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初冬的清晨，微风吹过，带来一片冰凉。
长泽遥在车上抽烟。
之前留在附近停车场的备用车，挺长时间没开了，他开着窗通了会儿风，目光放空地望着外面将亮未亮的天空，几分钟后掐灭烟头，启动车辆汇入已经有少量车流的道路。
苏格兰总是这样。
他想，对方总是有一些会引起他疑惑的表现，细究却又完全合理，像任务里从不随便杀伤路人——这是为了隐蔽考虑，像方才提起父母时很隐晦但依旧被他察觉的不自然——这更可能是因为他不愿提必然不美好的过去。
都很正常，他的绝大多数行为都合逻辑，长泽遥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他，尽管他的直觉一直在说这个人和自己这样早就泡在黑暗里的家伙不一样——可这是没理由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对方都是个很合格的组织成员，或者说犯罪分子。
至于刚刚注意到的他那过分标准的包扎手法……得了吧，那可能只是人家做事严谨，他怎么会突发疑心病有那么奇怪的联想，甚至出言试探。
他把心里莫名其妙的疑虑全部压了下去，平静地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一家生物公司旁边，是组织一个主要的研究所所在，上次那个叛逃研究员死前的录音就是送到了这里。
不过这个研究所已经换了负责人，新负责人代号雪莉，见过的人并不多，只听传闻是个地位不低但极其年轻的女性。
……长泽遥觉得年轻这个词需要重新定义一下。
他预想中能在组织研究机构做核心的研究员再年轻也该是个成年人，最可能是位二十几岁的女士，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和一个干练或者精明的高智商代号成员打交道的准备。
结果他见到了一个小女孩。
并非夸张，茶发的女孩看上去岁数只有自己一半大，穿着比其他人小一号的白大褂，尽管她脸上的表情冷漠得很有组织特色，也无法掩盖一般情况她的年龄最多上国中的事实。
但她会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组织认为她有独立研究的实力。
天才。
长泽遥在心里下了定义，并未拿对小孩的态度敷衍人，而是公事公办地将两个箱子推了过去：“回收药物，需要研究所检查是否完好。”
雪莉似乎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有些惊讶地看了眼两个箱子：“这是研究所遗失的东西吗？”
“算是。”长泽遥没有详细解释任务内容，只是见她不明所以的样子，补充道，“你这边需要确定药物是否是研究所出产、里面成分是否完好、以及有没有被打开使用过。”
“我知道了，你等一会儿。”雪莉叫过来两个年长些的研究员，让他们把两个箱子搬到里面的工作间，自己也往那边走，“十分钟出结果。”
“不着急。”长泽遥不紧不慢地开口，微微低头看着她，“我这边需要准确的结果，请你务必谨慎，以免造成一些不好的误会。”
雪莉愣了愣。
这个有研究所高级权限的组织成员乍一看并不像琴酒那么危险，可当他说出误会两个字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了铺面而来的寒意。
说起来……这人进来之后，周围是不是多了点血腥味？
雪莉觉得有点冷，她应了一句会仔细，之后就匆匆进了工作间。
长泽遥没跟过去，留在原地等——以前的负责人就很忌讳别人接近实验台，有人靠近就会大发雷霆，他估计研究人员都不喜欢被人看着工作。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新的小负责人看起来倒没那么脾气古怪，甚至可以说有些太嫩，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对方最后是被他吓到了。
当然，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确实在想一些危险的事——如果东西有问题，要么是那个帮会做过手脚要么是波本经手的时候有小动作，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以及会死人。
一般小姑娘察觉到觉得害怕倒是正常，可作为组织的代号成员……
小小年纪加入组织却还没真正适应乌鸦糟糕的一面，要么是被坑蒙拐骗来的，要么是组织成员二代。
长泽遥得出了这位危险性不高的结论，至少她不会比前任负责人、那个日常惦记着拉身体素质优越的代号成员去做实验的科研疯子危险。
二十分钟后，雪莉拿着一张a4纸大小的文件出来，走到在一边待着玩手机的人面前：“东西没有问题，这是检测报告，你可以看。”
“不必了，我不懂药物，你这边确认过就行。”长泽遥关掉手机上随手玩的俄罗斯方块，抬眼看到女孩有些紧张的表情之后却微微一顿，语速放慢重复了一遍，“你这边是确认过没问题了吧？”
雪莉下意识咬了咬牙，然后才点点头道：“确定。”
“多谢。”
长泽遥得到明确的回复后就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研究所。
他走后，留在原地的雪莉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之前看到的那一排药剂。
里面有两管她其实觉得有一点点奇怪，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就是和其他的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如果是她自己做的东西她肯定不会迟疑，但她刚接手这边的研究所不久，那些药也是前任负责人留下的，这段时间她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风格习惯与前负责人大不相同，她猜测那点奇怪的直觉更有可能是习惯冲突带来的不适应，而非真的有问题。
所以她没有对那个明显很危险的组织成员提这件事，也……没关系吧？
另一边，长泽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他并非没有注意到雪莉开口时的少许迟疑，但对方两次确认了没问题，相当于用自己的名义为结果做担保，他自然不会再问。
不同于行动中发现其他成员有不妥之处可以立刻采取措施，研究所在组织里地位特殊，对里面的人和事追根究底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他一般都不会做。
不久后，他重新回到安全屋，原本正在猜测苏格兰会不会已经离开，却刚推开门就目光一顿。
黑色短发的青年侧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是他走时那件白色上衣，搭着黑色外套，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悠长。
睡着了。
他居然能在这里睡着吗？
长泽遥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无声关上房门走到沙发边上，安静地看了会儿睡梦中的青年，没有打扰他。
他走到卧室，里面除了之前用过的医药箱已经被整理整齐，其他地方看上去都和之前一模一样，看起来他走后苏格兰也很快离开了卧室，没有在这个仿佛过分私人的空间多待。
虽然一间不常用安全屋里的卧室也不见得有什么私人特质。
长泽遥不自觉地扬了扬唇，又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睡着的青年，然后才抬手关上卧室门。
任务完成，他还需要向发布任务的boss汇报。
邮件发送半个小时后，长泽遥接到了一个不显示号码的电话。
“维特，你做事的效率依旧很高。”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机械平淡，合成的电子音听不出丝毫个人特色，是那位过于谨慎的boss的一贯风格。长泽遥靠在墙边站着，面无表情地低头盯着地板，听到电话那端毫无波动的电子音：“货物完好？”
“是，研究所的雪莉确认过。”
“雪莉……”boss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再问货物的问题，将拿回来的药物交到研究所本也是他一开始就下的命令，“听说任务遇到了一些波折？”
长泽遥并没有在邮件里写详细的任务过程，这个“听说”就很灵性。他在心里对必然已经收到波本汇报的朗姆冷笑了一声，开口回道，“是有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顿了顿，他补充，“目标帮会和十年前组织任务的漏网之鱼有关，请您允许我处理后续。”
“当然，冒犯组织的人应该得到惩罚，我将这件事交给你。”电子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却提起了另两个名字，“还有波本，和苏格兰。”
长泽遥抬头看了一眼关闭的卧室门，又调整了一下站姿，没有立刻说话。
“朗姆对波本评价不错，琴酒也很看好莱伊。”分明是没有任何信息透露的电子音，却仿佛能传达出危险的声线，“我今年总共给出了三个代号，苏格兰怎么样？”
长泽遥语速不变，仿佛不怎么上心地随口说：“狙击水准不错，综合能力也还行，还算好用。”
电话那端轻轻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觉得他可信吗？”
一瞬之间长泽遥好像想到了许多，按下扳机时坚决的手，远处呼啸而至的冰冷子弹，任务中无声的默契和偶尔的违和感，还有青年过分标准的包扎手法，以及那双和天空一样明亮的蓝色眼睛。
最后他只是语气淡淡地回答：“我没有发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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