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兔子学咬人
“小时候，方戍楼和我们……”方七岁指着家附近的公园，说到这里，很明显地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和我，会在这里玩捉迷藏。”
“两个人也能玩捉迷藏么？”傻狗似的穆川漓没注意到她语气里的细微变化，还无意补刀。
然后他直接被陈晋轩勒着脖子卡住嗓子，“这里没在直播，少说两句话不扣你钱。”
“不闹了！我们抓紧时间，分头行动！”
方七岁指挥大家四下散开寻找——
然后就看见刘曳去翻了垃圾桶，“学长？”
然后又看见穆川漓去河边喊，“学长？”
然后又看见陈晋轩爬树上翻叶子，“方戍楼？”
方七岁：“……”
能在些活人可以活动的区域找找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抱着这样的念头，她还是随这些思路清奇的人去了。
方七岁则自己在和表弟有过特殊回忆的地点，细细翻找。
比如公园大象滑滑梯，梯身里有个空舱。
每次方戍楼被小区里别的小孩骂是“没娘的孩子”、是“爹不疼的孩子”的时候，他就会躲到这里面来。
方七岁去滑滑梯那里察看，却并没有看见方戍楼的影子。
相反，她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和小小的、缩成一团的小戍楼。
幼时的她喊着：“笨蛋弟弟！跟我们回家啦！”
小小的戍楼抽着鼻子，“可是我有家吗？”
方七岁一时恍惚。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她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小小的戍楼抬头，看向她身边站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用温柔的声音，耐心地哄：“有我们在的地方，不能是家吗？”
小戍楼问他：“那不是你们两个的家吗？”
那个人说：“为什么不能也是你的家呢？”
方七岁记起来了。
后来，那个人背着小戍楼往家的方向走。
那个人个子很高，步伐很大。
幼时的她在背后一路小跑，怎么也追不上。
幼时的她差点就哭了，她喊：“江牧野！你不要我了吗？”
那个人回头，朝她笑，说：“我说不要就不要？那你不会追上来？”
那个人嘴上不饶她，却还是放慢了脚步。
她不知不觉就追了上去。
幼时的她抽搭了一路，回去就跟江正道告状了。
江牧野就被爸爸狠狠一顿收拾。
她抽抽鼻子……
和幼时的她一样。
方七岁回过神来，眨眨干涩的眼。
这里没有，她该去下一个地方。
公园的空地上，有几根废弃的排水柱。
小时候方戍楼受了委屈，就会藏在这里。
直到有一次，他和小七岁，一起同江牧野闹了矛盾。
小戍楼就把这个秘密基地分享给了她。
在排水管里，他给她看藏在这里的画。
画上是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孩的手。
线条扭曲夸张，极不真实。
色彩却很斑斓艳丽。
小孩像是想象不出实际的画面，却还要用最漂亮的颜色来填补这个梦。
小戍楼告诉小七岁，因为爸爸没有和他一起照过相，所以这是他自己画的，和爸爸的合影。
小戍楼说：“不能告诉爸爸，爸爸会生气的。”
小七岁不理解，“为什么画在一起，你爸爸就会生气啊？”
“因为爸爸说，我不配和他一起……”
“……”
童真的话语，复述着最残忍的话。
哪怕是今天，已经成熟的方七岁，回忆起这段过往，也依旧感觉触目惊心。
方戍楼是个擅长讨好他人的孩子。
只有他到了自己也无法处理好自己情绪的时候，才会躲起来，不见任何人。
在排水管，在二人所知的秘密基地，方七岁依旧没有找到他。
这说明，他连她也不想见。
方戍楼一定又受了很严重的伤。
而这样的伤，通常都与他那杀人诛心的父亲有关。
看着空空如也的排水管，方七岁红了眼眶。
她好想找到方戍楼。
不是因为方戍楼需要她……
相反，在回忆起这些不太愉快的经历之后，她意识到……
好像是她更需要方戍楼。
公园的每个角落都被翻了个遍。
少年组们没能找到方戍楼的所在。
随后他们又转移到姐弟俩一起上过的小学、初中……
一起常去的咖啡屋、奶茶店……
经常逛的儿童乐园和图书馆……
一无所获。
眼见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他们依旧没有找到方戍楼。
六点多，天边日色昏黄，几乎无法照亮街道。
担心方七岁的精神状态，少年们在寻找的间隙，叫住她。
“要不要休息一下？”陈晋轩问她。
“不用。”方七岁看起来很冷静，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现在也到吃饭的时间点了，我们去买点东西吃吧？”刘曳小心提议。
“不用。我不饿，我想再抓紧时间……”
“不行！”穆川漓是行动派，“如果到了饭点，你还感觉你不饿，这就说明，你并不是没事！我这就去帮你买点吃的，你在这等我！”
“诶！我……”
方七岁没能叫住他。
穆川漓直接蹿到街的对面，去给大家采购粮食去了。
也是他这不容置疑的举动，让方七岁被迫暂停搜索的动作。
她有了短暂的、可以喘息的空隙。
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冻得发白，微微颤抖。
她蜷了蜷手指，却感觉那五根东西，麻木得陌生，不像长在自己身上的部分。
一只手伸了过来，与她的十指紧扣。
方七岁抬头，看到刘曳抿着嘴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心疼。
她回头看到另一边的陈晋轩。
少年鞋尖无意识地勾着一枚石子，像是走神。
也许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只偏了偏头，但没看过来。
他只是无声地陪伴着。
“谢谢你们……”因为有他们在，方七岁突然感觉自己踏实了一些，“如果今天没有你们陪着，我也许……”
“不用谢我们！”刘曳握着她的手，体温传递过去，给她以力量，“是你自己厉害，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勇敢。”
勇敢？
她勇敢吗？
只有方七岁知道，她看似和过去一样平静的外表下……
内心究竟是怎么忐忑不安。
她的平静像是一汪水。
不用投掷石沙，只要风过，就是一片涟漪破碎。
穆川漓很快带着吃的回来了。
少年们简单休憩补充之后，就又开始了下一轮寻找工作。
很快，时间到了七点出头。
不知是谁提了句，“再不回去，你是不是要赶不上直播了？”
方七岁这才如梦初醒。
她第一次有了想要放弃直播的念头。
先前这一年多以来，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样的危险……
她都没有动摇过八点直播的决心。
但这一天，她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走到目标时刻。
她却没有半点要坚持直播的念头。
方七岁没有想到过，那陈晋轩、刘曳、穆川漓……
甚至顾年的出现，都没能打破过的旗子……
被与她青梅竹马、朝夕相处的方戍楼，轻易动摇了。
“我……”方七岁攥着手，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要不，我还是不回……”
“叮咚”。
手机发来提示铃声。
在她下定决心要坚持直播的每一天，都会有一个小意外打断她。
而这一天，老天似乎在跟她开玩笑。
在她下定决心要放弃直播的这一天，依旧有一个小意外跳了出来。
方七岁咽了咽口水，拿出手机，生怕这消息是方戍楼发来的，会被自己错过。
打开，却发现是直播平台上，id为“睡美人误终生”的用户，通过特殊权限，向她发起的私聊。
这人是顾年。
——“你先前这个‘纳凉特辑’的数据不错啊？这么看起来，你也不是不能接受新花样？”
——“这样，以后的直播，我都找人帮你策划一个新主题，你只要负责睡觉就好？”
“纳凉特辑”……
这也是方戍楼那天，为了瞒着方荷，与自己打配合，阴差阳错得到的好成绩……
她需要的时候，方戍楼会翻过小窗，披着月色来见她。
而她现在，却在方戍楼无助的时候，没能第一时间陪伴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方七岁内疚不已。
她想起了与顾年的约定，便颤抖着手指，给他回复过去：
“你说过，欠我一次，会弥补我的。对吧？”
她等着。
她等待顾年给她回复消息。
但出乎意料的，顾年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接了通话，方七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顾年先开口：
“你在哪里？”
一句话，四个字。
声音沉稳坚定，带着成年人特有的安全感。
方七岁一下就湿了眼眶。
她再也演不下去，再也压抑不住，再也平静不了。
她声音颤抖着，将自己的定位告知了顾年。
——“你别动，在那里等我。”
“你要过来吗？”方七岁抬头看到街道上的车流川行，“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你会堵车……”
——“我哪怕派直升机，也会在十分钟内出现在你面前。”
“……”
方七岁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傻眼。
原本安全感十足的对话，瞬间，因为“直升机”三个字，又悬浮了起来。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一切都交给我。现在你的任务，就是跟我保持交流。”
方七岁便断断续续地，告诉顾年方戍楼失踪的事情，以及目前他们去过的地点和寻找的进度。
顾年不愧是霸总。
说好十分钟，不多不少，刚刚好。
方七岁的信息甚至都还没共享全面，就听见一阵马达轰鸣声……
站在路边的少年们，随即看见一辆拉风的大摩托斜摆车尾，稳稳刹在他们的面前。
骑手还穿着一身西装，斯文的模样与朋克头盔、哈雷大摩格格不入。
他摘下头盔，露出那张俊美的脸。
正是顾年。
“你怎么……”方七岁都被那大摩托亮瞎眼了。
顾年却不跟她废话，朝她丢过来另一个头盔，快速说道：“我现在已经发动雇佣兵，通过gps定位全城搜索你表弟的信号所在。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不用担心。”
“谢谢……”
“现在，戴头盔，上车。”
方七岁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边戴头盔，一边愣愣地问：“上车，干什么？”
“带你回去。直播。”顾年冷酷道。
“哦……”方七岁戴好头盔，像是被吓着了，回头呆呆跟少年组们挥手作别，然后上了车。
“抓着我的腰。”
“好……”
大摩托又是油门一轰，一眨眼就游鱼入水，消失在忙碌的车流之中。
尾气之中，穆川漓和刘曳目送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刘曳痴痴道：“好酷哦！这就是霸总的魅力么？”
穆川漓愤恨道：“可恶！莫欺少年穷！等我以后发达了，我中间骑自行车，前后各三辆大摩托为我开道！”
只有陈晋轩一脸遗憾和懊恼，还强装镇定。
他内心暗骂：
谁还没个大摩托了？
老子只是还没成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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