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鸡汤手擀面

魏若兮小心翼翼的清理掉扬灵伤口流出的艳红鲜血，又拿起绿色的草药思索了一番，虽止血消炎作用尚佳，但扬灵身体恢复速度之快简直异于常人，仅此一天，全身伤口便愈合了大半，只余胸口和大腿两处了。

        随着草药粉末撒入伤口，扬灵的身体不禁微微一颤，额头上浸出一层冷汗，却死死咬住牙关，一声都不吭。魏若兮只当他是六岁孩童，还以为他会哭泣。

        “扬灵！若是痛，你便叫出来。”

        扬灵闭紧双眼，却摇了摇头。

        魏若兮手拿洁白纱布，小心翼翼的为扬灵包扎了胸部的伤口，但大腿上的伤口，魏若兮每每将纱布缠绕时，即便再小心，但也会不可避免的稍稍碰触到某处。魏若兮心下略有紧张，葱指紧绷，抬眼偷偷瞧向扬灵，他却并无甚反应，依旧保持着刚才闭着眼睛的模样。魏若兮心中恼怒冒出来的想法，立刻使劲摇了摇头，仿佛要把刚才的胡思乱想甩出去。他毕竟心智只是六岁的孩子。

        包扎完毕，魏若兮出了一身汗，薄衣湿透，嘱咐了扬灵几句，无非是活动需缓慢，防止伤口裂开之类。扬灵也都顺从的点了点头，复又迷糊的睡了过去。

        魏若兮走向角落里的雕花楠木盆架，伸进汗涔涔的双手，盆中清澈的山泉水霎时变成了淡绿色，药香浸入。

        恰在此时，张妈端着一碗黄澄澄的小米油走了进来，顿时满屋清淡的米香，将刚才的草药和血腥味遮蔽了多半。

        这是按照大小姐要求，用上好的淮南小米加了清冽的山泉水，再用紫砂瓦罐小火整整熬了半个时辰，然后拿细纱布过滤后，只取上层米油。

        张妈起初不明白，对于病人，不是应该喝些鸡汤、肉汤滋补一下吗。直到后来，陈叔冬日里那得了半个月的咳疾，便按照大小姐的食疗，配着郎中的汤药，不出几日就痊愈了。她自此也明白了大小姐食疗的一些要点，比如要用清淡食物启动肠胃，而这米油滋养作用极好。

        于是，她一大早便给扬灵熬上了小米油。

        “张妈，待会儿让陈叔找他几件衣服，先给扬灵穿上。我去厨房！”

        “大小姐，我那里还有些上次做里衣余下的料子，我给扬灵做身里衣。记得还有些上好的杭丝，可以做个简单的长袍……”张妈絮絮叨叨。自从大小姐清醒后，舍得花钱，吃穿用度均是照着上乘的来，芮国南方出产的上好杭丝，丝滑至极，薄而不透，价格高昂，最适合夏季穿，透气凉快。

        乔松居的厨房宽敞明亮，偌大的灶台收拾的一尘不染，各种厨具锅具整齐的挂在墙上，满满一大排甚是壮观。

        此时，红泥小炉上的白陶罐里，正小火煨着公鸡汤，淡淡肉香四溢。魏若兮掀开白瓷盖子，用筷子戳了戳，肉已软烂，汤色澄清微黄，正是火候，然后系上围裙，洗净双手，和面准备做手擀面。

        穿书之前，魏若兮总是擀上几顿量的面条，分成小份，放在冰箱，尤其是加班或者下夜班后，煮上那么一碗手擀面，看着面条在咕噜冒泡的沸水中，翻来覆去，香气渐飘，然后盛在大瓷碗中，即便只用香油酱油醋调味，那也极大的抚慰了饥肠辘辘的肠胃和疲惫的身躯，让人觉得心满意足。魏若兮穿书前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工作，最大的爱好便是做美食，既满足饕餮之欲，又减压。

        穿书后，魏若兮依旧保持着亲自做手擀面的习惯，看着那一碗碗大小姐做出来的面条，张妈和陈叔惊吓得连筷子都不敢动，怎能让大小姐做饭给他们吃！但大小姐却毫不在意，只道是患难与共的一家人，要坐在一起吃饭才显得亲切。最后，两方各退一步，他们吃大小姐做的饭，但不能和大小姐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尤其令二人惊叹的是，大小姐不禁厨艺娴熟，而且经常会做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吃食，既好看又美味。

        此时，锋利的菜刀切出纤细的洁白面条，根根分明，不一会儿就在案板上成了如山的一小堆。

        忽然，厨房门口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魏若兮放下菜刀，循声过去，却吃了一惊！

        只见扬灵不知何时过来了，身着陈叔的旧衣，因他身量颀长，陈叔的衣服委实太短了，扬灵两条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还赤着双足。此刻他正背靠在墙角坐着，手拿一只绘了大公鸡的碗，抬起修长的手指，从碗里拿起一根菜放进嘴里，薄唇一张一合，慢慢嚼着，吃相及其优雅。魏若兮定睛一看，那大公鸡碗不正是平日里放在厨房门口，倒剩饭剩菜，用来喂鸡鸭的那只碗吗！

        “扬灵，这个不能吃！”魏若兮快步走向前，一把夺过扬灵手中的大公鸡碗。

        扬灵正吃的起劲，手中忽然一空，眼神蓦地冷了起来，杀意波动，但望向来人是魏若兮时，眼神又忽地一滞，然后变得纯净至极。

        “师父！我饿！”扬灵的眼中似有委屈，双手无措的放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揪着本就短一截的裤子。这副模样，不由得让魏若兮心底一软。他本就康复的比常人更快，胃口相对也恢复的更好，眼下仅仅一碗小米油，确实不够饱腹。意识到此处，魏若兮便轻轻拍了拍扬灵的肩膀：“扬灵乖！师父给你擀面条，这个碗里的东西是给山下的鸡鸭吃的，扬灵吃不得！”

        “师父，不过此碗里的食物很好吃！是熟的，且很干净！我之前饿的时候，就悄悄去厨房外捡丢出来的生叶子吃。要是被发现了，就会挨打，……师父，我头好疼！”那些锦衣的小公子们，扎着满头的小辫，边对他拳打脚踢，边叫他“芮国丧犬”。

        扬灵头疼欲裂，一双剑眉紧蹙，双手捂住了头。

        “不要去想了！师父去做面条！你去流苏树下玩，好吗？”魏若兮赶紧双手轻轻揉着扬灵的太阳穴。这似乎是他的过去，扬灵大概是个乞丐吧！魏若兮想着，“美强惨”占了美惨二字。要是不强，只有美，那结局就是惨！

        半晌，扬灵才缓过来，只要不刻意碰触那些记忆，便不会头疼。扬灵眼神清澈的望着魏若兮：“好！”

        声音泉击玉石，撞在魏若兮心上，令她不由得一顿，随即压下这种感觉。

        此时，张妈恰好过来了，手拿一件白色长袍。

        “扬灵!把陈叔的外衣脱了，穿上这个！我做的又长又宽松，不会磨到你伤口！”张妈满脸笑容。长袍是最简单的样式，上好的杭丝一裁剪，再缝上几根系带就完成了。

        魏若兮和张妈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不多时，张妈端着鸡汤手擀面出来的时候，目光落在流苏树处：树冠入青云，微风吹动长坠的丝丝洁白花绦，斑驳树影下，一个白衣少年，俊美无双，墨发如瀑，一泄而下，赤着如雪的双足，正在秋千上摇荡，衣袍飘然，清秀俊雅，宛如谪仙。

        “天爷！怎么好看的像幅画！”

        魏若兮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张妈端着两碗鸡汤面，一动不动，目光直直的望着流苏树下，便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一时也竟有些失神，自己这徒弟洗干净了后，样貌还蛮好看，便随即回过神，拿胳膊肘捅了捅张妈，张妈这才反应过来，一边道着对不住，一边赶紧将碗端到秋千旁的石桌上。

        扬灵轻盈的跃下秋千，转身来到石桌前坐下，眼睛一亮，只见自己前方摆一白瓷蓝花大碗，里面鸡汤清澈微黄，白嫩嫩的面条根根松散，卧在鸡汤中，上面浮着几片碧绿的葱花和洁白的鸡肉，浓香钻进鼻孔，扬灵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喉结滚了两滚。大白瓷碗前面，是一碟碧绿的黄瓜丝，刀工极好，黄瓜丝粗细一致，整齐的码在盘中。

        魏若兮在对面坐下，笑着看了看扬灵，举起筷子。扬灵看到师父动筷子了，这才吃了起来，面条爽滑，鸡汤浓郁，黄瓜丝清香。即便再饿，扬灵吃的依旧优雅，仿佛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骨子里的修养。

        不一会儿，两人大白瓷碗见底，扬灵意犹未尽，清越的声音响起：“师父！手擀面很好吃，但本王没吃饱！”

        本王？魏若兮心头一震，望向扬灵。

        扬灵忽然自觉放松下失言了，赶紧摆手，“师父！我还没吃饱！”

        “你，刚才，自称本王？”

        “我看过画本子，画本子里的人说：本王要用膳！”扬灵努力平复下心里的紧张，眼神澄清，面不改色道。记忆中，他刚逃出了那个牢笼，却在一次无意中自称了本王，便又被人抓了回去！

        魏若兮松了口气：“以后不能照画本子里的学，要不然出去会被抓的！”

        果真，自称本王，还是会被抓走。扬灵牢牢记住了。

        幸好魏若兮做的面条够多，扬灵一下吃了三大碗。这才心满意足的微笑道：“师父，我吃饱了！”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在盛夏静谧的早晨格外响亮。

        难不成是魏舒棠带了魏府的人来收庄子？魏若兮猜测到。

        张妈脸色骤然一变。

        “张妈！带扬灵去别处！”

        千万不能让人魏府发现扬灵的存在，否则魏若兮清白保不住！

        张妈意识到这点，迅速带着有些惊恐的扬灵离开。

        “师父！是有坏人来了吗？”

        “无事！扬灵，有师父在，你放心！且跟着张妈！”魏若兮嘱咐完，转身与陈叔往乔松居大门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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