会是谁成为赢家，就想将我抛出去，如今却想将此事一笔抹去吗？”
姜品昊此时心底已知，傅云黛这是什么都知晓了，他还想为自己辩解，就被沈宴珩冷冷盯着。
“姜品昊，改朝换代不意味着你做过的事能一笔勾销，你若是还敢冒犯本王王妃，那本王不介意往宫里走一遭，你往日所做之事，皆将公之于众。”
姜品昊心中还有怒气，一时竟说道：“我是你生父，你这么做，就不怕遭人唾弃吗！”
“路是我自己走的，旁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更何况，我自小就觉得，生恩不如养恩大，”傅云黛直视着姜品昊，“更何况，在生我这件事，您好像也没出什么力吧。”
怀胎十月，生子腹疼，那都是女子承受的痛，什么烂男人也敢来说生恩。
姜品昊怔怔看着傅云黛，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沈宴珩偏头示意卫雨。
卫雨得令，上前便将姜品昊“请”出了云府。
沈宴珩看着眼眶泛红的傅云黛，心里不知有多疼。
他心疼地将傅云黛拥入怀中，傅云黛却只是抽泣了一会，闷闷道：“我没事了。”
“真没事了？”
“嗯，”傅云黛头埋在他胸膛，“本来就不是什么事，我只是一时不知他竟能这般……无耻。”
“你比我勇敢多了。”沈宴珩垂头在傅云黛额上印上一吻，当他知晓父皇不曾为他所做之事感到愧疚时，他是实实在在地失望过的，而傅云黛却从始至终都明白着，姜品昊是怎样一个人，并对他从没有抱有期待，就冲这一点，阿黛不知比自己强了多少倍。
傅云黛拭去脸上一时冲动留下的泪痕，“那当然了。”
见她面上有了笑容，沈宴珩这才也笑着，“那今今日便不拘着你吃糖了，你想着吃多少都成。”
“真的？”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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