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雉罗呼吸稍滞，下意识将身体绷紧，一只手在身侧握紧，只要对方有所行动，随时便能发起反击。
但她还未来得及出言试探，对方却先于她开口，只是声音压得极低，“嘘，是我。”
这声音并不陌生，雉罗眨了眨眼，将床帏掀开了些，借着窗外投进的微光将他打量了一番，这才勉强分辨出他的毛色和轮廓。
“大半夜的溜门撬锁，倒是干得挺熟练。”她轻嗤道。
曷月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却并未搭话，而是轻巧地向前迈了几步，直接踩着脚踏穿过床帏，一步跃上了她的床，正立在她腿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雉罗不由瞪大了眼，抬手欲将他推开，“脏不脏啊就在我的床上踩，半点也不讲究，快给我下去！”
曷月却张口咬住了她的衣袖，咬着牙道：“你若是让我留下，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雉罗本欲抽出手反击，此时动作一顿，眯起眼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曷月松了口，脸色有些僵硬，似是逼着自己在说什么违心的话，“只要不违反天界律例，我都能做到，绝不反悔。”
雉罗轻嘶了声，满目怀疑地觑着他，“那你先立个誓。”
曷月扫了她一眼，明显不太情愿，冷脸僵持了片刻，最终却还是耷拉下眉眼，沉声道：“我以蓐收传人之名立誓，为雉罗上神行一方便，若有违此誓，定将遭天道反噬，魂飞魄散，永无登天之望。”
雉罗静默了片刻，暗自琢磨着他这誓倒是立得挺狠，对于修道者而言，神位被夺虽锥心，修为尽毁也算彻骨，但只要人还活着，就依然翻盘的可能。
但他这话倒是把自己的退路都尽数堵死，毕竟曾经站上了顶峰，拥有了睥睨众生的优越，便没有什么比再也无法飞升登天更绝望的了。
既然如此，他答应她的这一件事，应当不是作伪，对她而言好像也不算亏。
她心下微定，点了点头，“也罢，举手之劳而已。”
曷月刚松了口气，却突然发现自己被人拎起了后颈，随即四脚离地，一把被丢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他落地后，便见床帏被人从内合上，从中传来倨傲的一句：“你虽可以留下，但睡在哪儿还是我说了算。”
曷月冷着脸磨了磨牙，但终究没有再争辩什么，在床边寻了个还算舒适的角落，趴下身子闭目假寐。
“不对啊，”雉罗忽意识到他行为反常的根源，掀开床帏盯着他，“这大半夜的，你为什么非要跑到我这儿来？”
曷月连眼皮都没抬，恹恹道：“躲清静。”
“躲清静？”雉罗抬眉，瞬间多了几分兴致，“你那儿又怎么不清静了？”
“”
曷月似是并不想提起，耳朵向后微转了转，只装作没听见。
雉罗见状，却愈发好奇，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不要在我面前拿乔，我随时能改变主意把你丢回去。”
“”
曷月的眼帘微闪动了两下，却依然没彻底睁开，甚至连头都没有转动半分，老老实实地让雉罗把玩着他的耳朵。
半晌，他终于沉沉开口，声音却与往日不同，带了几分奇异的紧绷，“那个宫女，有些古怪。”
“怎么古怪了？”雉罗对他的异常浑然不觉。
曷月顿了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显得有些支支吾吾。
“她她”
雉罗有些不耐，松开他的耳朵，反手拍在了他的头顶上，“她究竟怎么了？吞吞吐吐的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曷月却没有计较她手上不轻的拍打，沉沉叹了口气，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只是声音却更低了几分，听起来甚至有些模糊，“她——意图不轨。”
“什么？”雉罗确实没有听得太清楚，又将头探出更多，凑近了不少，“什么不轨？”
曷月也终于抬起头，对着与他近在咫尺的雉罗，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那个宫女，对我，意图不轨。”
雉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盯着他愣了片刻，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几乎要笑出声，但为了不吵醒外间的宫女，只能强压着笑意，胸口却抑制不住地起伏着。
“”
曷月斜了她一眼，气恼于她的幸灾乐祸，转头背对着她，眼不见为净。
雉罗缓了半晌，终于将气息理顺，抬眼见他只留下一个圆滚的后脑勺，又手痒上去拍了拍，揶揄道：“哎，你说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
“仔细说说嘛，她究竟怎么对你意图不轨的？”
“”
“所以她究竟有没有得手？哦不对，你这种人，对于送上门的好处，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曷月猛地回过头来，神色隐隐透露出几分不悦，“我是哪种人？”
雉罗撇撇嘴，不甚在意道：“道貌岸然，虚伪至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呗。”
曷月定定望着她，眸中过一道浓重的情绪，几乎快抑制不住，一句话便要脱口而出。
但他终究还是咬着牙吞下那道冰冷苦涩的情绪，张口还是那副冷硬的语气，“是么？何以见得？”
雉罗知道他并不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便也懒得同他争辩，直接将话头一转。
“说正事儿吧，那个宫女的所为，应当不会是她自己的主意，毕竟你也还没认祖归宗，她便是想攀高枝也太心急了些，肯定是背后有人授意的。”
曷月见她如此自如地转换情绪，心中又生出些翻涌的酸涩，只能再度背过身去，勉强掩饰一二，“有人授意又如何。”
“有人授意，就说明他们背后还有更深目的，你说说，这个宫女若是当真成事了，会有什么后果？”
“不会成事。”曷月声音有些发闷。
“假如嘛，”雉罗掰着指头算着，“第一种可能，便是她装作被你强迫，大声呼救引来宫中侍卫，将你当场擒下，顺势给你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接着打入大牢，你便成了他们手下鱼肉。”
“太麻烦。”曷月沉声否认。
“倒也没错，”雉罗也点点头，“咱们如今无权无势的，就算想要对你做什么，也用不着绕这么大弯子。”
她沉吟片刻，又道：“第二种可能，便是他们想借着这事来胁迫你，若是因此有了一儿半女，他们就更多了些筹码，但具体要让你做什么还未可知。”
“不是。”曷月再度否认。
雉罗微微蹙额，“你怎么知道？”
“他们都不能确认我的身份，谈何胁迫？”
雉罗愣了愣，虽不愿承认，但也不能否认他确实说得有些道理，静默半晌后，她抛出了最后一个猜测。
“那还有一种可能，他们应该是在试探。说什么验证皇家血脉是假，那宫女所为，可能才是真正的验证之法。但他们究竟是想验证什么呢？”她趴在床沿撑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次曷月并未否认，只淡淡道：“睡吧，想那么多有何用，反正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但若是就这么僵持下去，也挺耽误时间的，”雉罗点了点他的头顶，“不若你就先假意顺从一下，看看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毕竟大局为重嘛，再说了，你也不吃亏啊。”
曷月僵硬着脖子，一寸一寸地缓缓回头，“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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