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曷月猛甩了甩头,后退着从雉罗的手下挣脱出来,随即面色不善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无恶意地冲她呲了呲尖利的犬牙。
雉罗轻叹了声,一脸“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的神色,正欲开口劝上几句。
那狗皇帝却又摇了摇头,将姿态再度高高放回王位上,意味深长道:“这也只是朕的猜测罢了,毕竟皇兄如今已经当年是否有血脉流落在外,朕也不能完全确定。”
雉罗猜想他这般反复,分明是为了故意吊着她,但她也想了解背后的缘由,便假装听不出,继续顺着他道:“嗯?那怎么才能确定我儿的血脉呢?”
狗皇帝没有回答,而是用余光瞥向刚才退到一旁的宫犬。
他们家陛下的一个眼神,就让宫犬瞬间意会,忙上前回道:“我们犬戎皇室,自有独到的验证血脉之法,不过还需要时间准备一二,如今夜已深了,夫人与令郎可暂且在宫中歇下,待我们准妥当,再行验证之法。”
雉罗心说验证血脉应当只是个幌子,把他们留在宫里,只怕还有别的盘算。
她未置可否,转头看向曷月,“儿啊,你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她真正想问的其实是:咱们留不留?
曷月眼皮都懒得抬,冷冷道:“不想。”
没兴趣。
雉罗轻“啧”了声,“说不准你当真是皇室血脉呢?”
但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便是皇室血脉又有何用?”曷月反问。
不论什么目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便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日后为娘也能沾点光啊。”
这种送上门的线索,当然要趁机会顺藤摸瓜了。
曷月顿了片刻,虽仍有些不情愿,却别过脸去松了口:“那随你乐意吧。”
雉罗笑了笑,“为娘就知道,我儿还是识大体的!”
她复转回身,对着那宫犬点点头,“既然我儿同意了,还请帮我们母子安排住处吧。”
宫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狗皇帝,得了他的指令后,便恭顺地低下头,“这位夫人,还请跟小的来。”
雉罗颔首,跟在那宫犬的身后,刚刚跨出殿门,可忽又看见从旁蹿出一只年轻些的宫犬,对着曷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公子,这边请。”
她脚步一顿,察觉出这举动有些古怪,随即侧身挡在曷月身前,对那宫犬问道:“这又是何意?”
宫犬笑意未减,但语气却隐隐有些轻蔑,“夫人,宫中可不比外面,男子和女眷的居所,自然是要分开的。”
雉罗淡扫了他一眼,明明没显露出特别的目光,却让那宫犬莫名一阵心悸。
“哦,竟是如此,那还是我没见识了。”她轻“哦”了声,也没过多计较。
想来这便是这位狗皇帝打的主意,先将他们扣下,再分别关起来,但具体究竟要做什么还未可知。
可若是想要探得他最终的目的,也只能姑且先顺着他来了。
那宫犬硬着头皮笑了两声,“夫人自谦了。”
他很快便别过目光转向曷月,眼巴巴地等他跟着自己离去。
曷月抬眸望了眼雉罗,见她并无意阻拦,可刚抬起了一只爪子,却见她面色突变,道:
“且慢。”
之前那位年长些的宫犬,对她这般反复已是有些不耐,此时脸上也挂了几分薄嗔,“夫人又有何事啊?”
“我儿毕竟年纪小,怕他不懂规矩,我再同他交代几句。”
她一边说着,也不待曷月答应,直接揪着他的脖子的皮毛,将他带到了门柱旁,蹲着身子与他平齐,压低声音道:
“我问你,你若是离我太远,这蓐收令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
曷月并未回答,只静默地望着她,双耳抖动了两下,眸色有些难言的晦暗。
“盯着我看什么,话说呀?”雉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
曷月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突然转了念头,随即神色笃定道:“——确实是不能离太远。”
“那你怎么还准备跟着他走,简直其心可诛!”雉罗又瞪了他一眼,暗中怀疑这厮怕不是故意假装不记得这事儿了。
曷月倒也不解释,只垂下眸子,语气罕见地柔顺:“嗯,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雉罗眯起眼,狐疑地打量着他,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催促:“夫人,夜已深了,莫再继续耽搁。”
她闻言站起身来,看向那神色冷硬的宫犬,摇了摇头,满腹愁肠道:“我又细想了想,我儿不能与我分开住。”
宫犬似是觉得她的话极为可笑,讶异过后冷哼了声:“夫人,你以为这是何处?宫中的规矩,还容得你讨价还价吗?”
雉罗却面不改色,仿若真觉得自己占着理,“但我儿还是个孩子啊,一个孩子跟着娘住,也算不上破坏规矩吧。”
曷月面色一僵,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强忍着没有开口。
“令郎不是已经年届二十了吗?”宫犬被她的话震得瞪大了双眼。
“那也是个孩子,”雉罗满面坦然,还顺手拍了拍曷月的头,一派舐犊情深的模样,“只要我这个当娘的还在,他在我身边永远是个孩子。”
曷月被她拍得连连低头,接着后退两步,不耐烦地挣脱开她的魔掌,却又被她看似慈爱的目光缠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宫犬气得哧哧喘着粗气,“夫人,你这般胡搅蛮缠——”
“我这好大儿,离了我夜里都睡不安稳,”雉罗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非要我好生哄着才能安睡,要不是如此,我儿这般品貌,怎么会耽搁到现在还没成婚?
“况且你们不是说我儿很可能是流落民间的皇室血脉吗?若是让皇室血脉连觉都睡不好,你们谁担待得起?”
曷月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双唇,已经开始默默地咬牙切齿了。
“何事吵嚷?”正在此刻,殿门内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询。
宫犬恨恨斜了她一眼,随即忙不迭奔回殿内回话,因着距离有些远,他又压低了声音,所以具体说了些什么,雉罗也听不太真切。
但很快,那宫犬又小跑着出来,对着雉罗不耐烦地乜斜了眼,不情不愿道:“陛下有旨,念你们母子情深,特许你母子二人住在一宫之中。”
“你看看,”雉罗摊手,一脸“我说什么来着”的得意,“母子亲情之真切,只要是有血有肉的,谁能不为之动容?”
宫犬只道她是个满口歪理的村野妇人,偏生陛下还真就顺着她来,他也无从还口,为了尽快交差,只能连声喏喏:“是是是,夫人公子母子情深感天动地,您二位这边请。”
那宫犬最终将他们带至了一处略有些偏远的宫殿外,将那院子的大门推开时,还伴随着吱吱呀呀的门轴转动声。
雉罗抬步跨过门槛后,发现此虽说挂着个“宫”名,却也只是个一进的院子罢了,其内只有一间正屋伴着两间厢房。
院子虽说算不上年久失修,也还算打扫的干净整齐,但依然透露出几分凄清,能看得出,已经许久没有人曾居住过。
宫犬停在门外,对着跟来的几个宫女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能怠慢了这二位。”
交代完后,他又对着雉罗与曷月道别,此时却已然不见刚才的气恼与不满,一副尽在掌握的闲适自得。
“还请夫人与公子好生歇息,待我们准备妥当,自然会来请二位的。”
说罢也不等他们回应,直接吩咐将院门合上。
眼前的木门“砰”的一声紧闭,激起一阵混杂着碎木屑的扬尘。
雉罗抬手在眼前挥了挥,轻咳了声倒也不甚在意,随即转过身,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正房,一派理所应当的姿态:“儿啊,像你这么孝顺的孩子,这间主屋肯定要让给为娘住吧。”
曷月看着她半点儿也没犹豫,直接推门进了那间最大的正屋,眸光微闪了闪,却也没上前阻拦。
在宫女惊愕的目光中,他左右盘桓了片刻,便转身去了东边的厢房。
跟来的一共只有两个宫女,二人对视了一眼,又凑到一处低声呢喃了几句,随即分作两路,高瘦些的那个去了正房,身形娇小些的那个则跟着曷月去了东厢。
雉罗坐在桌边,借着月色将这两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待那宫女进了门,便见她正望着自己浅笑。
宫女心下一个激灵,忙迎上前去,略有些慌乱地点亮了里间的烛火,一边状若随口道:“夫人,该歇息了。”
雉罗却摇摇头,接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还早呢,急什么,陪我说说话吧。”
宫女放下火折,心中琢磨着这妇人虽看上去有几分气派,但也不过只是装模作样罢了,她如今不过只是个被软禁的普通妇人,甚至连最低等的宫人也不如,自己在她面前又何须犯怵呢?
她定了定神,走到雉罗身侧,语气有些生硬地规劝:“夫人,宫中不比别处,何时该就寝都是有规矩的,若是因此惹得陛下不快就不好了。”
雉罗挑眉,“陛下还管这个?”
宫女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旁人。”
雉罗暗哂,这宫女真是敷衍得可以,连糊弄她的话都懒得编。不过她原本也只是试探一二,现下看来,这宫女估计也只是看守她而已,暂时没什么特别的动向。
她稍放下心来,同那宫女轻应了声,便进了里间和衣躺下。
宫女见她没有再继续纠缠,也不由松了口气,替她将窗幔放下,只留了外间的一根灯烛。
但在关窗前,她特意探头看了眼东厢,见那边烛火已熄,神色颇有些复杂地叹了口气。
雉罗躺下不久,正半睡半醒间,却听见帐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先是窗户开合的轻微吱呀声,随即便是一声重物落地时的闷响。
她警觉地坐起身,用指尖将床帏轻轻拨开了一道狭缝。
目光所及之处,却见一双闪着绿光的眼,正对着她眈眈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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